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瑶被惊住,忍不住后退一步。 …… 南哀时死了吗? 所以,这与她最初的猜想相同,南哀时在登天桥下时并未欺骗她。 在他死后,又会有新的魔尊诞生。 这个魔尊不是她要寻找的那个魔尊。他死后出现的下一位魔尊,才是她真正的任务目标。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呼吸都在颤抖。 ——太残忍了。 这样可怖的,具有冲击性的血腥画面,就连恐怖片里的配角都不会死得如此凄惨,如今却这样直接地、突兀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那只蜈蚣吸食完血泊,又慢吞吞地爬到魔尊的身上,口器咬住他的手臂。 竹瑶这才发觉,他的左手也失去了半截,残肢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见过他的手,虽然伤痕累累,但手指修长,指骨漂亮。 是很好看的一双手。 电流自脊髓蹿至全身,竹瑶浑身发麻,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却比思绪与理智来得更要快。 她脚尖点地,飞身冲向那蜈蚣。 蜈蚣的尸身被丢到一侧的时候,她身上也多出了数道伤口。 异境之中再度安静下来,没有蜈蚣的嘶鸣,只余她自己急促轻颤的喘息。 “……真是残忍,” 一声轻语突兀响起,低而微弱,像是随时都会如泡沫般散开:“不容许它与你抢食?” 竹瑶猛地一怔。 她抬起眼,视线从蜈蚣的尸身上移开,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看向那躺在血泊中的少年。 那红眸睁开了,犹如极地飓风般冷冽,似乎要钉穿她的骨髓。 她喃喃道:“……你还活着。” 伤成这样了,失去了半截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居然还能活着。 “怎么,”魔尊弯起眼眸:“你以为我死了么?” 冲击性实在太过于强烈,竹瑶脑海宕机,眼眸睁大,茫然地与他对视。 须臾过后,南哀时的眼眸不再病态地笑了。 “我确实无法想通。” 他说,“你在登天桥下时不曾引来那些仙人,却引领他们至望仙城。如今又偷偷摸摸地溜进来,想要独占我的尸身。” “是过于贪婪,还是过于谨慎?” 竹瑶张了张唇。 她有想到过,当那些仙人出现的时候,南哀时的神色,与看她的眸光。 他一定会误会些什么。 只是她无法解释,因为南哀时定然不会相信她的解释。 长久的沉默过后,猫妖化为人形,走上前来。 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打滚过,她的身上很脏,裙子染了泥污。 南哀时冷冰冰地看着她。 无论是妖魔或是仙,谁无法强闯进入这个异境。他可以缓慢自愈,再度生出手脚。 但她进来了。 “我会记住你。” 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会死得很难看。” 他厌恶死亡,厌恶复生时在赤血渊里死寂而漫长的时光。 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对死亡心怀畏惧。 他从不会畏惧任何事。 一双脏兮兮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双手环住他的后背,犹豫片刻,又分别挪至他的脖颈,与下身仅存的那一小节残腿。 竹瑶拨开魔物搭在他身上的利爪,将他从尸山中抱了起来。 南哀时的神色有了片刻的凝滞。 “如果背着你,我担心你会突然捅我一刀。” 手上的重量轻飘飘的,她有些不忍心低头去看,“虽然冒犯,但我只能抱着你走。” “那些仙人不是我引来的。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在你的身边。” 南哀时眼珠抬起,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不知道你最初的打算是什么,为什么要进入望仙城,被发现之后又打算怎么离开这里。” 猫妖一字一句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逃出那些仙人的视野。他们就在这片异境外面,等着这里的死气散去。” 这是在做什么,南哀时心中想。 他又想发笑了,只是脸上疼痛至极,假惺惺地冷笑都需要支付代价。 猫妖终于低下眼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残肢上,又很快移开,像是不忍多看。 “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我们。 南哀时唇角平直,红瞳冷若万年寒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第12章 ◎不过是一些小恩小惠,她便能高兴成这般模样。◎ 竹瑶带着南哀时来到离望仙城隔着二三座城池的一个小镇时,他已经长出了新的手臂。 她披着巨大的斗篷,又用面纱遮住了脸,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手中还推着一架木质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无法自行行走的少年。 这般奇特的组合,无论经过何处,都会让人难免多看几眼。 所以在未抵达目的地之前竹瑶去哪里都不敢多停,经过城镇时偶尔会进去卖些药草换些吃食,就连夜间休息都是在郊外。 竹瑶那一身泥污还是在林间小溪里洗去的。 在一座小镇中请工匠打造的轮椅被她推到了一棵树边,背对着小溪放着。 竹瑶觉得用猫形态舔一遍全身上下的猫毛好生费劲,于是用人形躲藏在芦苇间。她头一次在郊野溪中洗澡,冷得牙齿打颤,缩着脑袋勾着肩,动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被谁瞧见。 