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坐起,伤口被牵扯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呼出声,斜对面觅食的野狗早已逃得不知踪迹。 在距离她最近的坟包处,陆卫青一席大红色的喜服昏死在泥泞里。 大雨冲去他脸上的斑驳血渍,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英俊面容。 跳下山崖后,她和陆卫青被半山腰的大树拌了一下。 正是这颗大树,让他俩捡回两条小命,却也摔得伤痕累累。 记起他昏死之前说的话,结合眼前的情形,她所有的疑惑全有了答案。 原来,她不是鬼,陆卫青也不是鬼。 她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和陆卫青相遇的地方! 不同的是,上一世他们冥婚后,不知为何被扔到了乱葬岗。她是在乱葬岗醒来的,没有棺材里的那段记忆。 而这一世,她提前醒了,误以为在地府,非得拉着陆卫青跳下山崖...... 苏霓儿懊恼极了。 寒风乍起,湿透了的红色棉袄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随手一挤就能挤出一大碗水,冻得她直哆嗦。 哆嗦好,哆嗦让她冷静,哆嗦让她有时间思考。 她为什么会回来? 她不知道,可命运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不会再糊里糊涂地深陷火海、不会让旁人那般羞辱她、不会给陆卫青负心的机会。 眼下,正是报复陆卫青的好时候! 思量间,一双满是伤痕的小手从泥土里伸出来。 陆卫青醒了。 他身上的喜服被划破了好几条大口子,隐隐露出带着血的白嫩肌肤;右腿木讷地搭在地上。 他的脸也被小石子擦破了,如山的眉可怜兮兮地皱着,墨黑的瞳底隐有湿润的微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无助,似一头迷路后受伤的幼鹿,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凌厉。 苏霓儿晓得,他的右腿断了,走不得,正痛着。 上一世,他俩搀扶着逃出乱葬岗以后,陆卫青足足修养了半个月才勉强下地走几步。 在此期间,全是苏霓儿照料他,将本就不多的吃食硬生生分一半给他,还给他寻草药为他疗伤。 相比起来,苏霓儿比他好多了,只是些皮外伤,没几日便全好了。 “想我救你呀?” 苏霓儿笑着问他,见他点头,乐了。 她一把操起旁边的铁锹,狠狠砸在陆卫青的头上。 第55章 少年锦时(二) 苏霓儿想清楚了, 既然重生了,那就得活得肆意、活得和前世不一样! 她拿了陆卫青的玉,以此威胁陆卫青, 让陆卫青帮她做事, 扬言只有让她满意了, 她才会把玉还给他。 陆卫青的玉是他皇爷爷留给他的, 是他身份的象征、是他日后登基所需, 于他而言极其重要。 陆卫青虽是不愿,最终还是同意了。 苏霓儿让陆卫青帮她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找到冥婚背后陷害她的人。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李府为了给体弱多病的小少爷改命, 提前办丧事, 需得人去府上哭丧。 隔壁的胖婶诓七岁的苏霓儿,说李家大方,去灵堂里哭一哭, 晚上有肉吃。 苏霓儿高高兴兴地去了, 不曾想被胖婶卖给李府,糊里糊涂做了陪葬的,和陆卫青举行了冥婚。 冥婚后没多久,她被通缉了, 说她借着去李家哭丧,偷了李家夫人的一对金镯子。 前世此事不了了之, 却在多年后成为文人墨客攻击唾骂的污点,成为她不配为后的罪证之一。 ——五罪之首:贪金拜银。 想想此事她就觉得蹊跷。 一个无身份无背景的小乞丐, 人都“死”了, 对李府再无任何威胁, 李府怎会多此一举将她告到官府,说她行窃? 苏霓儿至今想来都觉得冤屈, 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才甘心。 东巷的小破屋里,初春的簌簌冷风吹得残破的木门“吱吱”作响,灌进脚脖子里,冷得人直哆嗦。 夜色下,屋子里没有盏灯,只有摇晃的月光从漏了的屋顶洒进来。 陆卫青将一对金镯子交给苏霓儿。 “我在胖婶家找到的。” 借着昏暗的月光,苏霓儿看清金镯子上刻着的小字——“李”,瞬间意识到这是李夫人丢的那一对,诧异道。 “金镯子怎会在胖婶那儿?” 陆卫青蹙着眉,“胖婶只说是李夫人赏给她的,其余便不知了。” ......这不是明晃晃的合伙陷害么?胖婶很显然和李夫人是提前窜谋好的。 可她同李夫人毫无过往,对方为何要这般害她? 苏霓儿想不通缘由,寻思着得找个机会亲自问问李夫人。 相对苏霓儿的沉默,陆卫青显得急切多了。 陆卫青:“我已经替你找到了金镯子,你该把我的玉还给我了。” 苏霓儿嗤笑,随手指向外头——天寒地冻的檐下。 “出去,别惹我心烦!若不是因为你,我能被骗去李府?能被冤枉?” 她说着说着,强势的语气带了哽咽,“我何时洗刷冤屈,咱俩何时谈玉的事!” 事实上,除了让陆卫青帮她找镯子,苏霓儿可谓想尽一切手段折腾他。 她逼着他洗衣做饭、逼着他在街边乞讨,稍稍哪里不顺心,就逮着他恶语相向。 偏生他要动手吧,不管是硬生生抢回玉还是决然离开,她都会睁着水泠泠的大眼睛,倔强又怨恨地望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他曾伤过她无数回。 