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几不可见的收紧,容洛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任何情绪。抬步向前。 她的考验已完。望月台上的公主贵女们也都下了学。四下遮挡的风露的帘子撂起来,各自拿着画给女先生点评,或是团在一块叽叽喳喳地嬉戏打闹,又或出来放松。 “今日寒风刺骨,殿下披上吧。” 她还未到檐下,听禾就展开了手中的披风。待她在她们面前站定,听禾的披风就已经落到她的肩头。 手指从肩头滑到颈前。容洛看着听禾为她系紧缨带,感觉到她手指的颤抖,微微昂起下颔。视线自听禾的闪避的眉眼滑到何姑姑的身上,又返回到听禾。 “皇姐安好。”五公主容笙与六公主容乐从望月台里出来,当头撞上容洛,守礼地福身。只是一道声音甜糯,一道声音干巴。 容乐生母是李才人,平日里多与谢贵妃交好,不情愿的声音自然不会是她。反倒是容笙,母妃是归顺皇后一党的戚婕妤。戚婕妤与谢贵妃争宠多年,最后大败,一步棋错,从充媛掉到如今的地位。 容洛对容笙的态度并不在乎。换做前一辈子的她,在这个时候肯定是借此难为她的,但她这世的年纪加上上一世的年纪,她等于是活了足足四十一年。还跟毛丫头计较,就太令人贻笑大方了。 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容洛看着二人起身,容笙双眼落到她的披风上,状似稀奇的“啊”了一声,对容洛问道:“如今已是苏绣进宫的日子了么?” “苏绣?”容乐疑惑,移眼看到容洛身上的披风,眼中陡然一清,了然过来,噤声。 她虽与容笙在一块,却不是玩得好到这种、能给容笙当吊钩使的程度。对于这朱漆宫墙里的阵营,她分得十分清楚。 容乐没上钩,容笙得目的也达到了,稍稍一笑,看向容洛:“皇姐这身海棠苏绣,可是父皇赏的?父皇当真疼爱皇姐……母妃和皇后娘娘那儿,我都还没得见呢。” 她知道披风的来源,因此说了这句话。如今还没到苏绣上贡的日子,若是容洛想要扯谎,那就是犯了弥天大罪。而她若敢承认,即是私通…… “不是。”容笙的思绪还未彻底扬起,容洛立时回了话,斩钉截铁,“苏绣十月才送入宫,现今宫里未存一件。如今本宫身上这件,是重侍郎所送。” “重侍郎?”没想到容洛会承认。容笙几乎喜出望外,“可是重澈重二郎?……” 宫中当上侍郎的重家人,唯有重澈一人。不是他还能是谁?容洛几近无言地向她看去。启唇:“是。重澈升迁侍郎,本宫与他许久未联系,他听闻本宫喜爱苏绣,念及儿时情谊……” 话到此,容洛突兀困惑。 那日母亲小产,他说送药,拿出披风送她遮挡污秽,她并未多想……可现下回过神,她倒是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送药怎会刚好带着一件女郎用的披风,又刚巧解了她的难? 眉眼古怪地蹙起,容洛看向容笙,继续道:“……特地从金陵带回来,送进了宫里。”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我今天查资料的时候偷了会儿懒去看蜡笔小新,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鬼畜而猥琐的笑声…… 现在我要去看五十度K啦么么哒!
第7章 ◎处置。◎ “是么?”容笙哂笑,“苏绣千金。依着重侍郎每月的俸禄,竟然能拿到这般好的披风?我听吴侍郎说,今年南方光景不好,养蚕人没了大半,苏绣已是稀奇之物,大约能进宫的,也不过两三匹。” 脖颈上披风衣领摩挲。容洛望了她一眼,道:“姑母是重澈的义母,打小对他极好。金陵又是姑母外祖家,旧识不少,左右求来一件苏绣是简单事。他心意在情谊,南方那边一定如数给了绣娘与缫丝人银钱。若要说俸禄,那才当真是让本宫羞愧。这几日过去,竟然都未曾想好过后要如何回礼呢。” 说罢,容洛又浅浅地露了笑意,道:“不过五妹妹消息可真灵通。南方光景不好的事情父皇都未知晓,你居然已经听闻到今年入宫的苏绣只有两三匹了。” 容笙笑容骤然固在面上,眉宇间已经有惊骇的阴沉。 皇帝十分忌讳后宫与前朝勾结。谢重二家他难以管束,其余妃嫔却是格外关注。容笙方才得意忘形,失言提及户部侍郎吴海蓬,已经是在明白告诉容洛,她或戚婕妤,与吴侍郎有来往。 后宫谢贵妃和皇后二党向来都手握一部分朝臣,与他们来往密切。二党时常互相试探,为的就是拿到对方手中朝臣的名单,并对此利用争宠。 现下容笙将吴侍郎冲口脱出,而容洛又是谢贵妃亲生女儿,后果难以预料。 愕然一阵,容笙心里追悔莫及。可如今慌乱无用,她只能强做镇定地笑道:“我也是在父皇与母妃说话时听到的。” 后宫中人得宠各有手段,戚婕妤的手段即是温柔解语,要说皇帝提先与她说起这事,也并不奇怪。往日里奇珍异宝,偶尔也是有她一份的。 不过容笙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再多说任何都是于事无补。容洛闻言,转眸低笑,不置可否。 若是容洛有表示还好,偏她没了表示,这才是最让人惶急的地方。容笙恇迫如热锅上的蚂蚁,左右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说多错多。