就这么别扭地搓了一会儿,林中忽然传来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快些。” 竹瑶动作一顿。 ——她辛辛苦苦把这家伙从异境中带出来,洗个澡居然还要被他催。 猫妖皱皱鼻,心中有些不快,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魔尊话音一转,又轻嗤道:“倘若真有人想看,仅需放出魔识,你饶是钻进水底也毫无用处。” 竹瑶:“……” 她僵在水里。 第一次尝试露天洗澡太过紧张,导致她完全忘了这些事情。这个世界中野外虽然人迹罕至,但偶尔还是会有人经过,他们这一路上便曾碰到过一支商队。 水花声彻底息了,南哀时垂下眼:“怕什么。” 尚未化去雪污的泥地上映着枝桠交错的影子,他扯扯唇角,道:“你那身子有何好看。” 竹瑶没忍住磨了磨牙。 这位魔尊的嘴里实在是吐不出什么象牙,她都已经有些习惯了。被他这么嘲讽一通,她才想到,如果有旁人的灵识来到这里,魔尊总不可能一无所觉。 冬日溪水的冰寒像是要渗入骨头里,她动作快了起来,一鼓作气洗完澡冲上岸。衣服湿漉漉地贴着身体,她先变回猫身狂抖了一通毛。 不知是不是有水珠溅到了魔尊那边,少年似乎轻轻“啧”了一声。 这一路上魔尊分外沉默。 竹瑶心中还担心着那些不知道在哪儿追寻他们踪迹的仙人,记挂着事。她晚上时常无法入眠,于是一整晚迷迷瞪瞪地守着夜,早上起来精力不济,没能察觉到魔尊的异常。 只是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忽然听见他不平不淡地开口道:“你们猫妖用饭时,不都是用舌头舔舐么。” 走累了坐在石头上吃东西的竹瑶:“……” 她一动一动的腮帮子一停,有点儿紧张地瞅了南哀时一眼。 魔尊低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半遮住瞳。 他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她的嘴唇,一眨不眨。 但竹瑶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透过了她,透过了当前时空中虚幻的一点,在看一些属于过去的场景回忆。 这大概只是他的一句随口问话,但竹瑶是寄生在猫妖身上的人类,做贼心虚,打着哈哈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当初去望仙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本以为魔尊不会回答,就像从前几次她开口询问时那样。 但南哀时移开视线,平淡道:“找东西。” “那你找到了吗?” 魔尊轻描淡写一颔首。 竹瑶眨巴着眼睛,瞅他。 只是南哀时又不再说话了。 他们一路风餐露宿,最后在一座名为兰沧的小镇里停驻。 兰沧镇位于不动山山脚,虽然只是一座人口不多的小镇,但每当不动山异境将开,便会有许多修士侠客来到镇中暂居。 竹瑶他们到的时候,兰沧镇上也到了要热闹起来的时候,街道上四处可见头戴斗笠、腰佩长剑的人类行走。 奇人异士多了,兰沧镇的居民们便也习惯了。 因此当竹瑶找一个本地妇人租下一间院落时,那妇人也只是多叮嘱了他们几句,叫他们不要损坏了院内的物件,也不知道之前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租客。 竹瑶钱不多,能租到的院子也不大,只有一间正房、一间侧屋与伙房茅厕。 正房里好歹还有床铺家具,侧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排架子,看起来平日里是用来放置些杂物的屋子。 魔尊没了腿,重伤未愈,竹瑶将正房让给了他,将他的轮椅推至正房屋内。 “这些天你在这里休息便是,早日长出你的腿来。” 虽说第一次看见魔尊重新长出手时她下巴都快掉了,但竹瑶发现自己对这些奇闻异事的接受能力还算良好,还能很镇定地问他:“有没有什么药草能帮得上忙?我去采来。” 南哀时抬起眼。 “有啊,”他搭在轮椅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弯起眼,“赤血渊下的蕴魔草。” ……赤血渊。 竹瑶在脑海中飞快搜寻了一下,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魔域?” 她有些无言,看着似笑非笑的魔尊,听见他话音又突兀地一转,尾音拉得很长。 “说笑罢了,”他声音压得又轻又柔,“我怎么会舍得让你独自去赤血渊底。” 竹瑶没忍住,猫耳朵狠狠地抖了一下。 那耳朵抖的幅度有些明显了,南哀时眼睛一抬,启唇像是笑了一声。 听不出那笑是什么含义,但从这魔尊的性子来看,竹瑶觉得那多半是声讥笑。 她心生懊恼,转身就想走,那魔尊却叫住了她。 “我准许你成为我的近侍。” 魔域的帝王身侧最为亲近那一位的侍从,得以尊王近侍的名号。 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想要得到这个位置,为了在魔域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为了诸多利益好处,也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要抓住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恶狠狠地撕扯下他的血肉。 猫妖转过身。 南哀时仍然在笑,眉眼弯弯,尚未长好的面容微微仰起,坐在轮椅上看着她。 分明断了腿毁了脸,曾经气息奄奄地被她从死魔堆中捡出来,如今却以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准许她做他的“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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