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六国一样的管理, 最重要的是文化覆盖。”苏檀漫不经心道。 他知道这些对嬴政来说都不是难题,他完成的很好,而如今有这么好的基础,更是一切不在话下。 “你总是觉得,这些在朕眼里,都是举重若轻。”嬴政心里定了定,有人支持, 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因为在我心中, 父皇是人皇,是祖龙, 是要做千古一帝的男人。”苏檀昂着下巴,满脸骄矜。 他不喜欢看政爹不高兴的样子,就喜欢他拿着胜利的战报,笑得满脸意气风发。 “都赢了,便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人吧,自身优秀不说,还有老天爷追着喂饭吃。”苏檀骄矜地抬起下颌:“比如你儿子。” 嬴政瞥了他一眼,抿着唇笑了。 “胡闹。” 两人说笑着,便各自坐下,一起批阅折子。 一个批政务折子,一个批请安折子,分工非常明确。 苏檀昂着头,看着一旁的嬴政,他就在琢磨,中午吃点啥,他现在的追求特别伟大,吃啥喝啥睡觉吧。 “看朕作甚?”嬴政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问。 苏檀:! 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他。 “看我阿父。”苏檀叉腰。 他一点都不虚。 翻开手中的请安折子,他神情微怔,是从频阳东乡发来的,是王翦。 折子上说,他有些想念王贲了。 苏檀心里一软,王翦这个年岁,怕是病得重了,才发这么个折子回来。 也有可能是怀念朝堂了。 “父皇,看看。”他说。 嬴政便凑过来看,一看便怔住,摩挲着纸上的落款,垂眸半晌,这才认真道:“你想不想来一段佳话?” 苏檀:? “替父请贤。”男人声音低沉。 苏檀心中一动,这是想请王翦回来了,说来也是,王翦作为秦国的战神,就算在战争结束的时候,激流勇退,也没人能真的说他什么。 “扶苏身上,已经有太多父皇给的闪光点了,这个还是父皇来,这天下是你的天下,不必这么早就开始给我铺路,你去,甚至要大张旗鼓地去,让全天下都看见你的包容和仁善。”苏檀琢磨着,这是一个刷名望的好时机。 苏檀不由得笑起来,温声道:“就这么定了。” 嬴政迟疑片刻,看着他精致清隽的眉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朕还是觉得,该你去。” “在其位,谋其政,能够稳住秦朝政务的人,只能是父皇,还是你去,让天下臣民放心。” 两人商议半晌,很快就敲定了章程。 现在将领都在外打仗,若能善待积弱的老将领,那将会非常稳定人心。 * 隔日二人就出发。 苏檀一早就被寺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他睡眼惺忪地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天还没亮,他呲着牙,很是不悦。 “去皇后宫中,把苏璨给抱来。”他懒洋洋地想,难得出门一次,还是把他也给带上。 等苏璨被抱来的时候,他更加懵,小孩的身体让他困得不知今夕何夕,眼都睁不开。 等两人到的时候,嬴政已经在门口候着,见他怀里抱着一只肉圆子,便移开视线。 他对玄女的一切都充满了戒备。 苏檀甜滋滋地笑:“也算是富平县一日游了。” 从咸阳城到富平,要经过泾阳、三原,还算是比较近的,骑马半日都能到,若是走得慢,这到晌午也到了,休整一夜,看看王翦具体是什么情形,再做打算。 苏檀骑在马上,乐呵呵道:“呜呼~起飞~” 能够出来玩,总是很好的,他心情极其放飞,而他怀里的苏璨,小手紧紧地抓着马鞍上的扶手,小脸被风吹得嘟嘟肉乱颤。 他说不出要慢些的话,毕竟这是车队,不能以他一人的意志所转移。 苏檀揽住怀里的幼崽,笑眯眯道:“你要是困了,就睡吧,放心,掉不下去,我功夫可好了,教给你的碧月残金神谱你也好好练,到时候也能跟我和父皇一样了。” 苏璨鼻尖被风吹得通红,奶里奶气问:“为何叫我一起?” “因为我想让你看看大秦的风景。”苏檀笑眯眯道。 “说实话。”苏璨板着小脸。 “陪我一起熬夜。”苏檀满脸都写着老实巴交。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这才是真实想法。 秋日风凉,嬴政骑马又极快,不过他还是认真地观察着扶苏的节奏,若是发现离得远了些,他就默默地放慢速度。 