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思议的变故,让棠谙反应变得迟钝。她甚至忘了将手抽回,只呆呆地看着裴千烛。 那人羽睫轻颤,摇曳烛光将斑驳阴影投射在他脸上。帘帐不知何时垂下,切割出狭小而密闭的空间,而温度在其间急剧上升。 棠谙只觉口干舌燥,但裴千烛的口中,仿佛有一汪清泉,源源不断地,濡湿她指尖。 间或有柔软触感一闪而过,棠谙不敢深思。 “抱歉,但这法子,能让你好得快些。”这是裴千烛第一次露出羞愧难容的神态,他垂着头,但脸颊温度滚烫。 棠谙低眉,指尖缭绕的黑雾皆以散去,但丝丝缕缕的凉意却黏附其上,化不开。 在那一刹那,棠谙脑中思绪瞬息万变,她像个不懂情爱的木头一样,只顾着思索裴千烛怪异举动背后的缘由。 “你生气了吗?”见棠谙不说话,裴千烛紧张道:“我并非有意轻薄与你,只是......” “我知道。”棠谙面色平静,她回想起白罗曾说过的话:“鬼王是食怨魂而生的精魄。” 看裴千烛愣在那里,棠谙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这是你疗伤的方式,我知道。” “哦......”裴千烛怏怏地滑落在床榻上。分明棠谙没有误会他,可他心里,为何还是空落落的? “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棠谙托着下巴,作思索状。 裴千烛抬眸望着她,眼里又有了光彩。若他身后有条尾巴,定摇得像船桨一样快。 棠谙指着裴千烛胸口,“你这伤,为何迟迟不好?” 裴千烛浑身肌肉紧绷,他很想让棠谙教教自己,如何面对这种场面时,还能坦然自若。 “这里......怕是不会好了。”裴千烛盯着棠谙,试图捕捉她脸上细微的神情。 但很遗憾,他在棠谙面前仿若□□,而棠谙的心,他却一点儿也看不透。 “那箭上出了怨魂,还沾有一种毒。这毒只对鬼身有用,能一刻不停地腐蚀鬼的躯体。哪怕只有一滴,也能让鬼化成水。” “剜肉可有用?”棠谙用最温柔的脸说出最冰冷的话。 裴千烛却认真回答:“试了,但......”他低头看着那隐隐透出的森然白骨,“但效果甚微。” 棠谙:“何药能解?” 裴千烛高兴地压不住嘴角弧度,在他眼里,棠谙这是终于关心自己了。 他握着棠谙的手道:“无碍,待这具躯体被腐蚀尽,我再凝一具便可。” “不可。” 这两个字,棠谙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出口后,她和裴千烛又双双愣住。 “咳,我是说......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棠谙眼神飘忽。 裴千烛自然捕捉到这细微的不自在,他抬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棠谙。裴千烛鼓起勇气,“棠谙,你方才是在关心我吗?” 棠谙明显愣住,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问话,是她从未预演过的情形。她脑中一片空白,因为连棠谙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那样说。 “或许吧。”棠谙也不否认。以她与裴千烛的情分,关心实属正常,但也仅仅是情分。 棠谙岔开话题:“为何白罗会说,我能为你疗伤?” “你会帮我吗?”裴千烛眼中的期待与渴望再也藏不住。 棠谙撇开目光,她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你曾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但多余的事,不要想。”棠谙无情击碎裴千烛的美梦。 棠谙手边蓦然出现一本古籍,有不知来处的风吹过,恰好将书翻到某一页。 直接说就是,搞这么麻烦干什么?棠谙望着双眼紧闭的裴千烛,心里犯嘀咕。但她还是抄起古籍,认真翻看。 “黄泉花之清露,可解至阴之毒;黄泉花之血肉,可生万物之体。” 棠谙看了看书上那两行字,又看了看裴千烛,仍是一头雾水。 “唉——” 裴千烛认命般的睁开眼,他不敢强迫棠谙,只能又将棠谙的手,拉到嘴边...... 棠谙急忙将手抽回,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的视线顺着裴千烛那张英挺面庞,慢慢往下滑。如玉石一般细腻结实的肌肤,偏偏在视角正中心,破开一道可怖的口子。 像一粒火星落在白纸上,焦黑起卷的模样是那么突兀。 其实棠谙看着,也于心不忍。只当是治病救人,不磕碜。她心一横,将头埋下去...... 但她的额头,却被裴千烛掌心抵住。 棠谙不解地望向裴千烛,“我做错了吗?” 裴千烛轻轻点头,修长手指绕到棠谙脑后,将那张他心心念念的面庞,压向自己...... 起初,棠谙还满怀治病的心。但渐渐地,那颗心便找不到方向。 舌根有些发酸,棠谙想问,关于疗伤,这是正常的吗?但裴千烛并不给她多加思考的机会。 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唇瓣传到心尖,气息滚烫间,是棠谙难得的沉沦。很奇怪,分明也是皮肤贴着皮肤,为何与当初她在雪山,为救裴千烛给他渡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棠谙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眼前那人两颊绯红,鸦羽轻轻颤动,眼角还隐隐残有水痕。 他为何闭着眼?棠谙不自主抬手,想替他拭去那不知趣的水光。但在快要触碰到时,那只手又僵在原地。 棠谙脑中仿佛出现警钟长鸣,她好像,越界了...... 眼角余光中的伤痕,已止住腐蚀的势头。棠谙无情地将裴千烛推开,尽管唇角还残留温热。但这一片温热水光,在片刻后就会变得冰冷又碍眼。 无需裴千烛多解释,棠谙已经明白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她拿起裴千烛的鬼剑,划破手腕。 一滴......两滴......血液在伤口上洇开。
