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济闭着眼说。 暮雪“嗯”了一声,睁着眼发了好一会儿呆,又翻回到侧面。 “公主是要听摇篮曲才能睡着?” “不——是——” 她拉了拉被子,蜷缩成一团,这是最令她安心的睡姿。 但是心还是不安的,未圆房,明日该如何交差?可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她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可越是这样,各种思绪便越像雨一般落得越发急。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睡吧,公主”,身后多尔济的声音听起来已有倦意,“明天,会升起新的太阳。” 新的太阳。倒是和她以前很喜欢的小说结尾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回忆了一下那本小说《飘》的剧情,想着“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渐渐平静,终于沉沉睡去。 新的一天,新的日光照到床前。 暮雪坐起来,喜帐里只剩她一人,整张被子都盖在她身上,甚至杯子四角都被掖得严严实实,不漏风。 她起身,随意扯了个外袍披在身上,踩上软鞋。 论理,该有嬷嬷妈妈在外间守候,一喊就进来服侍的,但前夜暮雪为了同额驸密谈不圆房的事,故意以害羞的名义让人都不要守着。 因此,直到她推开房门,远远在二重院檐下值守的嬷嬷妈妈们才反应过来,立刻争着飞奔过来,递衣裳的递衣裳,拿暖手炉、拿汤婆子,忙得不行。 “公主,这大冬天的,要是冻着了该怎么办。”伍嬷嬷嗔怪着,从侍女荣儿手里接过暖手炉,塞到暮雪手中。 “还好,”暮雪抱着暖手炉,问,“额驸呢?” 伍嬷嬷咧嘴笑着说:“在前院练武呢,说是多年习惯。哎呦呦,也真是年轻体壮,只穿一件单衣就在那耍刀弄棍的。” 她絮絮叨叨说:“公主也是委屈了,额驸同我们说了,昨夜他吃酒吃多了,一不小心直接睡过去。要奴才们帮忙劝劝,怕您生气。要说也是那群蒙古小子太混账,怎么灌这么多酒呢!” 暮雪握着暖手炉的手紧了紧:“他是这么说的?” “是,您也别恼,在民间这也是常有的事,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暮雪漫不经心附和了两句,抬腿往前院去。 公主府是四进的院落,每重院落前后各有耳房披厦。商议用处时,将第二重西院拨给了额驸。 庭院之中 ,多尔济一身白色单袍,将一口刀舞得威风凛凛。 瞧见暮雪的身影,多尔济将刀入鞘,随意丢给下人,大踏步走过来。 “醒了?” “嗯。” 暮雪往前两步,低声道:“你说……你喝多了?” “是啊,省得他们再纠缠。” “可是,这样怕有人取笑你。” “无妨,笑我也掉不下一块肉。” 多尔济垂眸看着她,微微挑眉:“公主是在心疼我?” “没有!” 多尔济不以为意,忽然转身:“等我一下。” 他进屋,握着把小刀走出来。那小刀外头是银剑鞘,镶嵌着红珊瑚与松石,精巧玲珑,极为漂亮。 “喏,送你。” 暮雪微微瞪大了眼:“这……也不至于。” 多尔济笑起来:“想什么呢,不是开瓢用的。” 他轻抚过刀鞘上的红珊瑚,语气一下子柔和许多:“这是我额吉留给我的,我一直打算送给我未来的妻子。现在,这是你的刀了。” 暮雪望着那刀:“可是……” “你怎么那么多可是。”多尔济不由分说,直接从她手里把暖炉拿过来,转而把银刀塞在她手上。 沉甸甸的银刀,冰得暮雪一激灵。 多尔济俯身,眼瞳的颜色偏淡,若玉碗中的琥珀酒。 “公主,你会不害羞的。我是整个漠北草原上,最值得你爱的男儿。”
第9章 驯养 很小的时候,多尔济就意识到,越…… 很小的时候,多尔济就意识到,越美丽的事物,越难得到。 翱翔于天际的雄鹰,部落里的熬鹰人得耗费半条命,才能将这长生天的杰出造物驯服。 奔驰于草原的骏马,速度最快最灵巧的那一匹,一定是得摔跤许多次,滚得一身尘土,方能成为烈马的主人。 水草最丰沛的那一片土地,必定是无数草原儿郎经过刀与血的争夺,才能到手。 是以四公主的骄傲,在他眼中,是很正常的事。 身为成吉思汗的后裔,他的骨子里就流淌着征服欲。 来京之前,有草原上的儿郎同他说笑:“他们入关之后,养的女儿就越来越软绵绵了。你的妻子,说不定是只漂亮的小羊羔。” 传闻中的四公主,是位安静贤惠的贵女。 多尔济很清楚这桩联姻的意义,也乐于背负他该承担的责任。公主千里迢迢离开家到草原上,无论是什么性格,他都会对她好。 只是……倘若当真是那种毫无主见、乖乖听丈夫话的女子,虽然他可以做到相敬如宾,但多少有些无聊。 结果一见到四公主,多尔济立刻推翻了从前听到的传闻。 什么小羊羔,这分明是只假装温驯的小狼崽子! 这样一位出身高贵、骄傲的小公主,会为他所“驯养”,想想都觉得有趣。 就连此刻她皱起眉头,气鼓鼓的模样,都非常可爱。 “像你这样大言不惭的人,本宫也是第一次见!” 暮雪丢下这句话,一转身走了。 身后的嬷嬷丫鬟们赶紧跟上。 回到正房,暮雪将那把银刀拔出,刀刃锋利,她虽于兵器无了解,也看得出是把宝刀。 额吉留给他的? 对于多尔济的身世,在出嫁前,她有所了解。