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音心说这哪是我能说了算的,面上仍和善命人为公主领路。 姜珣见机刚要开口,李星娆一个凌厉眼神将他钉在原地——你别来。 姜珣:“……” 穿行过陌生的南诏皇宫,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大祭司的宫所。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药草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一丝声音。 身穿异族服饰的领路宫娥显然没有进去的意思,一左一右立在门外,李星娆左右看了一眼,径自走了进去。 南诏的风俗人情不同于大魏,但屋舍内依然可见对大魏的效仿。 做工精良的真丝绣屏风立在床前,涌入屋内的明光将坐在床边的身影映在丝屏之上。 真真切切看到这抹身影时,李星娆竟然十分平静。 其实,他本可以继续躲,南诏大祭司也好,套上其他千奇百怪的身份也罢,以他的本事,总能有一套门路。但此刻,她已来到跟前,他只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等她揭露。 她猜到他身份,道出想见那一刻,他便不再躲藏。 李星娆在屏风前站定,两人之间只剩一道薄薄的格挡,随意走两步,这遮挡也就不复存在。 “听闻此次与古牙一战,全赖祭司大人之骁勇方才顺利退敌大获全胜,可大人也因此落得一身伤病,险些丧命,眼下好些了吗?” 里面的人默然片刻,哑声道:“多谢殿下关怀,已无碍了。” 李星娆:“那便好。本宫能卸下和亲之责,在南诏好山好水之处悠闲度日,是受祭司大人之恩,若祭司大人有什么差池,本宫难辞其咎。此外,听乌王说,若本宫不再返回长安,须得留下一个与南诏和亲的名义,与本宫和亲之人正是祭司大人。” 又是一阵短暂的死寂,里面的人终于再度开口:“只是一个名义罢了。” 屏风外的女人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陡然凉薄,还隐隐含着讥讽:“是啊,只是一个名义罢了,你也要吗?” 裴镇气息一滞,眼眸垂了下去,不敢再看屏风上的人。 这已是他最后且卑微的渴求,如今被人强硬扯去,根本没有半点辩解的余地。 屏风上身影一晃,下一刻,裴镇低垂的视线里陡然跃入一片裙角。 他倏然抬头,正对上女人俯身查看的目光。 裴镇上身光着,却缠满了布带,巫医师说过,他很多伤口都腐烂,是割了肉重新包扎的,他本该在床榻上好好躺着休息,却强行坐起来,以至于好多地方都渗血了。 裴镇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气息都不自觉的放轻,仿佛眼前只是一抹脆弱的环境,稍有不慎便会被震碎成空。 “该说你命硬,还是子母护心蛊太强呢?” 裴镇目光微动,对上她的眼神。 李星娆直起身:“原本你不知惜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可你大费周章与我凑个名义上的夫妻,要是就这么把自己耗死了,那算怎么个说法?长宁公主在大魏可是受百姓崇敬的吉祥物,怎么到了你们南诏,就成克夫寡妇了?” 裴镇怔然看着语态开朗的李星娆,眼底情绪一重淹过一重:“你……” “你真要死了,千万记得先交代乌王换个人选,莫要连累本宫的名声,懂吗?” 她的话说的半真半假,语气是实实在在冷冽凉薄,可眼神里时不时透出的几分深长意味,似又有什么别的意思,裴镇能感觉到,数月时间,眼前的女人变得明朗许多,无论是肉眼可见的气色,还是她给人的感觉。 就像…… 正当裴镇走神间,眼前的人往旁走了一步,竟直接坐在他身边,裴镇侧身,结果牵动伤口,表情僵了一瞬。 李星娆瞥他一眼,“干什么?怕我再给你一刀?放心,我已说过,那刀之后,你是死是活,我们都两清,我有些话要问你,不介意我坐下说吧?” 裴镇慢半拍似的:“不会……” 李星娆先问起战事情况,这本是裴镇所擅长的领域,他回过神,捡重要的部分道来。 “你擒杀了古牙的大王子?”听到这里时,李星娆颇感意外。 裴镇:“和亲旨意抵达原州的时候,古牙便向西北牙帐送去消息。古牙和亲本就是求喘息之机,能得大魏公主,便可扼古牙命运,故而和亲一事,曾在古牙内部引起一番争夺,大王子本是王位最佳的继承人,顺理成章成为和亲人选。收到原州消息后,他便带兵来迎,之后两方交战,他便是主力军之一。” 李星娆明白过来。古牙大败而归,丢失领地,如今连大王子都死了,之后除了休养生息,恐怕还要为王位再起纷争,的确是得安定很长一段时间了。 李星娆看向裴镇。 “那日,姜珣来告诉我说你死了,便是从那时开始计划此事的?皇兄又是何时知道的?” 裴镇扯了扯嘴角:“太子对我的恨并不比殿下少,但凡没有亲眼见到我挫骨扬灰,是不会轻信死讯的。原本,骗过太子会是一件费力的事,但在殿下离开长安那日,此事忽然就有了转机。” 李星娆:“皇兄能放你与姜珣来此,难道没有前提条件吗?” 