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列努听到内侍的喊话,登时思绪回拢,抚了抚衣襟,方才信步踏入寝宫。 “骁奇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邰音正思索如何能够不动声色地早点结束这场会面,骤然被这一句请安打乱。 她循声抬眼望去,只见行礼的男子一身蓝衣锦袍,如瀑的长发被一根发带拢住,微露出的脖颈似玉质般温润。 邰音望着地上的男子暗自思忖,这胡国二皇子连大启朝的官话都说得甚是标准,言语中透露出的矜贵怎么听也不像是久居胡国这种蛮荒之地的皇子。 而且他行的还是大启朝的跪拜礼,照理来说,青列努身为他国皇族,行揖拜礼即可。 这跪拜礼乃是臣子拜见君主,也是“九拜”中最重的礼节。 倒是没想到他这跪拜礼行得如此如云流水。 对待他国皇子,她表面必须功夫做好,邰音起身走到男子面前,虚扶他起身,轻声说道:“免礼。” “谢陛下。” 这句话落入到邰音耳旁,她发现男子的尾音有些颤,随后她将探究的视线巡视在男子身上,看见男子连带着身形也有些晃。 邰音有些不解,难道青列努惧她? 可能有何事让青列努压着惧颤之心来求见她? 邰音悄然收回视线,抬手赐座,而后走回到了主位上,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骁奇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骁奇这个名字好听吗?” 座上的男子垂着头,轻声喃喃,言语中还夹着不知名的慌乱。 男子的声音太小,邰音听得不甚明晰,下意识问道:“什么?” “陛下,骁奇这个名字好听吗?”男子的语气郑重,声音比刚才要大了些,但也仅仅是一些,幸好屋中足够安静,邰音离他也不是很远,所以还是能够听清楚。 陡然听到这句话,邰音有些摸不清这胡国皇子究竟是何意,但自己也不想去引咎深意,所以就胡乱地点了点头,应付道:“这名字甚好。” “那陛下喜欢吗?” 眼前的男子猛然抬起头,邰音就这样看着他眼底中的幽蓝,似火光般愈演愈烈。
第47章 逃离 这次邰音看清了青列怒的面容。 他比大启朝臣民相比, 多了异域风情的几分深邃,眼底眸色也是胡国贵族特有的深蓝色。 不过身形不若传言中的剽悍凶猛,反倒更像哪家王公大臣的贵公子。 清隽劲瘦。 乍一听他的反问, 她还有些疑惑不解。 毕竟这“骁奇”这字乃是他自己取得, 只要不冒犯到大启皇威以及律例,她是如何也不会干涉的。 而且邰音不认为大启朝与胡国之间以及自己这个大启皇帝与“质子”之间还存在喜不喜欢这等关系。 可能是对面男子注视的目光太过强烈, 她只好把心中的疑惑压下,坦然回视,打着官话回道:“朕觉得此名字寓意甚好,很适合你。” “是吗?” 他垂下眼,声音很小, 显然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随即又似想到什么,重新抬眼将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上次骁奇的提议,陛下应吗?” 四目相对。 男人眼底的蓝变得更加妖艳诡异,眼尾微微勾起, 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谨慎。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询问,邰音心里一咯噔,连忙不动声色地移开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 原身和他之间的事情, 她如何能得知? 而且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她必须要回去。 为了不漏出马脚, 她含糊道:“容朕再想想。” 这是最稳妥的回答了。 “陛下, 您上次也是这么回答骁奇的。” 青列努眉眼温柔, 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好家伙。 这人是非要一个答案了。 “骁奇,那个提议朕很难办。” 邰音想着对他打感情牌, 先委婉的提出自己的纠结苦恼。 如若他识趣, 应当结束这个话题, 不要再步步紧逼。 “陛下。” 青列努咬着这两个字,重重地吐出。 “骁奇入宫如何会让陛下难办?” 字字珠玑,步步紧逼。 “前朝太子如此棘手,不也被陛下藏得好好的?” 此话一出,寂静无声。 两人皆默无言。 青列努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镇住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面容,生怕她流露出一丝恼气。 可女子始终是垂着眼,没有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心里极为懊恼,手掌也紧张地微湿。 今日自己来找大启帝,无非就是想探出她的想法,而不是为了同她针锋相对。 原本她便不喜欢咄咄逼人的男子,可今日他这番做法,岂不是将她推得越来愈远? 然而邰音心里思忖的却跟青列努不一样。 太子被囚,举国皆知,可无人知道太子被囚的是冷宫,可青列努用得却是一个‘藏’字,这说明他是知道此秘辛。 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原身告知他的,还是他在后宫安插了奸细? 如若是前者,则说明了原身对他的信任。 若是后者……那他便留不得。 他是胡国二皇子,虽他的大皇兄登基并未有诏书封他为王,可毕竟他的名声在外,他的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囚于后宫,斩了他的双翼,再伺机揪出暗桩。 若原身信任他,将他安置在后宫应该也无甚错处。 