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阎的手指动了动,几秒后,才鼓起勇气似的很小心地抽了一支签,递还回去。铃杏很装地慢条斯理从他手里接过,低头,凝神一看。 靠,上面什么都没有啊。铃杏愣住,司命星君很及时地补了句:“你再仔细看看呢。” 铃杏凝神再看,上面慢慢浮现出来金色的蝇头小字,诉了司阎的平生和结局。她越看,脸就越发地沉,最后连对面的司阎都咽了下口水。 “星君……”他很不安地拖着尾调,像是在害怕,轻轻地问,“我们这辈子会有结果吗?” 旁边还有几个算卦的摊子,桌前也有年轻人问同样的问题,但多半是姑娘。只有他这么个男人委曲求全地坐在这里,比那些姑娘还要紧张。 铃杏却说不出话来。 司命星君叹息着,道:“告诉他吧,这本就该由你亲口告诉他的,这世间也唯你有资格说。” 于是铃杏垂眼,盯着桌面,直言道:“你会为她而死,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仿佛那断头的刀铡终于落下,刑犯松了最后一口气,不再提心吊胆了。司阎了然地点头,没有任何要崩溃的样子,只问:“那下辈子呢?” 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可以的,哪怕是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也好。只要爱他就好,只要有那么一刻是爱他的就好。他对爱是那样贪婪的一个人,可此刻,他愿意无条件地向命运妥协。 拜托你,拜托你…… 他真的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好。 可铃杏很轻地哽咽了,遗憾地说:“下辈子也不会。”后来的司见月,也没得到一点点的爱。 司阎蓦地呼吸急促,低下头,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铃杏都以为他要掉眼泪了,却见他疲惫又平静地,慢慢抬眸。 “我知道了。”他说。 铃杏目送他的背影踉跄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双眼放空地瘫坐在椅背上,很是惆怅。这两辈子的坎坷,并不是只有司阎觉得难过而已。 司命星君从暗处走出,掀开她的幂篱,那张脸已是泪流满面:“知道为什么要你戴这个了?” 铃杏恍惚地答:“知道了,呜。” “好了,收一收,我有好消息要说。”司命星君在旁边坐下,将手帕丢到铃杏脸上,让她擦。 铃杏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四十五度角仰天泪流,“这么好的一个乖宝宝,我居然不识好歹,看上薛遣淮那种没有心的狗男人,我真他妈是个混蛋啊,你能懂我吗?你成过亲吗?你有爱过一个人吗?你下凡来历情劫,你的劫呢?” “笨蛋,我的情劫已经历完啦。”司命星君笑眯眯地说,“你和太子司阎的情劫也快历完了。” “……” 铃杏一骨碌坐直了,“什么意思?” “你是、你是说……” 神仙所历的情劫似乎总有个三生三世,铃杏身在局中,还道若是自己断不会这般套路。但此时此刻,铃杏竟生出无限渴盼,希望也有第三世。 “命签上写你和他这辈子没结果,下辈子也没结果,可现在是第几世了?”司命星君说。 她笑,“你想想呀。” 铃杏的眼睛亮起光来,神女曦凰和太子司阎没结果,问剑宗的天上月和季大小姐也没结果,可她这一世都重生了,那不就是—— 第三世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铃杏匆匆站起身来,把幂篱摘掉,就要离开,“我该怎么做?” 司命星君忙拉住她,道:“别急,这里还没有结束呢。薛遣淮无法干涉你回来将做什么,他对你构不成威胁,重要的是太子司阎会怎么想。” 铃杏眨了下眼,“他会怎么想?”
