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伍嬷嬷听了只念阿弥陀佛。“哎呦,这也太……快别说了, 倒让这事污了公主的耳。” 暮雪把狐裘往上拢了拢,明明身处烧了地龙的暖融融室内, 却打了个冷颤。 凌迟,这样的罪名, 竟然也能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如何不令她心惊胆颤? 是了,这里是大清, 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离京城、离紫禁城太久,她都有点淡忘了最初到这里时的痛苦。 这个地方,是绝不能长久住的。 暮雪拧着眉头想了许久, 思索着如何回去。方法还没想出来,又听得另一件大消息。 三阿哥向康熙皇帝禀告,道直郡王联合蒙古喇嘛对废太子行厌胜之术。 “朕道为何胤礽忽然疯疯癫癫的, 竟然是你在背后捣鬼!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胤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康熙皇帝猛一甩衣袖,陈情奏折应 声而落,坠在龙纹盘金毯上,很沉闷的响动。 大阿哥胤褆跪着, 瞥见奏折上的罪证。提审术士张明德,牵连出该人曾说过行刺太子之事。兜兜转转,教老三抓到了把柄。 事情既已败露,胤褆只是冷笑了一声,改跪姿为盘腿而坐:“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康熙居高临下看着他曾引以为傲的长子,痛心疾首道: “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保清,你为什么要对保成行厌胜之术!他是你弟弟啊。” 胤褆抬起头:“为什么,汗阿玛不知道吗?” 到了这个地步,面对盛怒不已的汗阿玛,他反倒平静下来:“明明我才是长子,出征准噶尔时我立了功,那个废物占着位置胡作非为,还屡次三番与我作对。汗阿玛,万岁爷,你不知道吗?” “你就是不甘心,也不能这样!” 胤褆静静看着他:“汗阿玛不是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么,我和胤礽,明珠与索额图,不都是您默许的吗?” 康熙皇帝脸色阴沉下来,快步踱至胤褆面前,抬手“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朕看你也疯了。” “或许吧,”胤褆偏着脑袋道,“在紫禁城里被这样养这些年,谁不带点疯。” 在很小的时候,康熙皇帝是真的给过他这样的错觉:汗阿玛是特别欣赏他的,甚至想让他当太子。 他会对着胤礽说:“你怎么弓只能拉这么多,你哥哥保清比你强多了!” 胤礽听了什么感觉不知道,胤褆只觉得意,同时厌恶这个后边出生却成了太子的人。他们满人从前也没讲究过什么立嫡子的规矩,皇太极、顺治皇帝包括康熙皇帝全都不是嫡子出身,凭什么他要屈居于胤礽之下? 后来他渐渐长大,汗阿玛给予他的班底与支持并不亚于胤礽,野心渐长,对于胤礽的恨也就越多。 眼看着那个废物越来越过分,各种行不义之事,结果汗阿玛竟然还忍着,简直跟胤礽给他下了蛊一样。胤褆实在忍不下去了,便听那会巫术的喇嘛之言,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也不知道是奏效还是不奏效,反正在草原上,胤礽是真的僭越到汗阿玛无法容忍的地步,终于废太子。可是他却没想到,汗阿玛废太子的同时,还向众人宣告绝无立自己为储君之意。 烧红的铁被泼上一盆冷水,他的心也冷了。 胤褆忽得笑起来:“汗阿玛,虽然我做了厌胜之术,但我觉得胤礽疯疯癫癫,未必是厌胜之故。” 他直愣愣望着康熙皇帝,有一种哪吒剔骨还肉的痛快:“到底是谁,把好好一个胤礽逼成这样的呢?汗阿玛。” 康熙皇帝浑身颤抖起来:“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来人,给我堵住他的口。”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汗阿玛请便。” 胤褆束手就擒,任凭太监们将他的口堵住,压在地上捆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然而,听见外边有人通传,说惠妃娘娘在殿前磕头求见时,胤褆颤抖了一下。 “让她进来,看看她养出的好儿子。” 惠妃娘娘显然是临时得到消息过来的,鬓上的朱钗都未插戴好,歪着一截,摇摇欲坠。 饶是如此,她还是依着礼,跪下向康熙皇帝行大礼。 “你还有脸过来,知不知道你养出来的儿子竟然对胤礽行厌胜之术!” 惠妃苦笑了一下。胤褆在战场上立功,四处出风头时万岁爷会高兴得说不愧是他的儿子。现在,倒全推到她身上,似乎是她一个人养出来的。 她扫了胤褆一眼,深吸一口气,叩首道:“此子竟然做出这样的恶事。臣妾无言以对,请万岁爷赐死臣妾和保清,以谢罪。” 鬓上松松的朱钗随动作坠地,金玉连接处断开散落。 康熙皇帝望着这个与他相伴多年的女人,咬牙道:“哼,朕若如此行事,天下人后来人如何看朕,想要陷朕于杀子的名声中?朕和这个目无兄长君父的畜生可不一样。传朕旨意,即日起大阿哥夺爵去除一切职务,严加看管囚禁于府中!” 将大阿哥囚禁之后,康熙皇帝病倒了。 暮雪得了消息,进宫侍疾。 