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容明辕进长安前就听说了谢贵妃的事,他虽长久不在生母身边,却也体贴母亲,“阿姐放心。明辕不会惹母亲伤心的。” 看他乖巧,容洛也放了心。自下又对陈掌事和容明辕身边的人吩咐了许多话,这才往崇文馆去。 . 崇文馆是皇子公主学习的地方。容洛到的时候,内里已有阵阵读书声。 皇帝子嗣稀少,到达开蒙年龄的皇子公主统共也不过十一人。因此崇文馆空余的读书位置,都由皇帝从王公世族中挑了子弟填补。 容洛临着窗从外往里眺去。谢琅磬在前头踱步来回,太子坐于第一排首位,正摇头晃脑地跟着谢琅磬读书。 读得是《礼记》。 突兀身后一声竹枝破裂的声音,容洛一顿,下一时就瞧着谢琅磬遁声望来。 少师先落了神,其他学生也奇怪地朝窗外看去,蓦地看到容洛,王公子弟均是一愣,就要给她见礼。 “本宫只是路过,你等不必分神。”打断他们念书,容洛也是意想不到,抬手免了他们行礼,她形容端庄,“谢少师继续。本宫就不打搅了。” 手在抵着窗角的撑杆上一挑,容洛看着窗户落下,心中不禁发窘。 她本想看一眼罢了,怎地却让人家断了读书的势头。要不是她反应快,怕是他们要觉得她在偷看了。 堂堂公主偷看……真是有损英名。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笑。 容洛回头望去,看着秋夕憋着嘴,双颊使劲的鼓出两个包,显然笑声就是她的。 秋夕年纪跟容明辕一般,是一年多前才被送入宫的。据说是因为她母亲生了两个儿子,家里太贫没法养她,就将她卖进了宫里。 小丫头片子,性格松快些是人之常情。容洛也不训她。睇了她一眼,容洛往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走过去。 崇文馆周围种了一片竹林,常年呈翠青颜色。竹林间隐着数条石径,通往后厢和各个小亭,每天太傅或者少师下了学,总会有些用功的子弟在竹林里背书。 有时容洛过了先生的考试,还有一些闲时,就会停下来听听这些孩子读书论经。 要是运气好些,还能看到皇子们读诗舞剑。那时竹林间衣袂翩飞,剑声破空,诗文在竹叶的嗦嗦声中远扬。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模样,真是直驻心间,教人心情无比舒爽。 踏进小径里,容洛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笔一划的沙沙,像是用枝条在地面上写字。 容洛小心地蹑足往前,声音在空气里越发的清晰起来。 四五步停下,容洛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在书房的不远处,一丛竹林的小池塘边。 那是一个少年。他穿着一身蓝色的粗布衣,怀里抱着一条黑色的狐裘,头发以一条布巾束在脑后,发尾垂到茸茸的草地里。 他眉如长剑,双眼如桃花,鼻梁笔挺之下,是薄到红润的双唇。 她所听到的声响,则来源于他的手中。他握着一枝细长的竹条,正在池塘的湿泥边一笔一划地抄着《礼记》。 “君子过言,则民作辞;过动,则民作则。君子言不过辞,动不过则,百姓不命而敬恭。如是,则能敬其身;能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 正是方才太子等所念的《哀公问》一章。 他似乎怕弄脏狐裘,小心地抱在怀里。脚边放了一捧枯黄的竹叶,每每写错,他就用竹叶掠平湿泥,再重新书写。做出这个动作时,他还会半直起身子,先抱好狐裘。 容洛的脚步和目光在看到少年面貌之时干滞。 须臾,她的眉眼和唇畔剧烈的颤抖起来。秋夕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双眼霎然红透。 她不像何姑姑与陈掌事那般懂得揣测人意。愣了一刹,她就靠着姑姑教导的知识,一步踏到容洛的身前,做出保护和责问的模样。 “大胆——” 话还没说完,她被容洛拦到身后。再去看容洛的脸,方才她所见再也不见一丝一毫。 少年已经听到了秋夕的声音。倏地回过头,瞧见容洛,他双眼略略在她衣衫与面貌上一扫,忙不迭地丢下柳条,从池塘边奔到小道上,跪下见礼。 口齿才开,少年还没能出声,容洛淡漠地声音已经从他头顶掷下。 “小童燕南,无父无母,得十皇子喜爱,伺候十皇子饮食起居。不想今日遗漏皇子身体,忘给狐裘。” 容洛双眸晦暗,眉梢微蹙,袖袍下的双手紧握。 “你便是燕南吧?” 【📢作者有话说】 强迫症每天都在修大纲_(:з」∠)_过几天更新时间应该就稳定了。 我爱你们么么哒!!
