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那我收多少牛羊税还要报与你们知道。” 云起端起奶茶吹了吹上边的黄油:“我也觉得不合适,我们还要费多少神管这些,就该借多少还多少。今年实在无法,算我倒霉,放了一笔坏账。我也不要您全还了,还个九成,就此了结。” 言外之意,以后再不要替向大盛魁借款,或者操办值年之事。 台吉卡壳了。他已经亲自体会过,有大盛魁帮忙操办值年是一件多舒心的事。若是失去了,免不得有些难受。偏偏这又是独一档的生意,再无别家,倒是被拿捏住了。 思索再三,他只好不情愿地点了头。 从帐篷里出来,王相卿恭维着云起:“云起姑姑方才真是尽显风度,如定海神针一般。这法子也很好,既留了情面又维护了体面,咱们也不至于亏。姜还是老的辣。” 云起翻身上马,笑了笑:“不是我的建策,是公主的吩咐。” 王相卿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立刻转为赞美公主:“不愧是主子,年纪轻轻,就能想出如此完备的法子,简直是天人托生的一般。此后我们大盛魁在漠北的生意定然越发兴隆。” 生意兴隆是一定,可也不只是这个。云起并非像王相卿一样,是个纯粹的商人,她更看重的是另一件事。 每年派遣经理商议收债,往小里讲,是欠债还钱的小事。可是往大里讲,可以看作是一种变相的将当地税收拢在手上的方式。捏住了钱袋子,其余方面的事,就能很便宜地插手了。 用公主的话来说,是夺取经济控制权进而介入其内政。 还真是兵不刃血、润物细无声却又有效的法子,云起心想。 待众人纷纷上马,云起回过神,领着众人往下一个欠债的部落去。 这样的和缓还款模式,大多台吉听了,或是思索了一番点头,或者听了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管他那么多,反正能少还钱就是好事。再说了只是要求商议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不耽误他们好吃好喝,那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譬如一位脾气素来暴躁的中年辅国公,一听王相卿讲了来意,当即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瞪着一双眼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明白!还钱,等老子缓过来再还!” 王相卿自从当上大盛魁掌柜,甚少见着这样的态度,也给他的吼声唬了一跳,打了个冷颤。但是瞥见旁边的云起连身子都不曾动一下,只是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 他便定了定神,礼貌微笑:“辅国公是还有什么顾虑?生意嘛,在商言商,都好谈……” “谈个屁!”辅国公突然暴喝一声,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他身材壮硕,肉团团像小山一样,投下一片阴影。“要钱要钱,你们除了要钱还会干什么?滚出我的地方!” 帐中几个陪坐的部落大汉随之站起,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凶狠。 王相卿的冷汗唰一下顺着额头流下来。 云起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冷冷道:“辅国公非要如此?” “对,你能拿我怎么着?”辅国公满脸轻蔑的语气。 若是公主亲临,他不得不给点颜面,也就算了。现在,不过是两只狗,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要他讲,前边几个台吉怎么就这么畏惧一个年轻妇人?这样的年轻柔弱妇人,他挽起袖子随便吓一吓就要哭脸了,哭哭啼啼地不敢做声。就算她去找人哭诉,大不了挨一顿骂,能怎么着!他可也是在灭葛尔丹时出过力的。 云起深吸一口气,道:“行,你好自为之。” 而后转身就要走,正在这时,听见辅国公在后边骂了一句。“狗崽子也配来向我要钱。” 王相卿听得真切,整个人气得发颤,回头说话道:“我就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比你的命长。”帐篷里爆发出放肆的大笑声。 一直到骑马离开很远,王相卿都气愤不已,扬鞭追上云起,想要同她一起骂几句那个辅国公解气,却见她的神情,竟然带了一点点笑意。 不是,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种情况还笑啊? 王相卿忍不住问出了声。云起看了他一眼,道:“终于有蠢货冒出来可以立威了,也是好事。” 到了驿站,她当即铺纸研墨,将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密封之后,嘱咐邮差快马加鞭送往公主府。 枣红马奔驰在翠绿草原上,鬃毛向后飘,一骑绝尘。 公主的信件,在这条公主驿道上,是以军情急报的速度递信的,绝对是第一档。不多日,驿差就将信匣送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大门旁的奏闻室太监瞧见信匣上贴了红条,知道是紧要消息,立刻拿了信匣急匆匆去求见公主。 