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宝璐突然之前浑身发冷。 周妈说:“这段时间,三姑娘你给夫人换了几味药,又到处找大夫,花了不少钱,这些钱,老爷那边是不肯给的,全是从三姑娘你自己的吃穿用度里克扣出来,这些夫人她都清清楚楚。她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这人的生老病死,各有天命,夫人的身体怕是真撑不下去了。三姑娘还是尽快做好打算,虽然我们活着的人难受,对于夫人来说,反而,反而是种解脱。” 谈宝璐默默听着。 不远处,谈妮和谈杰正在用糠皮喂小鸭子。几日不见,两只小鸭子就长大了足足一圈,会围着院子里的小池塘游来游去。他们还不知道伤病究竟意味着什么,当小鸭子凑过来啄食他们掌心食物时,会嘻嘻欢笑出来。 谈宝璐看着这一幕,摇着头说:“我不……我偏要,我偏要我娘陪着我。” 这天夜里,谈宝璐哄谈妮和谈杰睡下。谈妮突然抱住了她的脖颈,蹭着她的脸颊问她:“姐姐,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谈宝璐笑着反问道。 谈妮说:“我听他们说,人会死掉,姐姐你知道死掉是什么意思吗?” 谈宝璐眼眶一红,捏了捏谈妮的脸蛋说:“就是睡着了,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就是不能陪妮妮说话了,不能陪妮妮玩了吗?”谈妮撅起嘴巴问道。 “是的。”谈宝璐点了点头,她给谈妮掖上被角,柔声道:“但是人死去之后呢,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对离开的人说的话,对着星星说,他们依然能听得见。” 谈妮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好了,睡觉吧。”谈宝璐在谈妮的脸颊上吻了吻,然后关门出去。 安顿好弟弟和妹妹后,谈宝璐擦了擦眼泪。抱着食盒,匆匆赶去岑迦南府上,万幸没有耽误规定的时辰。 这回她进入府邸,已不用通报,甚至不用递出名帖就能畅通无阻,比之前方便得多。 她被领着去到了岑迦南的书房。 岑迦南暂时还没来,但她抄书的位置已经备好,是在桌下的一张小桌子,上面已摆好了文书和笔墨纸砚。 岑迦南的书房中藏书比他寝房中的藏书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是从地上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上,她平日里也爱看书,便稍扫一眼,书卷所涉猎的范围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有,甚至还有她不认得的蛮族文字编撰而成的书册。 岑迦南还会蛮语?谈宝璐有些意外,又有些佩服。 学一种语言已经很难了,更不用说是一门外语。 谈宝璐好奇地浏览着旮旯角落,岑迦南会看话本和小人书么?然而一本也没有发现,岑迦南不看那玩意儿,他最爱看的是兵书。 待准备妥当后,谈宝璐便潜心抄写。 岑迦南帮了她忙,她为了回报抄得尤为认真,而且由岑迦南经手的文书都十分重要,里面有如今朝野局势的分析,对她日后派得上大用。她便一面抄,一边在心中默背,抄写多少,就背下来多少。 她抄得太入神,没有察觉岑迦南已经回来了。 岑迦南在窗前停下了脚步,看着书房里那道背影。 暖橘色的烛光里,谈宝璐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衣服,浓密的长发简单挽做了一只发髻。她的五官天生娇艳妩媚,穿上红衣艳丽逼人,穿上素衣清新脱俗。 或许是常年跳舞的缘故,她坐立的姿态十分迷人。肩是舒展着的,腰是挺拔着的,那一节白皙纤长的脖颈从青色衣领里露出了出来,有几缕乌黑的碎发缠在上面,好像能看见那浅淡的青色的筋。 那根筋好像在跟着他的心跳震动,让他想将手挪上去,用掌心感受那一处的跳动。 谈宝璐正抄写着,突然抬了抬头,这才发现岑迦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正在窗前站着,谈宝璐愣了一愣,连忙站起身,“殿下。” “嗯。”岑迦南收回目光,推门进来,径直在那面大书桌前坐下,从书桌上抽下一卷书册看了起来。 谈宝璐看了岑迦南一会儿,鼓起勇气,拿出带来的食盒,说:“谢谢殿下帮我大哥,我,我做了些糕点,现在还是热着的,殿下要尝尝么?” 岑迦南看了看她怀中的食盒,浓密的长眉微一蹙。 谈宝璐立刻明白过来,有的人不喜欢在书房里用膳,若是将食物渣子全落在书册上,可不好清理。 谈宝璐忙说:“我,我这就收起来。” “咳。”岑迦南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册撩在了一旁,在桌子上腾出了一大块位置,淡声道:“无碍,拿过来吧。” “啊?哦,好。”谈宝璐立刻将食盒端了过来。 食盒展开,上下共有三层,每一层再拉开,便是六只小格子,乍一看就像一朵盛放的莲花。 谈宝璐一一跟岑迦南介绍:“不知殿下口味偏好,所以每一种糕点都做了一样,这一只是龙须酥,口味偏甜;这一只是酥皮蜜瓜,口味清淡;这一只是莲花酥……” 岑迦南静静听着,神色冷静。 谈宝璐以为岑迦南这种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习惯用膳也由别人服侍,便主动请缨问:“殿下想先尝尝哪一种?” 岑迦南看向那一朵粉色的莲花酥。 谈宝璐眼睛一亮,真没想到,岑迦南居然喜欢粉红色的点心,跟她还挺像的。她抿了抿唇,忍住笑意,忙取了一只莲花酥,用荷叶纸包着,递了过来,“殿下请用。” 岑迦南品尝糕点时,动作依然高贵优雅。 谈宝璐托着腮看着,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觉得口味如何?” 岑迦南没立刻作答,他在烛光中向她了过来,然后目色一变,突然伸来一只拇指,指腹揩在了她的眼皮上,沉声问:“眼睛红的,哭着过来的?”
