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瑶一口气钻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 她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知道她和魔尊在一起,但那摊主喊的一声“白发白尾的猫妖”,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巷里头垃圾箱上蹲了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白花,底下还围了一圈小猫,看起来像是猫霸王和猫小弟们在开会。 竹瑶一只雪白的漂亮小猫冲进来的时候,有一只小猫跳到她的身边,似乎想要与她进行一些猫与猫之间的友好沟通。 只是它显然没想到竹瑶一进来就扎进垃圾堆里滚了个圈儿,浑身毛毛都炸开来,饱受惊吓般长长“喵”了一声,扭头百般嫌弃地跑掉了。 猫妖嗅觉比普通小猫还要灵敏,竹瑶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整张猫脸都皱了起来。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屏气凝神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今夜对望仙城的居民们而言当是一个不眠之夜。 魔尊现世一事再也无法隐瞒,那些上仙们索性借机将人们驱回家中,走过巷口的行人慢慢变少。 焦灼、兴奋、惊诧在空气中蔓延,细细碎碎声音从门缝窗间流出,顺着冬日寒风传入她的耳,一会儿是“上仙”,一会儿是“魔尊”。偶尔还会提到几句“猫妖”—— 南哀时身边怎会跟着妖怪,他们贴着门窗往外瞅,犯了嘀咕,说是莫非这魔头也学着那些贵公子哥儿,养了几只姿色艳丽的猫狐作宠物。 身后嗷呜一声,竹瑶耳朵一抖,扭过身子。 那些仙人并未发现她藏进了这条巷子里,暂时算是安全。 ……只是她又丢失了南哀时的踪迹。而且这一回她还没有偷偷在魔尊身上取血。 小泥猫心生苦恼,猫眼滴溜溜转,看向那只蹲在垃圾箱上的奶牛猫。 对方弓着背张着爪,跟小老虎似的嗷呜完一嗓子,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这只猫是妖怪,是她的同类。 她能感觉出来。 这样说或许并不准确。它开了灵,但灵智尚未成熟,就像是四五岁的人类孩童,无法化成人形,也无法使用妖术。 脑海中灵光一掠而过,竹瑶试探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白花说:“喵喵。” 竹瑶:“……?” 黑白花睁着黑黑的圆瞳仁和她对视,片刻后舔舔爪:“喵?” 她迟疑道:“你叫喵喵?” 黑白花矜持地点点猫头。 ……好贴切的名字哦,竹瑶眨眨眼,心想。 这样对比起来,她的名字是不是太像人了一点儿,不太符合自己猫妖的身份。 竹瑶的思绪跳脱了一瞬,又很快被自己拉了回来。 喵喵从垃圾桶上跳下来,抬起猫眼瞅瞅她,似乎察觉出她没有敌意,又扭过去看看自己的小弟。 那群猫崽子像是得到了指示,一拥而上,开始扒拉垃圾桶。 木桶是隔壁饭食铺子的,一日的厨余残渣并其他一些零碎垃圾都会往里头倒,等到清晨天未亮时有人拉出城去。不光是这群猫,平日里那些老鼠、大狗、甚至乞儿,都会来这里关顾。 那桶子已经被搜刮得差不多了,翻找一通也找不出什么食物。几只猫咪低低喵呜叫,好像很失落的模样。 一边蹲着的黑白花坐不住了,扒着桶沿立起身子,后腿在桶面上蹬蹬,好像要亲自钻进垃圾桶里去好好瞧一瞧。 就在这时,一只脏兮兮的爪子摁住了它。 另外一只爪子出现得猝不及防,喵喵显然被吓到了,一个泰山压顶便把身底下另外一只小猫给压成猫饼。 那爪子可脏了,它有些生气,正要大声喵喵叫,便听脏爪子的主人说:“我有钱。可以给你们买吃的。” ……喵? 喵喵睁大猫眼。 那爪子可脏了,不过它自己身上也没有多么干净。人类常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定是他们人族不够和谐有爱,不懂得互帮互助。 黑白花兴高采烈地摇晃起尾巴,软着嗓子刚想喵呜叫,便听见那只小泥猫说:“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帮忙。 它知道自己的同族之中常有妖怪靠服侍人类或魔物为生,在天生妖力匮乏、无法修行的小妖怪之间尤为常见。 只是那些妖怪大都能化成半人身,它可不能。 黑白花又歪过了猫头:“喵?” 竹瑶说:“你要帮我找到一个人……一个魔头。他叫作南哀时。” …… 望仙城中布设了诸多防御阵法,想要离开这座城,只有两条路可走。 ——南北两道城门。 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何那少年魔尊会进入这座城,但如今他已是瓮中鳖,只要有丁点异动,就必然会被察觉。 城门落了重锁,仙人们不再遮掩身形,一行人在城内来回巡视,另外一行在城门等候魔尊自投罗网。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魔尊竟是躲都不愿躲,赤手空拳便来了。 远处一片刀光剑影,竹瑶躲在城门一侧的马厩里,后腿踩着稻草,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法阵交织出绚丽的光。 头戴银盔的上仙手持金戟,带着势如破竹的狠意自巍峨高墙上一跃而下;另一位仙人轻摇轻罗菱扇,便有青烟平地升起,如蛇般缠绕住阵中人的手臂脚腕,欲要将他拖入地里。 