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得尽快离开,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苏霓儿胡乱地拍了拍压扁了的吊花篮,捡起老参,破了的红木盒子就不要了。 面前的陆卫青吁一口气,似有刻意压制内心的情愫。 再开口,他的声音算不得温润,却也不复先前那般冷淡。 “在下失礼在前、害你受伤。敢问姑娘姓什名什、家住何方?我晚些亲自登门道歉。” 陆卫青说这话的时候,瞥了眼巷子尽头深处,看那样子,似是有要事在身。 苏霓儿不愿和他多言,敷衍地随手一摆,不耐烦地撵人走。 “您就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娘病着,还在家等我,我没工夫陪您闲聊。” 苏霓儿说完就走,也不管身后的陆卫青作何感想。片刻后,身后传来翻身上马的衣料摩擦声和马蹄声。 陆卫青骑马而去,没行几步,停下来,扔给苏霓儿一块青铜色的令牌。 “若是需要赔偿,到永寿街找我。” 言罢,陆卫青扬起马鞭,驰骋在金辉下,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苏霓儿睨了眼怀里的令牌,都没看令牌长成啥样,只觉得烫手得很,嫌弃极了,赶紧扔了,扔在了街边的哪团青草丛里。 寻他? 梦吧,躲他还来不及呢! 对了,他说什么街来着?长寿街还是永福街?管它什么街,只求这辈子别再遇见! * 苏霓儿匆匆回了家。 只有回到家了,距离刚才的事发地点远了,她才觉得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府上的大门敞开着。 远远的,小丫鬟捏着袖子站在门口,惦着脚往外头瞧,瞧见苏霓儿回来,急急地凑近。 小丫鬟名唤青衣。 “小姐,少爷回来了,在夫人的屋子里,您快些过去。” 苏霓儿一愣:“......这么快?容我先去换身衣裳。” 青衣适才注意到小姐左臂正淌着血,将整个纱袖都染红了,吓人得紧。 “小姐,您受伤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 苏霓儿往自个的小院子跑,告诉青衣别担心,她不疼,等见完哥哥再找郎中包扎伤口。 “你先去给我找三炷香来,我要拜菩萨。” 青衣本就心疼坏了,小姐流了那么多血,能不疼么?看着都疼! 闻言脚步一顿,“不是,小姐,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夫人急着呢,您这又是换衣裳又是拜菩萨的,多耽搁事呀!” “那也没办法!” 苏霓儿在回来的路上仔细想过了。 她人生中的下一个劫难是在她及笄那日,也就是这个月的十六,没多少日子了。 那是她和陆卫青的第一次缠I绵,是她不堪回首的迫不得已,是她多年后被文人墨客指着鼻梁骂的屈辱...... 苏霓儿甚是清楚,那晚她被人下I药了。 究竟谁在陷害她? 苏霓儿很想知道,更想将那人亲手剁成肉泥,可比起来,她更不愿和陆卫青交颈缠I绵。 她原以为这些年已经改变了命运,或者往后的劫难已经化解,甚至天真地认为只要她不回京、不和陆卫青有交集就能避免祸事。 谁曾想在如此僻静的小地方还能遇见陆卫青? 这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她找不到化解的法子,唯有拜拜菩萨以求心安。 苏霓儿虔诚地敬了三炷香,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菩萨啊菩萨,信女虔诚拜了这些年,晓得您忙,一直不舍得叨扰您。” “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么?” “信女不求大富大贵、不求长命百岁,只求千万别再遇见陆卫青,千万千万!” 苏霓儿又给菩萨上了瓜果,瞧着菩萨慈眉善目的,心里头总算踏实些了。 她没管手臂上的伤,换衣裳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却也没敢喊出来,怕外头守着的青衣难受。 特意照了镜子,后背没破皮,就是被蹭红了,微微有些发疼。 总算收拾妥当,苏霓儿换了一顶紫色的帷帽,和青衣一起去往茗香居。 茗香居是殷娘居住的院子。 堪堪走近,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惹眼得很,正昂着头偷吃篱笆墙上的杂草。 那黑色鼻孔一张一缩,呼呼冒着热气,噗嗤噗嗤,将笼头上带着血的绢纱吹得飞起。 苏霓儿慌忙凑过去,绕着马儿看了三圈,指着它尾巴上打着卷儿的杂毛。 “......哪来的畜生!” “哦,少爷的。少爷回来的时候太急,将马儿直接骑到了院子里,奴婢还没来得及牵走。” 青衣说起这事就停不下来,说少爷真是个孝顺的,连着赶了一宿的路,不眠不休,心里头担忧夫人呢。 青衣喋喋不休,全然没发现身侧的小姐就快要哭了。 “......少爷?” 青衣点头:“是呀,奴婢应了您好几回呢。” 苏霓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使劲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疼;抬头看了眼头顶金色的圆日,天没黑,她没做白日梦。 可为何她浑身发软,腿没了力气,立在门框边上就走不动了呢? 恰在此时,一道低沉的男中音隔着月门传来。 ——“娘,您说什么儿子都同意。” 立在殷娘床前的高大男子淡然回过身。 隔着缀着珍珠的帘幔,苏霓儿看到赤着金边的麒麟皂靴、玄青色的华服,往上,是一双摄人心魄的微醺桃花眼。 还有那白皙左脸上五道清晰的手指印。 男子也发现了她,错愕了一瞬,少顷,醉美的唇侧扬起一抹笑,意味难明。 苏霓儿绝望了。 啊啊啊,菩萨,信女刚才的话,您没听见么?!
