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凶狠,却架不住天生一把甜嗓,此时又困得糯糯的,听着倒像小娃娃与人置气似的。 “他手下的人嚣张啊,说是如若日落之前还退不下热,就要拆了咱们仁心堂的招牌,”苏清摊手撇嘴,病患不肯喝药,任他妙手回春也无可奈何,“再说了,按住病患灌药这种事,若是由我做出来,总有些失礼。” “你按住病患灌药失礼,我按住就不失礼?”徐子川打着呵欠赏了他一个大白眼,“那家伙在哪儿呢?” 他是个窝里横,对外却又护短得很,光凭那句“拆了仁心堂招牌”,他就一定会排除万难、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药灌进那人嘴里。 毕竟这仁心堂,可是那个神棍君哲的地盘。 这徐子川,似乎就对君哲那个老不要脸的傻子,有着近乎执着的某种情感。 “西院的客房。” 西院是仁心堂专门用来收诊重症病患的地头。 苏清想了想,又叫住了正要往西院去的徐子川:“那人手上有苏家家家主出入本城的令牌,可他们仿佛不知那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困倦又起的徐子川闻言将双手笼在宽袍大袖中,眯眼顿住脚步。 毕竟是一起住了很久的姐姐,他自然能懂得苏清说这话的用意。 眼下对方来路不明,也不知与苏家家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而且若是他没有猜错,那苏家,可就是这个好吃懒做的苏清的本家,也就是镇国公府。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苏清。 … 当仰躺在榻上的男子将匕首抵上徐子川的脖子时,徐子川指尖的两枚银针也已没入他的穴道,使他立时动弹不得。 那匕首极利,虽只是刀刃浅浅擦过徐子川颈上的皮肤,须臾后还是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一时倒没觉出疼,只利落地将他手中的匕首抽走,塞回枕下。 枕下那枚贴了金箔“苏家”字的青玉令牌乍现,徐子川乌瞳微湛,只顿了片刻便打着呵欠退离榻边些许,伸手将他扶起。 原本覆在男子身上的薄锦衾徐徐下滑,露出他未着寸缕的胸膛,左肩裹着的伤布渗出些崭新的血迹来。 徐子川扶着他靠床头坐好,见他神色复杂地锁定自己,便抬手揉揉自己的额穴,口中宽慰道:“我瞧着你骨骼清奇、品相不凡……别瞪了,你此时连伤带病的,栽在我手上也不算丢人,别放在心上,我不会传出去的。” 他本不算练家子,只是这人有伤在身又在发热,没什么力道,这才被他制住的。 抬头见那人的目光愈发凛冽,徐子川笑垂了眼眸,转身将桌上那碗已微凉的汤药端过来。 “说起来,你我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若非你手下的人说治不好你便要拆了我家招牌,我也不愿强人所难……毕竟我那姐姐开药从来不关照病患的口感,我懂的。” 他尽量在絮叨中透出和善,顺手就着药碗的边缘以上唇碰了碰那汤药。 唔,温的,还能喝,就是苦,真苦。 “听说你自晨间醒来就不肯让人近身,打死都不喝药……要我说呀,其实也就是院外杵着的那几条货色不敢打你罢了。直接把你按了,一猛子灌下去不就没事了?” 见他端了药碗顺势在榻沿坐下后,立刻就勺了一匙汤药朝自己面前递来,靠在床头动弹不得的男子怄得两颊红晕愈深,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紧紧将唇抿了。 他这抵死不从、顽抗到底的架势只换来徐子川隐隐轻哼。 男子的薄唇抿成直线,目光凌厉地瞪着他。 “眼睛大了不起?我是熬了个通夜,不然保准比你瞪得还圆……”徐子川眯眼假笑着,猝不及防地伸手捏住他两颊迫他张嘴,强行灌了他一口,立刻又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唇上下捏住。 “给我老实咽下去!” 见他似乎打算以舌将那口药抵着吐出来,他的声调并未上扬,只是加重了语气,无端透出一股子凶霸霸的蛮气。 春日晨晖被木窗花格分成一束束温柔锦华,浮空而入。 那些金光交错层叠,顺着徐子川的侧脸随意一描,便近乎一幅浑金璞玉的美人图—— 可惜这美人微乱的长发披散,那身荼白色云雾绡外袍披得松松垮垮,一条金丝映月纹长锦带随意束在腰间,活像是临时自睡梦中被惊起,顺手抓到什么就胡乱穿了来的模样。 若此刻他没有披散着一头微乱的长发、没有青白着一脸困倦的假笑,那场面也算得上浮生静好,美人如画了。 不过有一点十分可惜,这人竟是一个男人。 男子的目光缓缓扫过他颈间那道渗出血珠的细痕,眉心微蹙,竟就真将那口汤药咽了下去。 “多谢赏脸啊,”徐子川这才又回复了有气无力的懒笑,再勺了一匙药递过去,“呐,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不如就喝完吧。” 就这样,男子在他的胁迫加诱哄下喝光了整碗汤药,只全程以审视的目光暗暗打量他。 徐子川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顺手拿衣袖胡乱替他抹了抹唇角的药渍,如释重负地笑叹一声,自腰间暗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拈了颗参糖大大落落拍进他口中。 被制住穴道动弹不得又口不能言的男子只能瞪着他,到底还是任由那颗参糖在舌尖缓缓化开。 见他抗拒的态度有所软化,徐子川抬手将散落颊边的长发拢到耳后,又将那两枚银针抽出,隐着呵欠含糊笑道,“若你觉得被我冒犯了心中有气,那你就……憋着吧。” 他声调软软绵绵地话着嚣张话,笑起来眉眼弯得细细的,整个像是捏出来哄小孩的那种小面人儿,整个透着叫人很想咬上一口的淡淡甜意。 当然,他自己大约是不知道的。 “你是谁?” 不知是否因为高热的缘故,这人低沉的嗓音有些沙沙的,听着真是……余韵绕梁,似一缸子陈年花雕,简直能将人熏醉了去。 徐子川困倦的笑眼倏然发亮,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朵:“我叫徐子川。” 见他强撑着想躺回去,徐子川倾身过去帮忙扶他躺好。 男子闭了眼将头扭向内侧,轻声道:“你颈上有伤。” 咦?
