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仁慈,留你全尸。” 赵扶蓁怔愣看着她良久,忽然冷不丁笑了一声。 他声音喑哑,绝望至极:“你便这么恨我,想亲眼看到我死不瞑目的模样?” 赵扶蓁死死凝着眼前女子,眉毛拧成一团。 慕云筝褪去满身的华服,换回了从前女官的装扮。 三千青丝绾成云髻,只饰着简单的几朵珠花,和那支碍眼的茉莉玉钗。 她许是方随赵令卿下了早朝,脸上施着粉黛,眉心花钿红得灼目。 她容貌静好一如他回忆里的那个少女,却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爱他至死的人了。 为什么? 慕云筝本柔柔笑着,听到他这句话眸中闪过狠意:“我怎么不能恨你?” 慕云筝一步一步走向赵扶蓁,杏眸微微眯起:“你知道那日我被众人唾弃,却被你毫不犹豫当作弃子时,有多无助么?” “你又知道那日我被利刃划破脖颈的时候,有多痛吗?” 赵扶蓁听到这,表情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还有那些因你而惨死的人们……” 慕云筝从来温婉的面容因心中怨毒而变得有些扭曲,她俯下身来,掐住赵扶蓁的下巴,将玉杯抵在了赵扶蓁的唇畔,咬着牙道:“赵扶蓁,前世你弃我,杀我,最后坐上皇位,享受无边富贵。临了知道愧疚,知道后悔了,想着重活一世便能补偿,哪就有这么好的事!” “陛下啊陛下,你可知,碎了的铜镜,本就不需重圆…” 她越说越愤怒,想掰开赵扶蓁的嘴,将毒酒灌进去,却不想赵扶蓁默默听完她话语后,从她手里抢过那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咣当”一声,玉杯被赵扶蓁用力扔在了地上。 赵扶蓁用衣袖擦去嘴角残留的水渍,凤眼敛着,对慕云筝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阿筝,那日你说我又要杀你一次,我便觉得奇怪。” “我赵 扶蓁可以对天发誓,我虽对不起你,却从未干过残害发妻之事!” 赵扶蓁捉住慕云筝的两臂,嘶吼道。 赵扶蓁看着慕云筝因愣住而圆睁的眼,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捧住慕云筝的两颊,缓缓靠近她,想再吻她一次,却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 “注意你的身份。”慕云筝拍了拍被他碰过的地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赵扶蓁身形僵住,不知是毒酒发作的这般快,还是被慕云筝的冷情刺痛,他从心脏到小腹的那一整块地方,都仿佛被拧在了一块,一阵一阵的绞痛。 他这是要死了。 赵扶蓁捧着腹部,忽然仰天大笑。 “我赵扶蓁,前世为帝数十载,将大燕治理成清明盛世,百姓歌颂千秋万代。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心,唯独愧疚那个为自己而死的发妻!” 慕云筝的视线紧紧地锁在了赵扶蓁的身上,眉头拧紧。 他笑够了,最后吐出一口叹息:“重活一世,我留住了你,却是满盘皆输……” “造化弄人,可笑,实在是太过可笑!” 赵扶蓁弯下腰,冷汗已经布满他的额间,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他的痛苦。 慕云筝咬了咬唇,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你刚才说,不是你杀的我,那我前世到底是因何而死?” 赵扶蓁颤抖着将头抬起,最后将面前少女肆意地描摹刻画在了心里:“你去问问你的母亲,周纨……” “便能得知一切了。” 慕云筝挪动的脚步忽然一顿,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便要往回走。 赵扶蓁眼见着那抹白越来越远,倏地大喊道:“阿筝,今生我将前世对你的亏欠还给你了……” 他看着少女的背忽然紧绷后,又加快速度离开,露出似喜又似悲的笑容。 赵扶蓁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自己也快听不见了:“若还有来生,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 * 数日后,一个远离京城的偏僻小村落。 赵令卿登基后,自然是不会放过一直帮扶着赵扶蓁的慕家。 但赵令卿向来待她极好,又体察人心,虽说下令抄了慕家,却私下里悄然告诉她,可以提前放出风声让慕家人有应对的时间,若他们足够聪明,又有机缘,能逃掉的她便不再追究。 她虽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养女,但慕家毕竟让她十几年平安成长,她不能不报养育之恩。 所以她答应了赵令卿的做法,状似“无意”地走漏了消息。 本以为再也不会与慕家人有任何瓜葛,却没想到重逢的这一天这么快又到来。 她心中对赵扶蓁当日不明不白的话语有了些许猜测,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前,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慕云筝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直愣愣地推开了那幢茅屋前虚掩着的门扉。 茅屋很小,一进门便见得厅堂。 周纨身穿荆钗布裙,优雅地坐在堂前木椅上,从容地看着她。 哪怕落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与自己记忆中那个总是端庄得体的母亲没有任何不同。 “你来了。”周纨放下手中茶杯,对她浅浅一笑。 周纨何等聪明,从她踏入这茅屋的一刻,便知晓了她的来意。 所以她索性也不装了,坦然道:“都是我授意的。” 