策棱兄弟一齐屈膝抱拳:“奴才给四公主请安。” 暮雪感觉那位策棱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记不得了,算了。 她道:“不必多礼,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从喀尔喀来此,是否习惯了。” “回四公主的话,蒙主子爷赐恩,一切都很妥当。”策棱回道。 策棱的弟弟恭格喇布坦是个性情中人,笑着说:“都好,主子爷赐了我们府邸,爵位,祖母刚开始还有些不安,后来全然安心了,只有一样愁,我哥这年纪了,还没成婚。不过——” “恭格喇布坦,你是不是有点醉了?”策棱盯着他。 “额……大概,好像是有点醉。” 多尔济道:“这才喝几杯酒,你得再练练,咱们喀尔喀的男儿哪有酒量不行的。咦,策棱,我记得你大我两三岁,还未成家?” 策棱笑笑:“快了。” 恭格喇布坦多嘴道:“这次祖母给挑的人家,我哥终于看中了,预备年后挑个吉日成婚。到时候额驸若有空,也请赏脸喝杯喜酒。” “若我还没离京,一定去。”多尔济道,“只是,或许春暖花开之时,我们便要回喀尔喀了。” 他其实有些想问策棱,你想不想回故乡,然而视线与策棱对上时,策棱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多尔济便明白了。 这样多清廷的达官贵人,他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拍了拍策棱的肩膀。 倒是恭格喇布坦有些怅然:“那时候喀尔喀的草又是一年绿了。” 只是他们回不去了,来赴宴之前,哥哥曾很严肃地提醒他。 “万一额驸提起要不要回喀尔喀之类的话,你一定不能说想回去。” “为什么,如今噶尔丹不是败了吗?” 策棱告诫道:“为什么?因为皇恩浩荡,我们蒙受主子爷恩德,主子在哪儿,我们做奴才的就该在哪儿。” 恭格喇布坦仍有些懵懵懂懂,但到底明白一件事,故乡,是回不去了。 琵琶声忽起,原来是戏班子见摔跤结束,重新奏乐,扮作武松的戏子粉墨登场,唱一出武松打虎。 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见没闹出什么大事,暮雪也不宜总待在这边,叮嘱了几句不要吃酒吃醉,说了些玩得高兴之类的场面话,便扭头回去了。 恭亲王府的海善贝勒拍拍多尔济的肩,感慨:“你同四公主感情还真不错。” “那当然,”多尔济眉飞色舞,“她爱我至深,只是脸皮薄不敢开口。” “这样的天作之合,还不多喝几杯。” “行啊,不醉不归!” “干杯!” 一场宴席,办得宾主尽欢,人人都道四公主与额驸很是恩爱。等到过几日,暮雪进宫领宴,宜妃还笑着同她说:“你这额驸,胆子也是大,性情也率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牵住你的手不放呢。” 暮雪只觉脸烫得慌:“他就是有些癫。” “不许这样说你额驸,给人留点面子,”宜妃道,“你能把这宴席办得妥当,我也就安心多了。” “难道姨母之前还不安心?” “那当然,”宜妃将炕桌上的一碟子奶饽饽向她挪了挪,“你从前都是不声不响的,我真当心你自个儿开了府,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暮雪笑起来:“那倒不至于。” 她拿起一个奶饽饽,掰开一半,递给宜妃吃:“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现在也是懂了。” 这一场宴席办下来,算上酒菜、请戏班子的钱,花了一百一十两银子,基本抵得上她一个月月俸。就这还是伍嬷嬷拿着算盘乌鸡似的盯着的开销。 按着这种出远胜于进的花费,有个三年五载,她下嫁时那一万两妆奁银就得花完。 宜妃往外间看了看:“你今天没带奶嬷嬷来。” “今天小年,我让她回家过节了。” 宜妃道:“你这个奶嬷嬷啊,其他都好,就有一样,未免太节省了些。当时你还小,为着茶点的一两银子,她还跟人吵起来过。” “还有这事?” “是啊,”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宜妃有些想笑,“闹到我面前来,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振振有词,说郭贵人没了,可我们公主也不能让人欺负,别说是一两银子,就是一吊钱,一文钱,该是我们公主的就不能让他们糊弄。” 听着宜妃惟妙惟肖学着伍嬷嬷的语气,暮雪不经笑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宜妃说:“不过啊,你是公主,不能学着那样俭省,该有的场面不能少。” 她关切道:“听说你的府上还是原来配的那些人,也该添些,否则真到了喀尔喀,就失了气派了。” “是,我记着了。”暮雪答应道。 宜妃望着她,问:“可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呃,哪有那么快呢。”暮雪有些尴尬。 宜妃叹息一声:“也是。” 她望向窗外,红墙映白雪。“那么等这个年过了,你就要离开我,到喀尔喀去了。”