除开五阿哥那里知道的消息,后面太后那也派了人,给她讲了些蒙古各部落的联系——放在民间大概是给即将出嫁的女儿紧急科普夫家的亲戚关系。 多尔济家中的亲戚关系很容易理清,因为至亲这一脉,所存的人口并不多。当今的土谢图汗部汗王是多尔济的爷爷,目前在漠北镇守,并没有来京城。 而多尔济的父母,则在数年前准噶尔进攻喀尔喀时,一齐死去了。 他还有个亲叔叔活着,不过汗王属意多尔济这个嫡孙为继承人,特意在多伦会盟时领着去见康熙。再后来,清兵大胜准噶尔,漠北在其中亦出力不少,便有了暮雪下嫁这一回事。 暮雪轻抚着刀鞘上的红珊瑚,微微出神。 她也算尝过失去双亲痛楚的人——穿越来后再也见不到全心全意疼爱她的父母了! 早两年,为了再也见不着爸妈这件事,她简直整日想死。尤其是过年的时候,阖家团圆、热热闹闹的宫宴,她却只想哭。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过年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 因此,暮雪很明白,母亲遗物是什么分量。 然而多尔济就这样把这短刀硬塞给了她。 这等于明晃晃地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认你做妻子。 平心而论,这两日接触下来,多尔济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即使她提出的要求对当世人而言很难接受,但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并且还把母亲的遗物赠给她。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好呢? 自从穿到这见鬼的清朝,暮雪整个人就处在一种戒备的状态中。审慎思考对方对自个儿的态度和目的,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自保手段。康熙说她思忧过甚,还真没说错。 嬷嬷侍女待她好,是因为她是主子,能罚能赏。 宜妃待她好,大半是看在她死去额娘的面子上,甚至隐隐有种视她为姐姐生命延续以及另一种可能性的感觉。 康熙么,出于一个阿玛的良心与责任。且在看到她还不笨有点智商的份上,乐于提点她两句。毕竟,出自大清的未来喀尔喀女主人脑子好使,对他讲是件好事。 可是,多尔济为什么呢? 他不仅对她态度好,而且……暮雪隐隐觉得,他在钓她。 一见钟情这样的鬼话,她是绝不会信的。 那么大概,是看在她的公主身份上,愿意在新婚时忍让,体贴。九日后回门,康熙能间接体会,他们土谢图汗部对于清廷的忠心和尊重。 但是想到多尔济那张带着些天真感的面孔,她一时又有些捉摸不定。 可是……他看起来,很真诚的样子? 是不是她想多了,把人想得坏?其实人家就是心肠好也不一定。 一时找不到答案,她甩甩头,不再想这件事。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银刀被妥善收起来,一众侍女们伺候暮雪梳妆。 菱花镜里,伍嬷嬷看着暮雪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快,试探性地问:“可要传膳?在哪里摆饭呢?” 暮雪的眼睛一亮:“就在明间里摆饭。” 果然有用,伍嬷嬷心想。近来公主在吃方面很是上心,又是第一次在新房里用膳,伍嬷嬷打算亲自去查看。 “公主,那奴才厨房看看。” “去吧,嬷嬷记得捧个手炉,天怪冷的。” “嗻。” 退到帘外时,忽见着赵妈妈带一个丫头走过来,伍嬷嬷暗自撇了撇嘴,换上笑脸上前见礼:“您过来了。” 赵妈妈是圆脸,看着就喜庆,微笑着点头:“听说公主醒了,我来请安。” “是,醒了有一阵了。”伍嬷嬷道,“我正要去厨房看看,公主的口味自幼就刁,没我看着,怕他们乱来。” “那是,您在这儿,就是定海神针。”赵妈妈笑眯眯道,“那我先进去请安了。” 暮雪正在梳头,听人说赵妈妈来了,命丫鬟搬了个宫墩让她坐。 “多谢公主赐座。” 赵妈妈请安完毕,方才坐了。 暮雪从菱花镜里看她:“我刚还奇怪你怎么不在呢。” “昨夜奴才守了半夜,巡查府里各处,确认火烛皆稳当、东西都收好了才去歇息。想说公主醒时立刻赶来。” 赵妈妈立刻起身,屈膝道:“谁承想,丫鬟们一忙,竟忘了立刻过来。所以来迟了,请公主恕罪。” 暮雪一听这话,琢磨出点意思来了。 公主府名义上的最高总管是内务府指派的长吏,然而长吏多半另有实质,加上又是男的,几乎很少插手公主府日常运营事务。长吏所负责的多半是些场面的大事,例如婚仪、谢恩、生子后请名等等。具体的事务,还是以管家嬷嬷为主。 原本以为,暮雪的乳母伍嬷嬷就是管家嬷嬷。谁知内务府竟另外又派了一位赵妈妈来。这位赵妈妈资历老,侍奉过太后,据说还侍奉过太皇太后呢! 这么一来,竟然把伍嬷嬷比了下去,成了公主府“大掌事的”。伍嬷嬷倒成了“二掌事的”。 传说中的宅斗啊。不过暮雪是看人宅斗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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