她也明白的。 她有心辩驳,但无法去做。容洛也不是位友爱姊妹的长姐,会闲得发慌去等候她。 目光幽幽转回到听禾的身上。瞧见她额头上的冷汗,容洛伸手握住缨带,撇开她的双手。 短短一段时间里,她已将绳结打错了三四次。 “素日一双巧手,今日怎这样啰嗦。”捋直两条缨带,四五下绕出花结,嫌厌地扫了听禾一眼,容洛遗憾的低语:“真是可惜。” “婢子使唤太久,总是会犯傻的。”许久未出声的容乐往听禾身上扫量一眼。她方才便觉得这宫婢古怪,此刻听到容洛的话,又看看容笙,顿时有些明白过来。 软糯的嗓音听着格外舒心。容洛听出她话里意思,再次端详了她一番。俄而勾起唇来,夸奖道:“六妹妹是个妙人。” 容乐福身:“皇姐抬爱。” 容洛颔首。大略微扫一眼容笙,移步回宫。 . 踏入宫门。容洛一一挡开宫婢要来为她整衣拆发的架势,径直在案边坐下。 案几上放置了去寒的碧螺春。容洛将蓝瓷茶杯从盘中端到身前,打开翁盖,看着热滚滚的茶水卧在杯中,水面渺渺映出她平静而微寒的眉目。 明德宫中一直有归宫褪外衣与洗手饮茶的规矩。可如今她莫名不让人做事,四下都慌慌地站在一边,揣测着她的心思。 何姑姑在香炉里添了兰珠香的丸子。回身看着这厢情况,左右斟酌,在她身旁半跪下来,询问道:“殿下,让奴婢替你摘了披风吧?” 容洛转眼看向她。何姑姑迎视,只看她眼中迷雾重重,分毫不能探查。 “你来。” 片刻,她出声。但指的不是何姑姑,而是听禾。 听禾看她吩咐自己,登时愣了一下,战战兢兢地上前替她去解开披风。 “今日是你自己拿的披风?”扯着缨带的尾端将它拉出花结,听禾陡然听见容洛的问话。 手下没有停,余光在何姑姑身上看了一眼,听禾柔弱地回应,“是。奴婢看殿下今日穿的是雪青纹白鹭长襦,心想配霜色海棠的披风一定很好看。便带了过去。” “本宫问你话,你瞧何姑姑做什么。”容洛疏默的抬高下巴,让听禾解开结,“本宫身上这件雪青白鹭本是去年的苏绣,你又带了一件今年的苏绣过去,真是活想让本宫被五公主笑话奢靡呢。” 她话中含意莫测,听禾心中有鬼,顿时双手一抖,在容洛的身前跪下来:“奴婢没有这等的意思。今日失察,还请殿下饶恕!” 披风从容洛的身后滑落下去,容洛反手将它拢住,抱到身前。 右手在披风的海棠绣纹上轻轻抚过,容洛敛眼,“这披风绣纹和款式,乍一看上去应当是去年的款。怎地五妹一瞧,便能瞧出来本宫身上这件,是今年所出?怎地你一给本宫披上,五妹妹就刚‘巧’发现了这是今年的苏绣?分明她自己都说,今年的苏绣还未入宫呢。” 伸手捧起茶盏,容洛视线从听禾扫到何姑姑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惊愕的残留。 听禾的头伏得更低。 抿了一口茶水,容洛俯下身来,用左手捏起听禾的下颔。 “是个美人。”容洛的目光在听禾的脸上周游一圈,缓缓松开手,“只是可惜了。” 她的语气在“可惜”二字上加重。听禾似乎明白内里暗藏的残酷滋味,兀时眼里流下两行泪,一个劲儿地给容洛磕头,“殿下、殿下,奴婢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求殿下饶恕奴婢吧!殿下……” 容洛仿若未闻,只是提着茶盅给杯中添茶。 施施然的模样最为折磨人,听禾再也忍耐不住,哭求着朝容洛伸出手。 容洛没有闪避,提着茶盅的手腕微斜,滚烫的茶水就浇上了听禾的手背。 嘶嘶声在手背上瞬间蔓延,听禾痛嚎着抽回手。整只右手手背的肌肤翻卷,露出血红的皮肉,间里涨起一个个血丝浮游的水泡。被烫得不轻。 “明德宫中的事一向不准外透,你等被安排到本宫这里时,何掌事就该对你们三令五申过了。可你们还要明知故犯,甚至想要胳膊肘往外拐。那便不要怪罪本宫不念往日旧情。”茶盅在几案上放下,容洛对宫中吩咐:“将听禾拖去暴室。至此以后,是生或死,全凭她自己,任何人不准相助。明德宫从未见过、也从没有过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暴室属掖庭令。成天没日没夜的染造织就干活,几乎不能休息。听禾此时已经被烫伤了一只手,容洛又禁止其他人帮她。被除去了明德宫奴婢的名头,请不来太医,掖庭令的宦官又那样黑心——她的手算是废了。 哀求的声音断在嘴里,听禾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神从容洛飘忽到何姑姑身上,张开的口中吐出一口收不回去的气。四肢软软地任由两人左右夹住,直接拖出明德宫。 惩罚宫婢是常见的事,听禾被带下去不久,各人便回到各人的位置上。该为容洛沏茶的沏茶,梳洗的梳洗,环环有条绪,不因少了任何一个人而乱。 不多时,一切完毕。 褪去外袍,摘去珠钗。容洛换上一身软青色的襦裙。左手握着一卷书章,右手正捻着一只竹枝细的毛笔,在书上圈点批注。 何姑姑在装着香料的银匣里用小匙舀了一丸兰珠香,捻开香炉的盖子,将香料添进去,又小心翼翼的盖好盖子,收整香料。预备退出去。 “何掌事。” 香雾氤氲。何掌事后退的步子在听到容洛呼唤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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