第7章 (修) 苏霓儿千算万算,没算到陆卫青就是少爷、是时常往家里寄书信和礼物的哥哥、是殷娘的儿子! 原来这些年,她从未逃离陆卫青,只是换了一种身份活在他的世界里。 还好巧不巧成了养兄妹! 若两人真是兄妹也就罢了,偏偏不是,是娘亲死活要撮合的成婚对象! 苏霓儿愁绪百千,似被抽了精气神的瓷娃娃,往里日走路带风,眼下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她这般鬼样,便是隔着帷帽,明眼人也能瞧出异样。 殷娘艰难地撑起身子,从病榻上虚弱地望过来。 “缨儿,你怎么呢?丢银子了?” 许是被病痛折磨,几日没有进食也睡不好,殷娘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下青紫,连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也黯淡了许多。 苏霓儿很不忍,冲过去扶住殷娘,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是她愚钝了。 陆卫青,字子筠,殷娘唤他“筠儿”......那殷娘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姓殷名念芹,殷念芹——殷娘! 什么儿子寄养在亲戚家读书,丈夫在外经商等,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 这些年,丈夫迟迟未归、儿子仅有的几次归家皆选择在深夜; 尽管落败,府上也算得富足,吃穿用度不比大户人家差,却偏安于僻静的郊县,只留极少的人伺候。 过往种种,全是碍于身份迫不得已罢了。 苏霓儿有一种全天下人都知道,就她一人被蒙在鼓里的挫败感。 再看看陆卫青,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中,斜挑着眉眼,对着苏霓儿微微颔首,打量的眸光不曾移开过,自始至终落在苏霓儿身上。 他分明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好看的唇角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意,一股子上位者的矜骄,激得苏霓儿愈发难受了。 她哭得好大声。 “......娘!” 殷娘猜到她受委屈了,忙将她搂在怀里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给娘听听。” 苏霓儿吸了吸鼻头,从殷娘怀里探出头,隔着帷帽瞪了陆卫青一眼。 “没啥,女儿回来的路上遇见一条疯狗,没躲得及,摔了一跤。” 陆卫青唇侧勾着的笑很明显一僵,那清冷的气势陡然沉了下来。 殷娘哪里晓得两个孩子之间的过往?只关心苏霓儿有没有伤着。 查看了苏霓儿左臂上的伤以后,呼吸一窒,连说了好几声“傻孩子”,赶紧唤来郎中给苏霓儿上药。 上药的时候,陆卫青很自然地去到外间,避嫌。 殷娘气不过。 “你们两个,一个被猫饶破了脸,一个被狗追着摔,还真是出息!” 苏霓儿“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 看来,陆卫青也没同娘讲他俩在外头发生了什么。 冷静些了,她不再像刚才那般没魂了,开始思考了。 八年前,东宫因谋反落罪,整个东宫近两百人被处以极刑。 刑场上,苏霓儿亲眼看见太子妃被砍头,暗红色的鲜血溅了一地,那头颅被凌乱的黑发遮挡了面容,在泥泞的台阶上滚了好远。 莫非死的是替死鬼?还是其中另有缘由? 也幸得自个留了一手。 在认识殷娘的时候,苏霓儿有意忘掉过去,只说自个是孤儿,并未多谈她的从前,甚至连名字也不曾提及。 故而殷娘不晓得她就是苏霓儿。 也幸亏殷娘不晓得,还早早给她改名,否则陆卫青早在八年前就该杀过来了,怎会纵容她一直随着太子妃生活,来来往往的家书里也不曾提过半句? 既然如此,那么她是苏霓儿一事,她会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要让陆卫青知道! 可他毕竟见过七岁的她,多少有些印象。 尽管她现在和小时候容貌相差甚远,但若是看细了,难免有相似的地方。 为了以防万一,她坚决不摘下帷帽、坚决不让陆卫青看到她的脸! 药上得很快,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仔细些别碰着水,养个十来日便好了。 郎中交待一番,出去了,殷娘就唤了外间的陆卫青进来,让两孩子分别坐在床畔。 “缨儿,这是我儿子陆卫青,你筠儿哥哥。本就是一家人,你们两个莫要生分。” 殷娘之前病恹恹的,气若游丝,说话都喘不上气,但终归见到儿子是高兴的,更何况儿子一进门便表明了态度——“您说什么我都同意”。 现下殷娘不仅有力气了,还无需谁扶便能半靠在床头了。 苏霓儿和陆卫青各自打过招呼,彼此都很客气,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 只是,他时不时望过来的眼神,像是猛兽紧盯着挣I扎的猎物,凌厉又危险,让她总有一种紧张到脚指头都会蜷缩的压迫感。 她往殷娘的身后挪了挪,避开他的直视。 殷娘憔悴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你俩之前答应娘的话,娘都记下了。等缨儿及笄后,为娘就挑个好日子,把你俩的婚事办了。” 自殷娘病重,苏霓儿和陆卫青都用各自的方式认了这桩婚事,甭管两孩子心里怎么想,于殷娘而言,成了便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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