第16章 当铺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屋檐上积了厚……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屋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怕冻住了掉下来伤人,趁着雪暂时停歇的功夫,几个小太监拿着长竹竿将雪缓缓扫下来。 数九寒天,手又漏在外头,一会儿就冻得通红,麻木木地无知觉。 好容易弄完了,忽然听见身后有声响,回头一看,两个小太监提着一桶姜茶并一篮子瓷碗过来,笑着说:“主子赏的,让你们暖暖手。” 刚从灶上拿下来的姜茶,还放了红糖,捧在手里可暖和了。 正院里,暮雪蜷着腿卧在羔羊皮毡上,隔着玻璃窗往外看。 檐上的积雪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墙角边避风处几个小太监一面吃茶一面谈笑。 坐在宫墩上的赵妈妈趁机劝道:“公主如此宽宥下人,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呢,能来伺候公主,是他们的福气。” “知道了,”暮雪回首,用汤匙舀动奶茶,“就按你说的,再采买二十个人,优先挑女孩子。” “奴才一定好好挑。大概要支取二百两银子。” “十两银子一个人?” “是,户部则例定的,年在十岁至六十岁,每口作价银十两。大概就是在二百两上下浮动了。”赵妈妈解释道。 暮雪沉默了片刻,微微叹息:“知道了,你去办吧。” 赵妈妈领命出屋里出去,雪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她才走到前院,刚巧与赶回来的伍嬷嬷打了个照面。 “您忙完回来了?” “是。刚和我家那口子奉主子的命去当铺看了,这年节时候,人是真多。” 伍嬷嬷掸一掸斗篷上的雪,道:“可是要去办买人的事?” “是,公 主终于答应了。” “要我说,早该采买些人了。丫鬟小厮听差马夫,哪哪都要人。我们四公主堂堂和硕公主,身边伺候的人还没纳兰家嫡福晋的排场大。” “公主的意思,是到了那边之后,再添些人,现下就够了。” “那也行,你可警醒着些,心术不正的别挑。”伍嬷嬷提醒,“正年节时候,那人牙子或许要提价,别听他们乱来,该多少就是多少。能来公主身边当差,有的人还给人牙子塞红包呢。” “我知道。” 两人说了几句话,继续自己的差事。 看门侍女掀起厚门帘,伍嬷嬷低头进去,给公主请安:“那当铺位置极好,内务府没糊弄咱们,边上就是贡院来来往往的人可多了。” 说的是公主嫁妆中唯一一座当铺。 暮雪这几天仔仔细细盘了一遍她所有的资产,除了俸禄缎匹、庄园头钱粮这些固定收入外,唯一能生息的就是这座安荣当铺。 这年头,对于一众贵妇人而言,投资的渠道是很窄的,较为通用的做法就是放贷,收利息。就如同《红楼梦》中王熙凤常常放印子钱一样。只不过那是民间贷钱征息,而暮雪名下的这座安荣当铺是有朝廷背书的正儿八经的官当。 银两借贷、典当抽成,都是名正言顺的事,有点银行的意思。 “你见那掌柜如何?”暮雪问。 “才第一回 打照面,人瞧着倒挺稳重,”伍嬷嬷说,“我家那口子在外头也打听了下,说这个胡掌柜做事很稳当,就是有点惧内。对了——他将冬季的生息银单子列好了。” 她从毡包里拿出一个小册子:“一共一百五十两生息银,因近年关,生意好些。” 暮雪接过账册,扫了一眼。若按照这个数,平均大概一年能有个六七百两银子。 若是能将这当铺的生意料理好,开成连锁,应该也是个不错的赚钱路子。暮雪心想。 要找个机会,实地看看才好。 暮雪眼珠子一转,看向荣儿:“今天瞧着天气还好的模样,你去西院问一问,说不定,额驸想到街上逛一逛呢?” 伍嬷嬷瞧她那神情,就知道是她自己想出去逛逛,笑着起身:“奴才通知人准备。” “不要兴师动众,就你们跟着就行。天子脚下,不至于有什么麻烦事。” 暮雪自己也有些兴奋起来,挑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披风,整个人气色都显得好些。 换好衣裳出门,却见多尔济已经等在庭间。 “你倒来的积极。”暮雪说。 多尔济爽朗而笑:“公主相邀,我若不积极,岂不是大不敬。” 他朝暮雪伸出手,暮雪看他一眼,立刻往前走,假装没瞧见。 多尔济也不恼,仍浅浅含笑跟上她。 因特意吩咐了要轻车简从,是以没带多少人。伍嬷嬷荣儿并两个侍卫跟着出了门。 四九城的内城,均为旗人居住之地,但却有多有汉人在商铺做事或者摆摊,只是要在宵禁前赶回外城住处。 眼看还有两日就是除夕,大街两旁有好几个春联摊子,摊主手揣在袖子里,吆喝着过路人:“春联便宜卖了,便宜卖了。” 不少商铺放年假歇业中,也有一些茶馆、饭店之类的开着。 暮雪等人一路踩着黄土地逛过去,发觉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 伍嬷嬷瞧公主脸上有失落神色,轻声道:“眼看就除夕了,好些店家歇业,又下雪,许多人在家猫着呢。等过了初一,街上有庙会,有灯会,那才叫热闹。” “嗯,到时候再来看看。”暮雪话音才落,多尔济就接话说:“我记着了。” “你记着什么?” “我们一起看庙会灯会。”多尔济理直气壮道。 暮雪白了他一眼,说:“谁要陪你。” “当然是公主啊。”多尔济凑近来,一双眼睛亮亮的,“陪陪我,好不好?我从没逛过。” 他这样凑近来恳求,小孩子一样的神气,着实有些犯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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