第6章 ◎苏绣披风。◎ 少年听她问起自己的名字,神色翛然怔了一下。怀抱着裘皮大衣稳稳对着她跪拜下去。声音和润而谦卑。 “草民燕南,见过大殿下。” 算是回应了容洛所问。 容洛静静凝视着他,没有让他起身。她站在他的面前,富丽华贵的衣衫被风吹动,素白的披帛被牵着伸往他的方向。 竹叶晃动。容洛问:“你知我是谁?” 燕南顿时将头伏得更低:“公子……十皇子今日回宫,一早被陛下接走。狐裘如何大约只有宫中能知晓。殿下若非是宫婢,便只能是娘娘与公主。殿下身边宫婢恭敬,年岁瞧着却并不像娘娘。草民在南疆常听皇子提及长安宫中,唤皇子名字的没有几人……因而猜测是大殿下。” 他所言清快明白,容洛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赞许。 “起来罢。”容洛唤道,清朗的声音掩埋了她对于燕南的所有情绪。寡淡得如同九月的冷风。“今日陛下已经将你赐给了明辕。旨意不久就会下到十皇子的建章宫。你不在那儿等着,跑到崇文馆来作甚。” 燕南从地上站起来,双膝上扑扑尘土,染在布衣上尤其惹眼。 “草民初入大内,路上领路的姑姑有急事,先行离去。虽有好心的娘子指路,可奈何宫廷广大……就撞进了崇文馆。”他窘迫地伏低了头颅,拱手躬腰,“还望大殿下恕罪。” “明辕喜欢你。只这一点,没有人能不宽恕你。”将目光从燕南身上撕下来。她在腰间抽出宫牌丢进秋夕的手里,道:“你带这孩子去尚衣局取一套衣物。教会他认清东西二宫的路。往后十皇子在宫中的日子还长,他绝不能这般迷糊。” 秋夕稳稳捧住腰牌,才应了声“是”,即看着容洛向前行。 左右环视,秋夕喊道:“殿下!” 容洛回过头来,疑惑在眉心停留了一刹那,又恍然:“何掌事晚些会来,你且带燕南去就是。本宫在宫中十四载,没人陪着的时候多着呢。毋须担忧。” 说罢,余光在泥地的抄写上迟停稍许,忽又一笑,往竹林中的后/庭走去。 . 大宣尚文。在学业上尤其重视,对待男子与女子几乎一视同仁。 不过终归男女、尊贵有别。崇文馆因此分为前庭与后/庭。前庭殿里有太傅少师教习王公子弟;后/庭望月台就有女先生典仪教□□贵女。 容洛到时,望月台中已经聚集了数位公主,先生正在教她们书画。 伸手挽起竹帘,帘子的响声在一室静谧中不甚悦耳。先生余文英站起来要行礼,被容洛抬手免除。 修习字画都是要人专心致志的事,容洛并不想去打断她们的落笔。 静静挑起第二重帘子从游廊上了水榭,容洛看着内里等候久矣的徐司仪,受了她的施礼。 徐司仪施施然立起,问道:“此时开考么?” 容洛不想拖延:“开始吧。” 徐司仪领命,缓缓退出去。不多时领着一众婢女进来。 容洛大略扫了一眼她们手中的毛巾新衣。心中了然。第一考是梳洗。 婢子在厢内安放下所持。徐司仪走上前来,“殿下请。” 轻点臻首,容洛首先探手入银盆,清洗双手。考验就此开始。 作为皇帝的长女,她比其他多的人要接受更多的教习和规矩。在朝廷和黎民的眼中,她代表了皇帝的所有子嗣的面貌。她知礼,则太子知礼,妹弟知礼;她贤德,则太子宽容,弟妹谦恭。 那些臣民表现得明显,她一眼就能洞穿到他们的想法。 皇帝亦对此闻知。因此定下了每逢“十”的这一日,她都要接受先生与尚衣局、尚食局、尚仪局四道考验的规矩。只要她有一环做得不好,她便得整整一月都要在卯时一刻前醒来,学习她所做错的内容。为的就是能让她时刻展现最端庄的模样。 这样朝野便会说公主德行兼备,皇帝育女有方。 而再冲着她宠誉无极,她便会成为长安乃至天下贵女的典范。家家户户都会按着她的样子,去教导自己的女儿,说,“你要成为公主那样的人——” 这些贵女又出嫁,又会这般教行自己的女儿,一代一代。 如此,便一箭双雕。这天下也不会再出第二个连隐南。 但皇帝对她在这上面的掌控也极其有限。如今已是秋天,距离她及笄也不过数月。待到她及笄,皇帝就会赐予她府邸。那之后她便要住去有谢家的宫外,从此一言一行都会被黎民百姓所注视。 皇帝十分担忧。她一直是他作为慈父表象的基石。假如她在宫外行为不当,他也不能再像从前一般,用高高的宫墙和事后的修补斩断那些责问的话语。故而十日一考的规矩终于修改为五日一考。皇帝想用频繁的考验,将端庄二字彻底烙印在她的身上,只要她习惯了这些衣食住行的规矩,以后她就再也妄想能改去。 容洛谂知他的心思,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愿,惟想冷笑。历经前生二十七载,她被两位皇帝提着线,一会儿放到高位展示,一会儿扔到泥里践踏,可那又如何?她始终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反扑,参与夺嫡。 表象上的东西,她做做功夫,顺着他的意思,心底却不一定。 几轮考验很快过去。容洛将《女训》由头至尾一字不差地背给徐司仪时,身上锦衣华服,早已不是来时的那一身。面上妆容细致精巧,发髻间的步摇在她端坐下纹丝不动,端地是一个大方矜重。 “殿下果然有好好修习。陛下与皇后得知,必然十分宽慰。” 跪坐在容洛身前,徐司仪复又端详她一遍,这才松口,给出考验通过的回答。 “司仪教导得好,本宫又怎能松懈。”容洛起身,态度谦和。 她话中既未贬低自己,又未高抬他人,说得巧妙而不失身份。徐司仪闻言颔首,又左右来往两句,才带着宫婢去给皇帝复命。 容洛送她到廊上,远远一目看到何姑姑领着听禾与如云两位婢女,站在望月台的檐下。而听禾的手中的还抱着一卷软披——正是那日重澈送的苏绣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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