可将他纳入后宫,胡国那边会作何感想? 他虽被弃为质子,可到底是胡国的军神,是胡国臣民心里的不败的信仰。 若因此事撕开了两国表面和平的伪装,两军交战,战火纷争,必会伤民。 这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其中的利弊,需得忖度几番,现在她先探探口风。 踌躇一会儿,她才开口道:“胡国……”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青列努笃定的打断。 “若骁奇入宫,军机营则必会任凭陛下调遣。” 青列努眸中神采蓦然绽开,长长的羽睫落成薄薄的阴影,语气里的骄傲掩饰不住。 军机营是他的底牌。 胡国这些年能够逐渐强大起来,战役从无败绩,靠得便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军机营。 他的皇兄登基后后不敢迎他回国,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军机营。 军机营虽名为胡国编制军队,却实为他一人调遣。 所以在没有牢牢握住军机营的情形下,皇兄不敢迎他,更不敢杀他。 “陛下难道不想一统天下?”青列努缓缓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蹲下身,白玉温润的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膝盖。 嗓音像蜜糖一般,带着蛊惑。 “陛下得了军机营,胡国便不足为虑,陛下再也不用忧虑百姓会陷于战火。” “天下大统,万民归启,如此盛世将始于陛下。” 邰音垂眼,审视的目光望进他的眼底。 面前的男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一副云淡风轻,好似将自己母国逼近绝路的并不是他自己一样。 “胡国是你的母国。” 她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虽为质子,可到底是胡国人。 她不信有人能为了入宫,不遗余力的帮她,甚至是抛弃母国。 “母国吗?”青列努轻笑了一声,“您说的是那个会吃人的母国吗?” 微讽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 “野蛮又崇尚武力,自私还愚蠢。” 青列努对自己的国家从来没有任何留恋。 自他出生起,父亲见到他的第一面便起了杀心。 瘦弱的身子,而且还有着中原人的面孔。 就连啼哭都像是幼猫细弱的叫声。 他并不是父亲所期待的皇子。 要不是那双泛蓝的眼睛,他恐怕早已死在襁褓之中。 父皇膝下子女众多,最为宠爱的便是大皇子,所以在大臣心中,大皇子已是父皇默认的下一位掌权者。 可未曾想到,后来竟出了他这么一位“烈马”。 他的母妃是平民女子,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也没有父皇的宠爱。 她在宫中谨小慎微,甚至为了生下他,血崩而亡。 所以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注定没有任何倚靠。 能够在这深宫中苟活已然是艰辛万分。 他想过逃离这个冷漠的皇宫,后来他也成功了。 在破败的宫殿中,薄纸般的墙壁,他只能蜷缩着身子,仅靠着身体内所剩无几的温度来取暖。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以前还会有宫人给他发馊的饭菜,让他不至于饿死。 也不知是这个冬天太冷,还是那些势利的宫人已经不在乎他的死活。 顿时一股恨意直上心头,他心里的怨恨从未如此这般强烈。 他恨那个薄情的父皇,他恨扔下自己一人受苦的母妃。 他恨那些虚伪自私的宫人。 他恨所有人。 他的求生意志在叫嚣,他要逃离这个地方,他要活下去。 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他躲进了皇宫的运水车里。 在躲进运水车的一个时辰里,无时无刻不再担心会有人抓住他,再把他关回那个牢笼。 或许是他的祷告过于虔诚,老天爷给予了他所剩无几的善意,没有任何阻挠,他就这样安稳的出宫了。 现在想起,他都为在自己当时的担心感到可笑。 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死在外面总比死在皇宫里好。那些人又怎会去拦住他呢? 街上的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的几个摊贩,他循着食物的香气走到了一个小摊前,包子裹挟着热腾腾的香气。 摊主不是胡人,说着变扭的胡国话,他只能隐隐约约听清楚一个“钱”字。 可自出生起他便一直待着宫中,虽吃的是宫人的残羹冷炙,可从来没有“钱”这一说。 他觉着摊主是在刁难戏弄自己,于是发了狠地拼命冲上前去抢夺。 像一只凶狠的的小豹子。 但虚弱且久未进食的他也只能空有狠劲。 他也没有任何胜算。 正当他抱着头准备受住摊主的拳头时,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挡住了下来。 用着他听不懂的中原话跟摊主交谈了一番,随后从怀里掂出一枚银色的小石块递给了摊主。 接着他便见摊主眉眼带笑地离开了。 那个中原人弯下身看着他,用着一口流利的胡国话对他说,他可以带自己离开。 男人怜悯的眼神在他瘦小的身体上扫寻,又补了一句,不会再让他受冻挨饿。 年幼懵懂的他揣着欣喜跟他走了。 走向了另一条万劫不复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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