他每回都在她的眼泪里败下阵来。 一如现在。 他愤恨地扫过她那双蒙着迷离霏雾的眼睛,恨透了心软的自己。 巷子尽头响起一声口哨,是他的人寻来了。 陆卫青转身出了小破屋。 黑暗的东巷深处,一个蒙面黑衣人朝陆卫青抱拳行了一礼。 “大人说了,您要是执意留在上京,那接下来的路您可得走好了,”蒙面黑衣人呈上一张纸条,“这是先生交给您的第一个任务。” 陆卫青不疾不徐地打开纸条,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凝视着黑衣人的眸光渐寒。 “不过一个小乞丐而已,何必赶尽杀绝?” 黑衣人扫了一眼陆卫青额头上的包。 虽然消了不少,但还是很明显地鼓起一团,足以想象那小乞丐打人时的力道有多狠。 黑衣人:“她已是颗废棋,留她活着并无半分益处!” “她”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陆卫青往前一步,眼神似刀锋般锐利可怖,带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狠辣,说出来的话声音不大,却如暮钟般震耳。 “劳烦转告先生,此事不劳先生费心,我自会处理。” 黑衣人走后,陆卫青回了小破屋,发现苏霓儿斜倚在屋外的木板上,抱着双臂望着他,似笑非笑。 似乎,她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 苏霓儿:“有些时候吧,莫要尽信一个人,也莫要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陆卫青蹙眉,有些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又道,“多点心眼总是好的,万一你最信任的人背后捅你一刀呢?尤其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多条后路、多个选择。” 言罢,苏霓儿也不管陆卫青能否听得懂,“砰”地一声关上木门。 后日就是陆卫青的生母——太子妃的行刑之日。 届时,东宫近两百人被施以极刑。 前世,陆卫青在得知生母被砍头以后,在大雨里坐了整整一宿,绝望颓废后一病不起,险些丢了性命,是她去无回山摘得神仙草才救回了他。 重活一次,她不想悲剧重演,却也晓得自个弱小如蝼蚁,撼不动参天大树。 即便如此,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命运如厮,她和陆卫青都是漩涡里的草芥,谁也不比谁疼得少。 * 两日后,东宫以谋I反定罪,近两百人被砍头。 那日,三月的艳阳天陡变,漫天的鹅毛大雪忽地飘落,纷纷扬扬,白了行人青色的肩、湿了犯人飞溅的鲜血...... 这场大雪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停歇。 郊外一处僻静的农家小院里,一位着粗布麻衣的妇人站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痴痴地望向门前的小径。 她梳着最简单的妇人髻,头上未着任何发饰,眉宇间尽是疲态。 那眸底的血丝红红的,一看就知好几日未曾合过眼。 然,萦绕在她身上的矜贵气度浑然天成,纵是穿得再朴素,也挡不住骨子里的雍容华贵。 她是太子妃——殷娘。 陆卫青骑着马儿飞驰而来,身后跟着侍卫宿期和清袂。 殷娘远远地瞧见,眸光骤亮,急急奔至门口的篱笆栅栏处,唤道。 “筠儿!” 陆卫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 陆卫青哽咽着,“孩儿无能,未能救出......” 刚刚刑场上被砍头的“太子妃”、众人眼皮底下已经死了的“太子妃”,不过是身形相似的替死囚犯。 陆卫青提前用死囚换出太子妃,瞒天过海,才救下太子妃。 不过,他却无力救出府上其他人,他亦是愧疚。 那些都是衷心的奴仆,养在东宫多年。 有照料他起居的奶娘、有陪同他练字的书童、有厨房里烧火打杂的麽麽、有跟在他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唤他“漂亮哥哥”的稚儿...... 太子妃亦是心殇,一把搂住陆卫青。 “我儿受苦了。不怪你,是我们遇人不淑!” 之前陈国辅答应得好好的,说会想尽一切法子救下东宫家眷,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不济也能佑得太子妃平安。 毕竟太子“谋反之罪”定下后,老皇帝一直未下死命令,尤其太子下落不明、迟迟未见人来。 众人揣摩着,好歹是亲爹,或许想给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不忍做得太绝。 可没想到的是,昨夜老皇帝尚在思量,今个一大早就定了东宫的死罪,命其斩首、正午执行! 快到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殷娘:“幸得我儿机智,看透陈国辅并非值得所托,提前做出应对,否则我......可怜了那些无辜的家丁,可怜你父亲到现在也生死难料!” 缓了缓情绪,殷娘又道,“筠儿,你素来最敬重先生,从未忤逆过他半分,为何这回想起要背着他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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