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卫青眸光一顿。 昏暗的烛火下,他整个人背着光,隐在无边的悲戚里,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思绪。 半晌后,他将苏霓儿那晚对他说的话重复一遍。 也正是因为听了苏霓儿的话,陆卫青才决定不要将希望全部放在陈国辅身上。 才有了营救母亲的想法。 太子妃静静听完,诧异道。 “如此说来,那个小女孩是咱们的贵人?” 不是的,苏霓儿的“点拨”纯属意外。 陆卫青找人调查过了,苏霓儿就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乞丐,应是不晓得东宫事变的内幕。 太子妃想了想,又道:“筠儿不若多说说那孩子,叫什么?家住在哪里?今年几岁了?她与筠儿有缘,娘想多听听。” “一个奸诈狡猾的小人,不值得母亲惦记。” 太子妃微愣:“听筠儿的语气,你似乎很不喜她?” “嗯,”陆卫青直言,“不喜,很不喜。” * 因着陆卫青去无回山摘神仙草受伤,苏霓儿迫不得已照料他大半个月,直到月末才打探到李夫人的消息。 李夫人会和老爷驾车去往郊外,祭拜下葬的“儿子”,在尾七的时候,俗称望坟。 天光微亮的时候,苏霓儿和陆卫青去往李府的后院,找到一辆富贵的马车。 等会儿,李老爷会和夫人乘坐这辆马车,去往郊外的坟地看望儿子。 马车由实木所建,通体偏红,四周用上好的栏杆围筑,虽比不得宫中的马车奢华,在上京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才用得起的。 马车的后方有一处算不得宽敞的箱笼,和前方的车厢就隔着一面雕花实木,用来装出行的物件,恰好容得下两个小孩。 苏霓儿和陆卫青钻入箱笼。 随着箱笼盖子被合上,仅有一道微弱的霞光从缝隙里探进来,照清陆卫青冷峻面容上半垂的长睫。 他平躺着,双臂环在身前,脊背挺得僵直。 苏霓儿不甚自在地往边上挪,近乎后背贴在箱笼壁上。 箱笼装了两个孩子后,愈发显得狭窄局促,两人的衣袂逃不开地叠在一处。 车轮子咕噜咕噜响,穿过喧嚣的闹市,往城外去了。 前几日下过暴雨,山路泥泞湿滑,马车行得慢。 忽地,马车的前厢传来细碎且压抑的喘I息,混着女子咬不住的低I吟,透过不隔音的雕花实木,清晰地传来。 ——“老爷,您别......这是在外头,莫让下人看笑话.....” “有家丁看着,传不出去。这都多少日了,府上又不方便......你且配合些。” 暧昧欢I愉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霓儿活了两世,自然晓得前面的李老爷和夫人在做什么。 寻常人家里有丧事,大抵悲恸,不说守孝守个三年五载,至少一月忌荤忌喜忌同房,很显然李老爷是憋得太久,寻着今日出府带的人少,想疏解疏解。 可苏霓儿无意做了偷听贼,心下依旧臊得慌。 一双宽厚的大掌及时覆住苏霓儿的双耳,将她捂得严实。 苏霓儿再听不到羞人的亲热声,耳畔只有“嗡嗡嗡”的声响。错愕中,她看见陆卫青微红着耳尖,眉头蹙得很死。 苏霓儿翻了个白眼,用身上的丝帕堵住陆卫青的耳朵...... 终于,前面的两口子歇火了。 窸窸窣窣,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又一阵沉默后,李家夫人开口了,声音有些暗哑,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似又透着几分不忍。 ——“老爷,虽说这事已经过了,可我心里头始终不安。” 李老爷:“怕两个小鬼缠你?莫信这些,冤有头债有主,咱俩只是替人办事,怪不得我们。” 苏霓儿料到李老爷在朝中的势力单薄,是万万不敢动皇太孙的。这场冥婚背后定有指使。 可究竟是谁呢? 苏霓儿不得而知,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李夫人为何要冤枉一个“死人”偷镯子,这于李府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李夫人又道:“话虽如此,可死者为大,我们这样诋毁一个小姑娘、坏她名声,不厚道。” 李老爷叹气:“谁知道国辅大人怎么想的?他要谁死谁就得死,连陛下都忌惮三分,更何况一个死了都没人问的小乞丐?国辅大人说是她偷的,那便是她偷的。” 苏霓儿大骇。 原来,残忍地将她活埋、在她死后亦不让她安宁的罪魁祸首,是国辅大人! 刺骨的恨意自脚底升起,疼得她直哆嗦。 她知道国辅大人不待见她,知道国辅大人恨她......可她私底下总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奢望,盼着对方还能有一丝丝的人I性。 是她过于天真了。 从胖婶哄着将她骗去李府开始,她一步步踏入对方设的牢笼,在看不见的天罗地网里苦苦地挣扎。 她将艰涩和委屈咽下,仰头拼命地眨眼,努力不让眸底弥漫的泪水落下。 为这种人,不值得。 她掀开箱笼盖子,趁着马车行在山路的拐弯处,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既然她已知晓真相,再追着李老爷和夫人没有多大意义。幕后推手是国辅大人,只有找到国辅大人才能讨回公道。 