第94章 裴千烛目不转睛地看着棠谙, 但棠谙的思绪已不知飘到何处。 原来自己的血肉能带来新生,可是...... 棠谙摊开另一只手,翻来覆去地瞧。可是她所能掌握的, 唯一算得上攻击手段的能力, 仅有扎纸人而已。 也不知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棠谙攥紧拳头, 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拥有,能护住这身血肉的力量。 见棠谙表情严肃, 裴千烛便知她心中所想,他说:“没有什么地方比鬼王宫殿更安全。” 棠谙只低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好了。”裴千烛的伤口刚一愈合,棠谙便迫不及待地抽身而去。 “等等, 我还没有......” 大门“砰”一声关闭。 “谢谢你。” 裴千烛嘴唇未动,对着棠谙离开的方向,声若蚊蝇。 他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中, 他努力掩饰那种名为落寞的情绪。 棠谙快步走在回廊上, 她心里很乱,像是岩浆汹涌, 却找不到突破口。她找到自己的房间,推门, 关门, 一气呵成。 年纪小些的侍女从未见过棠谙这副模样, 一时间都呆住, 不敢出声。 草薰忙让她们退下, 她端着一盏放温的茶递给棠谙, “这鬼王宫中,还有谁敢惹夫人生气?不如与草薰说说, 我去找他讨理。” 棠谙将茶一饮而尽,才勉强压住胸中那股燥热。听见草薰的话,她轻笑一声,沉默不语。 草薰:“莫非......是王?” 棠谙没给回应,但草薰还是车轱辘一样说下去,“我就说王搜寻的那些讨姑娘欢心的法子都没用。无论是亲手做吃食也好,还是......” “草薰,你很忠心。”棠谙打断她。 草薰听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在棠谙身后不动,也不敢再说话。 但棠谙并没有发落她的意思,“你是他手下的人,忠心是应该的。” “夫人......”草薰胆战心惊地看向棠谙,却只看见床帏落下,和一个破碎的影子。 棠谙轻声道:“我倦了,你退下吧。” 这两日,棠谙都呆在房间里,就连裴千烛亲自前来,她也将其拒之门外。 裴千烛也不敢硬来,他只好找来心腹,商讨对策。往日,这样的大场面都是用在难攻的战役上。而今日众人齐聚一堂,只为揣度女子心事。 “你们说,她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又做错什么了吗?”裴千烛急得连椅子都坐不住,在手下面前来回踱步。 他越想越不对劲,“棠谙会不会想不开?难不成,她已经在房间里......” 黑幽急忙把即将冲出门的裴千烛拦住,“王,棠姑娘自己也说了,她只是不想出门。” 黑幽心里犯嘀咕,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不肯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见裴千烛仍满脸急色,黑幽决定将祸水东引。他问站在阴影里的白罗,“你觉得呢?” 白罗终于睁开眼,她不紧不慢地对裴千烛说:“根据白蜘看到的画面,棠姑娘正在用餐,心情看起来不错。” “呼——”裴千烛暗地里松了口气,他转头发现白罗和黑幽还在,立即正色道:“我早知以她的性子,不会做蠢事。” 黑幽撇撇嘴,但还是恭维道:“王英明。” “退下吧。” “是。” 白罗和黑幽一前一后地走着,分明共事近万年,但他们的关系,仍是不太熟。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喂,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白罗没理会脚下那团黑影,快步向前走。 “喂,我没惹你生气吧。”黑影几乎要攀上白罗小腿,但黑幽还是面无表情地走着,离白罗很远,像两条平行线。 白罗不耐烦地看了那团黑影一眼,微微蹙眉。“你既然早就知道,还问我作甚?” “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毕竟两个人一起想,可比你一个人冥思苦想要思路宽广。” 见白罗有些心动,黑影继续添一把火,“倒数三个数后,我们一起说出花魂在做什么。这样,就不怕有人套消息了。” “三,二,一......” “她在看镜子。”两人异口同声。 黑幽问:“镜子里究竟有什么?值得她除了吃饭睡觉外,都坐在梳妆台前。” 白罗摇头,思索片刻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黑幽再也装不下去,他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白罗,在他印象中,白罗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她从来有事做事,只看当下,不知预感为何物。 白罗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她没有注意到黑幽异样的眼神,继续说:“你还记得,花魂跳入轮回台之前,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黑幽下意识问,“等等......”很快他便想起来,因为这日子,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颤着声音说:“是王与花魂大婚的日子!” 白罗:“的确,王在大婚仪式开始的前一刻,接到人间鬼域即将控制不住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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