慕云筝手指微微蜷起,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周纨十指交叉放于膝前,莞尔一笑:“筝儿,娘的意思,你又怎会不明白呢?” “慕家倒向赵扶蓁后,许多次赵扶蓁对赵令卿的暗算,其中都有我的助力。” 她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那个已经被一丈白绫赐死的成太后,先前陷害李太后那件事中,也有我的出谋划策。” 慕云筝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眉心紧紧地凝起:“为什么?” “为什么?”周纨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早就同你说过,你选择离开慕家,我们便不再是母女,而是敌人。” “在各自的阵营各行其是,有什么不对?” 直到泪水濡湿衣襟,慕云筝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哭了出来。 “我是说,我明明是你的生身女儿,为什么这么对我!”她抬起眼,瞪着赤红的眸子,怒视着周纨。 周纨神情一滞,而后半阖眼帘,轻笑出声:“原来你知道了。” 得到周纨的这个答案,慕云筝的心更是一沉。 周纨再抬起眼时,已经揭下了方才那副慈母的面孔,双眸漠然:“筝儿,你莫要怪娘。” “要怪,就怪我那没用又下作的丈夫。” 她的丈夫? 慕云筝拧紧眉头,候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周纨森冷一笑:“自从你的父亲,将我送给慕昌后,我便发誓此生决不再受人摆布。” 周纨的话仿若平地起惊雷,震得慕云筝久久不能回神。 “你可曾见过野外母兽养育幼兽?我养育你成人,自认从未亏待,你年岁渐大,我抚育义务已尽,造化自在你。” “我恨你父亲无情,所以我在成为国公夫人后将他带入府,让他每日看着自己曾经的情人与其他男人恩爱快活。” “我恨慕昌将女人视作玩物,我便让他将别人之女养大成人,还浑然不知,甚至要踩在他的头上夺走他的权力。” 随着话语深入,周纨的神色愈发疯狂。 “所以你看啊,那些该死的,全都死了!慕家人,只剩了我和你父亲这两个外来人,我的好女儿,你说是不是很痛快啊?” 周纨凝着慕云筝的眼,一字一句道:“没有权力,我的痛苦,我的恨,都无法平息。” 从周纨说第一个字起,慕云筝仿佛就不会呼吸了般,僵在原地,直到发现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 周纨掩着唇,撕心裂肺地笑着:“你的父亲也该死!” “等到我找到下家,便将他杀了。”周纨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忽然将视线投到慕云筝身后。 与此同时,慕云筝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云筝。” 慕云筝背脊绷紧,蓦地发现身后这个未曾掩饰过的声音,与前世那个杀手,是多么的相像。 她仿若人偶般僵硬地将身子转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从小待她极好的管事,离府后唯一一个为她送行的管事。 她的生父。 她什么都明白了。 若她不曾挡了周纨的路,周纨与她便相安无事。 若只有她死了,才能洗清周纨混淆血脉的罪行,同时一箭双雕将昔年因对她动情而暴露软肋的贺子规害死,让自己高枕无忧,那她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为她让路。 慕云筝心中五味陈杂。 她是她的母亲,却也是个无依无靠,只能被当作礼物一样献给别人的女人。 她先是自己,再是她的娘。 情理上,她好像无法怪罪她。但感情上,她怎么可能不怨怼,不恨她? 慕云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茅屋,最后在门前停住,回过头哽咽道:“我不会杀你,却也不会再帮你。从今往后,你与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第53章 尾声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慕云筝走出茅屋的那一刻,便看到了院外站在马车旁的贺子规。 她的心情已然跌 到了谷底,却还是对贺子规强扯出一抹笑:“等我许久了吧。” 贺子规放下环抱着的双臂,眸中透着明显的担忧:“怎么了?” 慕云筝颤着眼睫摇了摇头,莞尔道:“先回去吧。” 贺子规掀起车帘,并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马车,仿若在对待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直到两人都落座后,马车摇晃行驶起来。 气氛格外的安静,慕云筝知道,贺子规知晓自己心情不佳,不愿意打扰自己。 但她也知道,贺子规心思细腻,又在乎她入骨,她总是什么事都不同他说,只会让他受尽折磨。 所以,她将头偏过去,看着贺子规的脸缓缓张口:“子规,从今往后,我便只剩下你了。” 贺子规狐眼微微瞪大,有些怔忪:“这是何意?” 慕云筝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唇覆上了他泛着薄红的耳廓。 贺子规的呼吸瞬间滞住。 慕云筝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露出狡黠的笑,继续道:“你的母亲不爱你,父亲也是个没心的,只有我爱你了。” 贺子规将视线落在了慕云筝殷红的菱唇上,却没有打断她的话语。 “我也是。” “所以,这茫茫天地间,我们的一生中,都只剩下彼此了,你不开心么?” 此话说完,慕云筝自己都有些震惊。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7 首页 上一页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