第34章 不服憋着 徐子川随手往颈上抹了一把,定睛一看果然有血,不禁对着那径直卧床闭目的人呲牙做鬼脸,末了以极轻的气音泄愤: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不会跟儿子计较的。 床上那个连伤带病又浑身乏力的病患闭目咬牙,只恨自己不能跳起来打他。 他虽未真的说出声,他却听得很清楚。 完成了姐姐请托之事后,徐子川折回自己那间客房,终于好生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睡到午时,醒来时元气大振,整个人清醒许多,这才觉出颈间那道浅浅的伤口挺疼的。 好在徐子川自小在团山上疯跑长大,并不是个娇气的姑娘,简单梳洗过后便随手捂着脖子去仁心堂的灶房寻吃的了。 哪知刚吃完出来就遇上了花颜。花颜见他捂脖子龇痛,当即拉了他就往前头诊堂去上药。 吃痛眯眼的徐子川边捂着脖子一路频频点头,回应着掌柜及医馆学徒们热络的问候,被花颜安置在柜台后的小圆凳上挨着掌柜坐下。 仁心堂是凤城最大的医馆,口碑也极好,一向很有些“客似云来”的意思。此刻虽是正午,堂内候诊的人倒也不少,三三两两低声说着话,嗡嗡嘤嘤有些嘈杂,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柜台后的动静。 花辞一边仔细替他上药,时不时偷觑他的面庞两眼,语气稍显热切:“子川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坐在凳上的徐子川微微仰头方便他上药,闻言垂眸拿余光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勾起唇角没吱声。 见他不接话,花辞也不恼,笑眯眯地扭头问掌柜的要了一卷伤布过来,又道:“子川啊,人家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你说你这都七分长相了,怎么总不好好打扮呢?” “我就想着,既都七分长相了,剩下那三分不要也罢……”徐子川见他扯出伤布就要往自己颈上裹,连忙直起身抬手拦下,“只是小伤口,没必要裹得像断了脖子似的吧?” 花辞立时收了笑意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喝到:“多大人了,不知小心些?” “你。”徐子川无奈笑笑,从善如流地放下手,由她折腾。 徐子川脖子上乍然被伤布裹了两圈,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心中暗自庆幸得亏还有两日才是春分,天气并不热,不然八成要给捂出痱子来。 “我是怕你到时伤口发痒,你这人有时迷迷瞪瞪的,指定会伸手去挠,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哎,不是,你说这一大堆,跟你将我裹成这鬼德行有什么关联?”徐子川虽心中啧舌称奇,却仍旧没忘记最初的疑惑。 花颜面上带笑:这不是盼着你好么?” “谢谢你啊,”徐子川软软地翻了个白眼 “子川,你要喝茶吗?”花辞笑意殷切地转了话题。 徐子川眯眼轻笑:“方才我就一直在想,你今日如此狗腿,必有所图。” 上柜台前传来苏清的声音:“哎,不说徐子川在这前头吗?” 徐子川皱眉,抬头应了一声:“在呢在呢。” 苏清果然撑在柜台上探头瞧进来,先是被他脖子上缠的那一圈伤布惊得“嚯”了一声,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什么,晨间那位病人,你是怎么给人喂的药?” “拿银针制了他的穴道,然后捏着脸灌下去啊,”徐子川白眼兮兮地撇嘴站起身来,“若是真给治死了,那也是你的药不对,你若敢赖我……” 花辞轻轻拉了他的衣角示意,可惜晚了一步,未尽之言僵在唇边。 当徐子川一站直身,就见苏清身后立了个身着黑曜锦武袍的男子,怀抱长刀,面色共衣衫同黑。 这人他晨间才在西院见过的,看装束应当是那位病人的护卫。 当时这人坚持要留在房内看他用什么法子劝他家公子服药,最后被他赶出去了。他那时就知道,若叫这人瞧见他用的什么法子……像眼下这般黑着脸怒目而视,只怕已算客气至极了。 “你竟敢对……我家公子!”黑袍男子咬牙,却一时不知从哪一项开始问罪。 用银针制了穴道!还捏着脸灌药!还咒人被治死了! 若是平常,以上哪一桩都够这人吃不完兜着走的。 徐子川眼珠骨碌碌一转,看这人并未拔刀相向,苏清面上也并无什么焦灼之色,便放下心来,只对苏清道:“又怎么了?” 他自己虽是个已转行的半调子庸医,但苏清做为仁心堂大姐姐的医术却是不容置疑的。再说那人的症状也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早上那碗汤药下去,无论如何也该退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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