裴镇默然片刻:“有。” 送亲那日,百姓夹道相送,满城惊动,太子出现在了宣安侯府,彼时,裴镇已假死多日,但在太子到来时,他却并未佯装死状,而是活生生出现在太子面前。 两个男人谁也没有意外对方的出现,又或者说,当他们于那一刻相见时,有些默契已然达成。 裴镇要为李星娆扭转前路,而太子愿意助她。 “长宁说,她一生之仇唯你一人,孤则不然。她说的不错,孤恨你,同时也怨她,但其实,孤与长宁并无不同。” “自母后身亡,我二人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今日不知明日事。在最迷茫无措的时候,她遇见了你,全然信任你,孤也同样将全部的信任给予了她。孤责怪她轻信他人不辨是非时,这些罪责,也同样映照在孤自己的身上。” “当时,若孤能更有定力与手段,明辨是非,依靠自己多过依赖长宁,结果未必会是那般。所以,孤怨她,也怨自己,但无论是恨是怨,长宁永远不会是孤的仇人。” “裴镇,你欠孤的,今朝都已奉还,孤不再追究。你还欠谁什么,便自己去还吧。孤只有一个要求……” “替孤转告长宁,天地广阔,值得一览,然山高水长,若有一日走得累了,福宁宫与公主府,永远是她可栖息落脚的家。” 当外面传来宫人送药的请示声时,李星娆才从裴镇的转述中醒过神来,“今日已叨扰祭司多时,就不打扰你用药修养了,告辞。” 裴镇眼紧盯着离去的人,可直到人影消失在门边,也没有出口挽留。 裴镇眼一动,那些欲语还休的情愫顷刻间收拢起来,“看够了?” 他虽受伤,但还不至于连这点机警都没了。 “就算想做什么,你也得有命不是?”一道戏谑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姜珣也不讲究,直接翻窗进来:“我是专程来道歉。你有所不知,殿下近来痴迷南诏的毒虫学问,我投其所好惯了,误打误撞将一条于你而言至关重要的毒虫给了殿下,险些害你性命,幸亏殿下及时找到毒虫交还,这才没有酿成大祸,抱歉抱歉。” 道歉的话说了几遍,可道歉的态度是一点没见。 裴镇一口气喝光尚且烫口的汤药,懒得与他计较,自己躺到了床上。 “哎你这人,”姜珣打趣道:“若来的是殿下,你死了都能从坟墓里爬起来坐好吧?” 裴镇光是躺下就费了不少力气,浑身伤口齐齐发作,几个动作间就已冒了一头虚汗:“若你来只是说这些废话,那还是赶紧走吧。” 姜珣抱手踱步:“你与她说这些,是不是想让她觉得,太子肯帮忙做此局护她,可见往日隔阂终有消散之日?如果连名义上的夫妻都不想和你做,倒不如回到长安继续做金枝玉叶嫡公主。” 裴镇直接闭上了眼。 姜珣没有得到回音,转身来到床边。 “裴镇。”他收起玩笑嘴脸,“自我将她接来南诏那日起,她虽一句都未提过你,但心里未必不知是你。这数月时光,仅以我所见,她过的充实而满足,直至今日,她大大方方前来见你,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其实已承了你的情?” “那日她给了你一刀,曾说过无论你生死,恩怨都两清。但两清并不代表连记忆都跟着消散,也许你和李星娆之间,就是得带着过往的记忆继续走下去,不回避,不否认,也才会不违心。巫医师说你必须老老实实养好这身伤,否则,任你有多少心愿遗憾,也只能到九泉之下,被孟婆一起泡汤喝了,不打扰你了,告辞。” 待姜珣离去,裴镇才重新睁眼,他盯着账顶,心中一遍遍盘旋着那几个字。 不回避,不否认,也才会不违心。 …… 确认过南诏祭司的身份后,李星娆即刻去见了乌王,表示自己已深思熟虑,暂时不会回到长安,但因近来对南诏虫药颇感兴趣,可能还会在南诏待一阵子。 乌王一听就懂了,表示会尽快与大魏那边沟通一番,将和亲婚仪抬上日程,既然是名义上的事,自然不会劳烦到公主,她尽可在南诏安心住下。 乌王本打算给公主安排一处更好的住所,李星娆婉言谢绝,表示此前住过的那个小寨便是个安逸舒适之地,她很喜欢,希望之后一段日子能继续住在那里,乌王痛快答应。 就这样,李星娆从南诏皇宫离开,在崔姑姑的陪同下,回到了原先的小寨。 乌王办事十分仔细,沿途护送的人都作低调装扮,并未惊动南诏族民,连小寨的人瞧见她,也只当是南诏的贵客,十分客气有礼。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乌王开始忙于战后封赏与和亲婚仪。 对外,大祭司寔由是乌王母族的兄弟,因对乌王忠心耿耿,所以乌王登位后封他做了大祭司,但私底下,乌王对裴镇这个人心有余悸。 相较之下,他与作为南诏安抚使的姜珣要更谈得来。 乌音不止一次试探姜珣,想知道如果公主离开南诏,他这位堪比杀神的大祭司是去是留? 姜珣笑的人畜无害,只给了乌王一个准话——这不重要,只要南诏把公主照料好了,他无论去留,对南诏都有利无害。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2 首页 上一页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