酷暑天气,膳房特意准备了玫瑰卤子冰酸奶,送到寝殿,用冰鉴装着,预备着主子午睡起来吃。 凉床上,暮雪悠悠转醒,瞥见旁边的小格格仍睡着,便轻手轻脚起来,顺便拿起丝绸凉被,替小格格盖住了小肚子。 到明间坐下,荣儿捧来一碗冰冰冷冷的玫瑰卤子冰酸奶,奶味醇厚,淡淡的玫瑰香气和甜味,这时节吃着很清爽。 小格格现在能吐出几个词来,满语蒙语都有,有点混乱。汉语说的最清楚的字眼,除了“娘”,就是“吃”。可是小孩子肠胃弱,有许多东西譬如冰的辣的不能吃,暮雪只好背着这小家伙独自享用。 暮雪吃了半碗酸奶,忽然听见奏闻室太监求见,便让他进来。 “启禀主子,云起姑姑那边来了信匣,贴红的。” “放那里吧。” “嗻。” 奏闻室太监将信匣摆在湘妃竹描金方桌上,恭恭敬敬推到一旁。荣儿忙从里间的带锁箱笼取出一串钥匙,拿出相应的一把,将匣子锁打开,捧上前。 这时候,暮雪的酸奶吃得也差不多了。 她放下碗,拿起匣子里的奏本,仔仔细细瞧了一遍。 终于出现了,欠债不还反倒比债主气焰嚣张的大爷。 她将奏本放下,将还剩一点的酸奶碗拿起,舀了一勺酸奶送入口中,眯起眼睛享受着冰凉甜美的滋 味。 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用真理服人了。 吃完酸奶,暮雪拿帕子擦了擦嘴,吩咐:“把二等侍卫佟守禄叫来。” 佟守禄正在马场瞧护卫们训练,忽闻公主召见,有些纳闷。旁边端坐吃茶的侍卫黄忠听见,问来人:“只叫了他?叫了我吗?” 传话丫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次是单叫了佟侍卫。” “走吧。”佟守禄拿起帕子擦了擦脸,随着丫鬟往内殿走。 公主在明间写字,窗户大敞着,微微的风拂过书案上的宣纸,但有玉石镇纸镇着,任凭风起,纹丝不动。 “主子万福金安。”佟守禄行礼道。 “起来吧。” 暮雪搁下毛笔,宣纸上“真理”二字墨迹未干,飞白藏锋。 “认得这两个字吗?” “回主子,是“真理”二字。” “不错,知道什么意思吗?” 佟守禄想了想:“道理?讲道理?” 听着倒是有点耳熟,公主命令他训练火枪队的时候仿佛说过类似的话。他使劲回想了一下,想起了些:“主子说过,真理只在……” “只在什么?” “真理只在火器射程之内!”佟守禄终于完全回想起了公主说的那句话。 暮雪笑了起来:“很好,你还记得。” “准备一下,明日带着火枪队去草原上为我狩猎,顺带去邀请一下副将军,正是草原最好的时候,也许他们也愿意去狩猎,提前贴秋膘。”
第121章 真理 夏秋之际,草原上最畅意的时候。…… 夏秋之际, 草原上最畅意的时候。 天色澄澄若一片蓝琉璃,一丝云都没有。 风先至,压低茂盛青草, 紧接着是大地轻微的颤动,数十骑马儿纷至沓来。 帐篷里的辅国公尚一无所知, 正与底下人饮马奶酒、谈天。 “我是最看不得那种无知妇人的,骑马骑马不行, 射箭射箭不行,长得也不是极美!”他的络腮胡子沾着点马奶酒, 唾沫横飞,“就仗着就有个身份地位, 还真以为人人敬着她了。从前嫁到草原上的公主不是没有,人家都安安分分的, 守着自己的公主府过日子。谁跟她一样,掉钱眼里了!跟一帮草原商人混在一起。” 有起哄的:“偏偏这么个人, 那位土谢图汗部的新大汗爱的跟什么样的。上次我听说,原本老可汗的侧妃想把他们部落有名的美人给他做妾,硬是不同意。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呵, 他叔祖是活佛,说不定他也做惯了和尚呢,哈哈哈哈……” 大笑间, 忽然帐外有急促的喊声传来:“辅国公, 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没得酒吃了?” 辅国公摇摇晃晃举起酒碗灌一口酒,正要吃下,只听见那侍从用颤抖的声音道。“来了好多人马,为首的,打着四公主的鸾旗。” 酒未入喉, 却忽得呛住,辅国公咳咳咳一阵咳嗽,在座之人满脸不可思议。 这样大的动静,是想干什么? 他们匆匆起身,因动作太慌张,打翻了酒碗也是有的,带着满身酒味冲出帐外。刺目的日光白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疼,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呼啸着来了许多骑兵,总有百来人。 辅国公把手遮在眉上,眯着眼,极力去分辨。 最前头的打着四公主鸾旗的队伍,皆穿红袍,窄衣窄裤,独特而显眼。最前面的一骑,那人竟然穿着宫样马褂,一瞧就知道有封号的侍卫。 往后的两纵,一队是八旗士兵打扮,另一队则是纯正的蒙古骑兵,个个膀大腰圆,目光凶狠,显然是见过血的。 这样的配置,拿下一个蒙古台吉绝对没问题,可是问题是,他一个小小的辅国公怎么就惹上了这帮子事呢? 辅国公身子晃了晃,旁边的随从连忙扶住他:“您稳住,这……这要如何是好啊?” 说话间,几路人马已经呼啸逼近。 六神无主间,忽然“碰”一声枪响,吓得人一哆嗦,辅国公抱着头缩在地上,腿都软了。这枪声之剧烈简直是像冲着他头顶上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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