太监梁九功亲临着她往乾清宫走,低声道:“原本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等都想要来侍疾,可是万岁爷一个也不想见,但准了您来侍疾。” “汗阿玛如此看重我,真是受宠若惊。”暮雪垂下眼帘,心里却想康熙皇帝这病就是跟这些儿子气出来的,不想见这些阿哥很正常。叫她来,或许有一点父爱吧,可是更多的是觉得她是已出嫁的公主,且从来保持忠心的态度。 不过,这样也好。 暮雪捧了太医精心熬煮的药,侍奉给康熙皇帝吃,态度恭敬。 康熙皇帝吃了药,仰着高枕,叹息道:“朕梦见保清保成小时候,其实开始他们俩关系很好,会一起骑马、一起玩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暮雪轻声道:“长大了,许多事掺杂进来,要想始终如赤子之心,是很难的。” 康熙皇帝“嗯”了一声,良久,出声道:“朕自问没有亏待过他们,带他们见世面,给他们找好的随从、办事大臣,可为什么会这样?四丫头,你说,朕这个汗阿玛难道不称职吗?” 暮雪挑了挑眉,道:“哪有,汗阿玛可千万别这样想。大阿哥和二阿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是那么多阿哥公主不都是孝顺感恩的吗?” 康熙皇帝睁开眼,长叹了一声:“哎,朕也不知怎么办了。” 他大概,是在想太子之位如何处置之事吧?为了东宫之位,闹出这样多的事,朝臣还隐隐支持八阿哥。这样的局面,复立太子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暮雪心里想,嘴上只说:“事缓则圆,汗阿玛好生修养,总会想出个答案的。” 康熙皇帝点头:“是这个理。” 暮雪天天来侍疾,细心侍奉。康熙皇帝的病渐渐痊愈,有一天忽然对她说:“朕昨晚梦见仁孝皇后了。” 他有些唏嘘:“依稀是年少模样,求朕好生待保成。” 这大概是拿定了主意吧。暮雪从善如流道:“父母爱子,人之常情。二哥之前为巫蛊之术所影响,现在皆已处置,或许慢慢恢复了神志也不一定。汗阿玛要不要传他来见见?” 康熙皇帝颔首:“也罢,他也是被保清所害。来人,传二阿哥觐见。” 被囚禁这些时日,胤礽的气势全然低微了下去,到了康熙皇帝面前,跪着痛哭流涕:“都是儿臣不好,惹汗阿玛伤心了。” 康熙皇帝上前扶起他,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说了,往事不要再说了。朕每每想到废了你就心痛,如今见了你,释然了。” 胤礽靠着他嚎啕大哭。 复立太子之事,势必成了。 暮雪站在殿中的角落,静静望着这对感情深厚的父子抱头痛哭。 她歪了歪头。 真是父子情深呢,可是若是按既定的轨迹,后边还要再废一次。 没过多久,复立太子的旨意正式下来。为了宽宥众阿哥,使他们与太子之间愈发和睦。康熙皇帝借复立太子之喜,大封诸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成了亲王,八阿哥也复为贝勒。 至于暮雪,已经是固伦公主,没有什么可加封。她原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然而康熙皇帝却单独将她叫过去,说了一件事。 “塞外苦寒之地,比不得京城的水土好。你小小年纪远离故土,朕心里过意不去。如今漠北也算安稳,你又如此孝心侍奉朕。朕决定,你从此之后就在京城住吧,不必返回了。” 要她留京? 暮雪微微一怔。 康熙皇帝瞧见她脸上并不是喜色,疑惑道:“怎么,你不愿意?”
第148章 何时归 京城还是漠北? …… 京城还是漠北? 如果说放在康熙三十六年, 刚出嫁时,有机会让暮雪选择留在京城还是前往漠北,她还会犹豫。可是十年经营, 知晓天高皇帝远的畅快,见识过草原辽阔之后, 暮雪心里的倾向是毫无疑问。 留在这里做什么呢?看他们父子猜忌、兄弟阋墙、步步惊心? 她半点兴趣都没有,只觉烦心, 像站在一个隐秘的漩涡旁边,待的久了, 指不定从水里窜出一只手,将她拖入浑水之中。 除去这些, 即使单论条件。京城繁华不错,可是比不上她的归化城。那是她倾注了许多心血的城池, 引导走西口的人安定下来,开垦农田、做生意, 开设驿道、整理牧场,漠北通商……桩桩件件,是她亲手在边地筑起的家园。 她在京城待得这些时日越久, 心里那个声音就越响:回去,回到她的城、她的草原去。 只是,康熙皇帝被废太子等一连串事情折腾的, 如今极为敏感。倘若一口回绝他的旨意, 又恐生事。 电光火石间,暮雪脑子转得飞快,先起身 向康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汗阿玛赐恩,许我在京城常驻,乃是天大的恩德, 儿臣感激涕零,原不应该推辞。只是,儿臣身负维系满蒙情谊之责,一刻不敢忘,在边地多年,终于有所积恩,可以为汗阿玛为朝廷做些事。” 康熙皇帝蹙了蹙眉,有些不悦。留四公主在京城住,乃是他额外开恩,结果四公主竟然不愿意。 “你与敦多布多尔济的婚事在,便是维系满蒙之情。”康熙皇帝道,“当初漠北战火初定,为了安抚人心方叫你去。朕岂是全然不顾女儿之辈?依朕的意思,大清国力越发强盛,你们这些抚蒙公主也不必远离故土,直接叫他们蒙古王公驻京,倒还好控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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