苍白手臂自黑雾中探出,毫无血色的五指寸寸收紧,将金戟折成两半;那青烟被邪气侵蚀,摇着菱扇的女仙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黑雾之中血汇成泊,那魔尊受到的反噬同样不小,然而血契却迟迟未曾亮起。 蹲在竹瑶身边的黑白花受了惊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嘴里还磕磕绊绊地发着生涩的音节:“魔尊喵,可、可怕喵。” 竹瑶有些焦急。 以她目前的实力,参与这种级别的打斗无异于白白送命,丁点儿余波都能刮掉她一层猫毛。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一侧,等待或许不会出现的时机。 有女仙踏空而来,梵音声声荡开。竹瑶抬头,认出那是燕淸宁。 那些仙人口中的不落峰大师姐,一身白裙飘飘,锁骨之间一枚玉坠青中泛红。 望仙城中的仙人之中,她应当是修为最深的那一位。 她口中吐出的梵音化作金印,枚枚都有千斤重量,落在魔尊身上时骤然爆开金色火光。 阵中的少年抬头看去。 即便隔着那般遥远的距离,隔着术法绚烂的光彩,竹瑶还是看见了他骤然怔住的眸光。 他清瘦的手指蜷了蜷,不知道是要握住什么。那沾满血污的唇微微张开,轻轻动了动,似乎在低低自语。 下一刻,少年魔尊血色的眸弯了起来,犹如夜空中高悬的月——不祥妖异的血月。 他冲着那天际上身着白裙的女仙弯起唇角,莫名笑了。
第11章 ◎红瞳冷若万年寒冰。◎ “……那魔头在笑什么?” 阵中人眉眼弯弯,笑得开怀,一众仙人却只觉得有寒气无端端顺着后背爬上头皮。 “别管他,” 廖柏松沉声道:“这魔物的血气会诱发妖魔异动,他不曾焚烧鲜血,想必打的便是这个主意。速战速决。” 一旁有个仙人却道:“不必着急,我们断脉山师尊与掌门已然接信,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拖到他们赶来,擒拿魔头十拿十稳。” 九天之上数位仙尊各司其职,所执掌的权柄泾渭分明,从不越界。 在他们之下的各大仙门理应也是如此,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不会轻易涉足另一方势力所掌管的领域。 但事实上,自从南哀时被擒至不落峰镇压后,想要插足的仙门数不胜数。 ——原因无他,魔尊的血肉。 比起魔尊那能止小儿夜啼的威名,有关他血肉的秘密倒是并无多少人知晓,知情者们彼此心照不宣。 将他镇压在不落峰缚魔大阵里,忌惮魔尊复生是原因其一,那身血肉乃是其二。 这位断脉山的仙人会跟着他们来到望仙城除魔,想要分一杯羹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听他这么说,廖柏松轻轻一挑眉,没有说话,目光向燕淸宁瞥去。 口吐梵音的女仙置若罔闻,降下的金印光辉愈盛。 巍峨高墙被轰出大洞,一道黑影飞掠而过。城内不好施展拳脚,仙人们有意转移阵地,紧随着那身影掠出城外。 天黑至天亮,天亮至日落。 谁也没想到身负桎梏的魔尊竟仍旧如此难缠,那个信口说着“擒拿魔尊十拿十稳”的仙人甚至被扯断了一条手臂。 他们未能在他那洒了满地的鲜血终于引来魔物之前将他镇压,于是望仙城外如乌云坠地般黑压压一片,数不尽的狰狞恶鬼爬上了人间旷野。 天空血云密布,雷霆天罚降下,连山岭都被轰平。 就这样过了不知几个日夜。 竹瑶小心翼翼地从巨石后探出头。 望仙城郊外一片尸山尸海,强烈的死气与那战乱时代的京观别无二致。偏偏那些死去的尸体都是些妖魔,滋生起的怨恨邪气直冲云霄、形成邪祟异境,莫说凡人,就连仙人都难以接近。 但竹瑶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偷偷钻进了异境里。 那只黑白花被她给予的铜钱收买,死活要跟着她一起走,不知是不是想要从她这个同族身上学到一些早日化为人形的技巧。 结果刚靠近异境时它便难受得喵喵叫,身上的皮毛都在快速掉落,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只秃毛猫,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土地已经腐烂,踩在上面犹如在泥潭中行走。竹瑶皱着一张猫脸,尽量避开那些死相狰狞的妖魔,搜寻魔尊的踪迹。 ——那些仙人说,那魔物已经没有了逃离的能力。只要等到这异境消散,便能将他生擒。 竹瑶先前还不知道他们口中“没有了逃离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意思,直至她终于在尸山里找到了南哀时。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滞住脚步,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思绪都化成了空白。 ——实在太过惨不忍睹。 少年魔尊躺在那里,黑发被血淋湿,那双最为妖异的红眸阖上了。 于是他看起来便像是一个无害又无辜的少年,有着精致的五官,却面无血色,躺在那里,宛如已经死去。 竹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尾巴不摇晃了。 他的长袍已经被撕烂,却没有露出那双遍布伤疤的,苍白消瘦的腿。仅余的布料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脸颊被咬烂,缺了半截身子,露出森森白骨。 一只蜈蚣悄无声息地爬过来,吸食他身下的血泊。它的身体迅速膨胀壮大,转瞬之间长出巨翼和鬼脸,面目狰狞贪婪。 从一条普通的蜈蚣,变成了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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