第九十六章 铃杏很快就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但并不是现在。与此同时,薛遣淮离开了神女墓,久违地回到了问剑宗——他这一世, 也还没有结束。 铃杏是战归鹤自找的劫。 他亲手送曦凰的那根凤羽转了世,随后自己也跳下了往生井,既然那份婚约没能生效, 那他就争取下辈子在一起。不这样做, 他死不了心。 他有想过和铃杏很多种可能的结局。 如果铃杏能喜欢上他的话,那就算战归鹤渡过了情劫, 回归神位, 予她飞升;如果铃杏还是喜欢上了别人的话, 那就算战归鹤历劫失败,作为凡人若要最快地回归神位,只能修炼无情道。 可战归鹤万万没想到, 如他所愿,这一世铃杏终于喜欢上了他, 他自己却先为别人放了手。 他沮丧,他懊悔,他无可奈何。 曦凰以前就告诉他,他其实不会爱人,他最爱他自己。他想和一个人相爱, 不是因为爱, 而是因为他想被爱。他以前反驳,现在无话可说。 或许他这样的人, 活该爱而不得。战归鹤已经清楚自己的劣根性, 便不再强求铃杏吃回头草。 他得不到,但不代表他愿意让别人得到, 于是他决定这条错路一直走到底。薛遣淮阴沉着脸走进镇仙狱,手里捏着枚投影珠,没有人拦他。 守卫弟子还扭头跟同伴嘀咕着说:“师兄怎么来了,他不是跟洛夕瑶去收服妖魔了吗?” “不知道,可能提前回来了吧。” 薛遣淮对此充耳不闻,走到被锁链高高吊起的司见月跟前,停下脚步。司见月慢半拍似的抬了抬下巴,他又瘦了些,孱弱的模样很惹人怜爱。 薛遣淮对小师弟是有亲情的,但仅对小师弟而已,他如今恢复了战归鹤的记忆,自然没办法对跟前这个也恢复了记忆的太子司阎有情。他恨太子司阎横刀夺爱,还要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光是想想,薛遣淮就有点气不顺。 薛遣淮脸上仍旧戴着雕花面具,薛沉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他确实很难再取下来。但司见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扬起唇角,道:“师兄。” 司见月这句师兄带着意兴阑珊的笑意,听起来像是在冲人摇尾巴,细听却又觉得是嘲讽。他一如既往地特别擅长装可怜,也特别擅长装乖巧。 “你好像很自信,一点儿都不怕输。”薛遣淮没什么感情地说,“真的不担心结果?” 有什么可担心的,这蠢货,他早在千年前就知道结果了。司见月在心里骂他,面上却还是满不在乎的表情,笑道:“烂命一条,给她便是。” 真是个态度恶劣的赌徒。 司见月偷偷骂他,但其实薛遣淮也并不看得惯他,两个人都用着口是心非的嘴脸,还以为对方不知道。薛遣淮冷哼道:“你最好是这样。” 说着,他举起那枚小小的投影珠。 这个赌局终于揭晓了,司见月屏住呼吸。继那次和司命星君的谈话,他即将再次面临审判。 有些黑暗的空间里,投射出铃杏的脸,她穿着大红嫁衣,似乎在某个地方举行成亲仪式。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日,他的妻子跟着别人逃了婚。 “看到了吗?我送她回到了千年前,你猜她这次会怎么做?如果她真的爱你,那她这次是会留在你身边,还是依然选择跟我走?”薛遣淮笑着说出令人心颤的话,“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有很多机会让她爱上你,但愿你不会失望。” 司见月闻言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投影珠里的铃杏。说实话,他怕极了,但也翘首以盼。 … 她克夫,铃杏已经说累了。 不记得是第几次穿这身大红嫁衣,总之无论哪次的体验都没有太好,铃杏对成亲这件事快有心理阴影了。她这身大红嫁衣,比阎王爷都要命。 先是因她逃婚而自戕的太子司阎,再是上辈子为她惨死在薛遣淮剑下的司见月——哦对,还有回溯之境里的那个被她剁成了太监的宋星决。 铃杏掰着手指头数。 真他妈的见鬼,她居然克死过三任夫君。 司阎没有发现她在走神,握住她的手,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红盖头被掀开了,铃杏听到他温和地说:“喝完这盏交杯酒,我就放你走。” 铃杏不太想喝,感觉交杯酒比大红嫁衣还像催命符,她想着按原有轨迹走的话,曦凰既然不爱太子司阎,肯定也是不愿意跟他成亲的。曦凰被他囚禁了这么久,换作铃杏,早都发脾气了。 对,发脾气,这个她很擅长。铃杏这时假扮神女倒是很来劲儿,她露出些许厌恶的神色,像是难以忍受似的,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铃杏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伤人,她只知道如果不按原有轨迹走,完成时间闭环,那后来的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司阎或许不会自戕,问剑宗或许不会有天上月,而铃杏或许不会回到这里。 她必须这样做的。 不是遵循薛遣淮的话,是必须。 司阎仿佛习惯了她的伤人,并不回话,无声无息地蹲在她腿边。他的动作轻轻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他小心道:“我只是,想你再陪陪我。” “……”铃杏艰涩地说,“我不会爱你。” 他僵了僵,攥着她裙角的手指有些发白,半晌才克制住没有发抖,“别,别说。”他悄悄地又靠近了些,像怕冷的小兽靠近暖源,“你可不可以别说出来……你明知我会难过,我受不了。” 铃杏闭了闭眼,有时候真的很想喊救命,因为她也快受不了了。她受不了司见月这个样子。 司见月长大后的皮相更好看了,是少年时期没有的那种成熟、沉敛的俊美,略有几分秀气的剑眉压着深深凤眸,偶尔给人种侵略感。他红着眼眶的时候也迷人,要哭不哭的,但又隐忍不发。 铃杏一看着他,脑子里就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浮现出来,这很不合时宜。总不能司阎还在那里唱苦情剧的独角戏,她却想着和人家洞房吧。 实在是太艰难了,拜过天地的合法夫君就站在面前,可铃杏却只能含泪推拒,还要放狠话。 如果司命星君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怕是要吓得厥过去。她对司见月已经有了滤镜,感觉他就光是站在那里都挺欠操的……呸,不是。 “我们何苦互相折磨呢?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好不好?”铃杏忍着痛,这样说道。 “不好。” 他浑身烫得似要燃烧起来,像桌上的那对默默垂泪的龙凤烛,虚弱地发出执拗的哀求:“你心怀苍生,你爱这天下人,为什么不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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