第22章 ◎烫伤◎ 黄铜双耳香炉里飘出了几缕檀木香烟, 不远处火盆烧得通红,内里的几块发白的金丝檀正噼里啪啦地轻声响。这些细小轻微的声音, 使得书房中尤为宁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分外清晰。 谈宝璐眼睫像蝴蝶的羽翅一般飞快颤抖,然后慌忙往里让了让。 岑迦南的体温常年极高,这根带了厚茧的指腹几乎要将她的眼皮烫一个哆嗦。 她往里一躲,岑迦南那根触碰她的手指便空悬在半空中。少顷,他收回手去,改为握拳, 手肘撑在了桌侧,指节弯曲起来。 他淡漠低沉的声音动听却听不出情绪,“就这么不愿过来替本王抄书?” 谈宝璐闻言连忙昂首摇头, “不不不,不是……” 她,她只是不知再该如何面对岑迦南。 她心中清楚, 岑迦南虽然面冷,但并不是什么恶人。他有无数次可以趁人之危的机会, 但都没有对她有任何轻薄之举, 说明他骨子里是君子之风。 相比之下, 她却是一肚子坏水。嘴上说着甜言蜜语,实际上心里想的是如何利用岑迦南为自己报仇。就连她来给岑迦南抄书的机会,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荐枕席争取而来。 一想到那一晚,她又有些无可是从, 她将头垂了下去, 侧头不看烛火之中的岑迦南。 “既然并非不愿, 那哭什么?”岑迦南沉声反问。 “有些, 有些家事……”谈宝璐喃喃。 她一个闺中女子, 私下见岑迦南已经彻底不要自己的名节。但即便如此,她想见到徐玉,也是难于上青天。 以徐玉的身份,他平日都在给皇帝办事,在内廷中办事。他在宫外也没有养家眷,不置办宅院,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见到他。 她不得不再次向岑迦南求情:“殿下,可否让我同徐公公见上一面。” 岑迦南脸色瞬间变了变,阴晴不定地盯着她:“你说徐玉?” “是。”谈宝璐用力点了点头。 “因你那家事?” “是的。”谈宝璐再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岑迦南的脸色由阴沉变成阴恻恻,冷淡的声音听起来不知为何有些刺骨的寒意,“你就只愿找徐玉帮忙?” 按上一世的情形,能找到那个万事通的人就只有徐玉。就算岑迦南权势再大,命中没有这个机缘,那就是不会找到。母亲生病毕竟不是什么快事,谈宝璐也不愿同岑迦南多说引得他不快,便说:“徐公公是宦臣,常年在内廷走动,我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他。” 岑迦南已隐隐有些动怒——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他,倒是有机会见到我了。 岑迦南:“徐玉虽是宦臣,但他心里有人,并且还有为此人死守之志,你莫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去。” “哦。”谈宝璐听得懵懵懂懂,一个宦官也能会有心上人么? 她一心惦念母亲的身体,继续软软地求道:“那殿下能让我见他了么?” 岑迦南已经气到不想再看谈宝璐了。 他干脆合拢了眼皮,指尖抵住额角,眼不见,心不烦。 岑迦南:“你若想见他,就在这儿等着,他今晚会过来。你莫看徐玉生了一副好皮相,表面看起来脾气温和,实则并不好冷心冷情。你想让他帮你,呵,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谈宝璐却松了口气,顿时眉开眼笑,说:“没事,只要能见到他就好。” 岑迦南眼皮都懒得撩,彻底不搭理她了。 见岑迦南不理她,不再吃点心,而且眉心死锁,谈宝璐以为是他的头疾又发作了。她有些心软,便默默将岑迦南的手捧在了掌心里。 当她的手一碰上去,岑迦南紧闭着的双眼立刻眯开了一条细缝。 谈宝璐认真地按压着他右手虎口上的穴位。她的力道小,即便很用力的每一次按捏,于他而言都好像轻抚。脑后的痛疼减弱了么?似乎这点小打小闹并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 但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一阵阵抽疼上了,在她的指尖,在她白皙的脖颈,在她脖颈上垂着的那根发。 谈宝璐每一下都使足了劲儿,不过几下,就已经有些出汗。 岑迦南的虎口这里中过箭,伤好后便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疤。 看着这道凹凸不平的肌理,谈宝璐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放到了这条疤痕上,沿着沟壑,轻轻描绘。这道疤代表着她的一次成功。 她救了他一次,这是她的勋章。 她正有些出神,岑迦南突然反手攥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扣。她吓了一大跳,慌张地抬起头来,“对,对不起……我不该轻薄殿下……” 岑迦南将她的手捧了起来,攥着她的指尖,对到了烛光前,“手又怎么了?” “手?”谈宝璐奇怪地低下头。 她举起自己的手,食指指节上有一处烫红。 这盒子糕点做起来不怎么容易,她以前没做过,有些生疏,从蒸笼里过水蒸好后,取出来烫到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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