苏霓儿独自一人走在下山的小径上,陆卫青很快追上来。 “你打算怎么办?” 苏霓儿脚步一顿,却是没停,继续往前走。 陆卫青又道:“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既已答应帮你洗脱冤屈,便说到做到。” 苏霓儿停下,侧身望向陆卫青,忽地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灿烂的眸底尽是晶莹的湿意。 陆卫青不解:“你笑什么?” 苏霓儿笑得太狠,有些喘不过气,叉插着腰歇了会儿,才用嘲讽的口吻不屑道。 “你何必假惺惺地装慈悲?你不是早就知道是他么?” 从陆卫青听到“国辅大人”时平静淡漠的态度,她就猜到了七八分。 她同他因冥婚相识,从前无任何交集,也不甚了解对方,他却从未相信她是偷镯子的小贼,还再三表示能帮她洗脱冤屈、还她清白。 他为何如此这般信任她? 呵,不过是因为他了解事件背后的真相,清楚谁才是始作俑者。 让苏霓儿气愤的远不止于此。 上一世,苏霓儿在太和殿被众人指责“偷金拜银”时,国辅大人神色平静地站于一旁,从头到尾未曾言语。 那时的苏霓儿太过天真,想着国辅大人或许对她心存亏欠,故而不忍苛责她。 直到她死之前,她才渐渐看清对方伪善的真面目,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国辅大人背后所使。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盘棋,国辅大人能下得这般早! 而陆卫青呢,不顾众臣摆上来的“铁证”护下她,不许任何人再提从前,她心下是感动的,至少枕边人是信她的。 现在想想,他是多么残忍啊,明知她是被冤枉的、明知背后是谁在搞鬼,却从未还她公道,任由谣言中伤她、让她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的笑话。 她还真是个笑话! 苏霓儿自嘲般勾起唇角,清瘦的脸颊早已泪痕斑斑,她却浑然不知。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陆卫青没有辩解,深邃的眸暗了又暗,许久才沉沉开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卫青和她面对面而站,就在下山的崎岖小径上,四周是苍郁的古树林。 卷着潮湿露水的光穿过绿色的枝芽后变得阴暗,打在他身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苏霓儿冷嗤:“那是哪样?” 料定他不会说,她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往山下走,却被他一个健步上前拦住。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眸光几番变化,似有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他咬着唇,挺直了脊背,双臂环在身前。 “总归我没有对不起你。我不告诉你,自有我的原因,你不该同我置气。” 苏霓儿冷笑,和他争论这些有什么用呢? 眼下如何洗脱罪名才是最紧要的。 苏霓儿懒得和他掰扯。 “你不是想要回你的玉么?带我见陈国辅,见完我就把玉还给你。” * 陆卫青答应她,明日巳时,就在郊外的小凉亭里,他会替苏霓儿约上陈国辅见面。 因着心思重,苏霓儿支开陆卫青,独自一人走在回城的小道上。 快到正午了,火辣辣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苏霓儿睁不开眼。 她用手挡在白嫩的额头,盯着脚下石缝里冒出来的杂草,想着就能见到仇敌了,不由加快前进的步伐。 走着走着,脚下的路愈来愈窄,宽不过她双肩,也没有小石子了,只剩下一堆覆着野草的小径。 她四处打量一番,确定她走了和入城相反的方向。 此处是僻静的郊外,梯形农田掩映在群山环绕间,仅有的一座农家小院里,灰白色的烟雾从烟囱里徐徐升起。 没多时,一位着粗布麻衣的妇人从厨房里跑出来,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模样,弯腰扶着院子里的老槐树不住地咳嗽。 妇人身后,弥漫的烟雾愈发浓黑,时不时有火苗星子窜出来。 糟了,那户人家起火了。 苏霓儿拔腿就往小院跑,远远瞧见院门口的篱笆栅栏,使劲一推,冲了进去。 妇人诧异,伸手去拦苏霓儿。 “哪里来的小丫头?谁许你进来的!” 苏霓儿不理,亦没时间解释,绕开妇人,径直冲入厨房,急得妇人在院子里团团转。 “里面起火了,快出来,会烧着你的!” 苏霓儿在厨房里摸了一圈,发现是灶里的柴火落出来了,落在厨房门口堆着的木柴上。 幸得前几日刚下过雨,木柴湿哒哒的,还没彻底燃起来,只是烟雾大,熏得呛人。 不过,也得尽快把烧着的柴火浇灭了,不然火势大了可麻烦。 苏霓儿找到木盆,打开水缸去舀水,发现水缸空荡荡的,一滴水没有。 她急了,抱着木盆跑到院子里。 “水井,你家的水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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