于是—— 苏檀很快就发现了,他将苏璨搂紧,快马追了上去,笑眯眯道:“这种风驰电挚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一行人快马走着,过了一个时辰,嬴政这才停下,让众人喝点水,也喂马喝水吃点草料。 “饿不饿?”嬴政低声问。 苏檀笑着道:“饿!”醒了洗漱后,就哐哐一通赶路,半点都不等人,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嗯。”他沉默地应了一声,这才命人拿早餐过来吃。 几人吃吃喝喝,看着马甩着尾巴,在此处悠闲地吃草,苏檀不由得心生一计,他戳了戳苏璨,小声道:“等会儿我戳你,你就昂着小脑袋,眼巴巴地往上看,听话啊。” 两人凑到嬴政跟前,苏檀戳了戳一旁的小孩,这才试探着提议:“此处风景极好,不若在此处打猎……” “秋猎!”苏璨奶里奶气地捧哏。 没有人能拒绝秋猎! 天还没有彻底冷下来,正是游玩的时候。 嬴政垂眸,正要答应,又听苏檀蔫哒哒道:“算了,等去富平再看,在路上游玩,若是被人知道了,又说我们心不诚,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嗯。”他应下。 确实是这样。 苏璨:…… 他跟在苏檀身后,又颠颠地往远处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男人长身玉立,望着他的眼神极其冰冷。 苏璨猛然打了个寒颤,这才握紧苏檀的手,跟着他一起走了。 * 再次上马,一口气冲到了富平才停下。 一路上马匹奔驰,很快就到了王家祖宅。 苏檀看着面前古朴的村落,不由得微怔,他这才想起来,王翦姓王,就代表着身份不凡。 他是周灵王的太子晋的后代。 “去请老师来,就说始皇帝和太子扶苏来访。” 村口围着聊天的人一听,登时惊呆了,这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有朝一日竟然会出现在面前。 “快去请。” “快去快去。” “快去请老爷!” 苏檀见众人一脸拘谨,便笑着道:“此番来,不论身份地位,只是来请一个多年征战的将军回朝。” 村人一听,神色间的惊慌缓了些,却依旧不敢抬头。 很快,王府的人就来了。 王翦拄着拐,看见嬴政的一瞬间,眼泪唰的就掉下来,他热泪盈眶,当即就要跪着请安:“陛下!” “陛下!老臣想你了呀。” 苏檀看着也有些心酸,当初那个块头很大的强壮男人,现在也佝偻着身体,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 原先他总是能看到他厚实实的肩膀。 现在也单薄了许多。 “老师。”苏檀连忙上前见礼。 王翦扶着他的手,来回摩挲着,半晌才缓缓道:“你都长这么高了。” 他离开时,他年岁尚小。 如今也已长大了。 苏檀扶着王翦起身,笑着道:“多日不见老师,心中甚是挂念,父皇也惦念着你的身体,一直说要来看你。” 随着他温和的声音响起,王翦眼眶又红了,他激动地不行。 如今君臣相得,他心中情绪激荡,反而有些耐不住了。 苏檀垂眸看着王翦,能看到他哆嗦的手。 “老师先回家。”他说。 一行人往王翦家去了,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嬴政抬手,示意众人将带来的礼物拿来,包括给村里群童带的糖果,尽数都发了。 等进了院子,他看着就觉得挺有意思。 方宅十余亩,草屋□□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苏檀看着就想起陶渊明的这首《归园田居》,觉得甚是贴切。 “此处被你收拾的钟灵琉秀,甚是不错。”他轻声道。 王翦在嬴政的示意下,坐在几人下手,一边低声道:“莳花弄草,倒也能陶冶情操。” 他除了做这些,什么都不能做。 还记得当年的吕不韦,就是归隐后,不肯认输,一味的结交六国权贵,想要重新回到权利巅峰,最终反而被赐死,失了所有的恩典。 他以为自己老骥伏枥,选择退位后会甘心,最终发现,他还是不大甘心,会想要回到那个午夜梦回的熟悉战场上。 可日渐老迈,不好用的身体,让他知道,当初选择急流勇退,便再也没有了前进的可能,那是他最后的时机。 时不我待。 将军老矣。 苏檀看着他眸中的悲切,轻声道:“我和父皇来,是想着能请你去咸阳,那里有最好的侍医。” 嬴政也跟着笑:“朕一说你病了,扶苏便急忙带着侍医来给你看诊,莫辜负了他一片孝心。” 王翦看见嬴政,那心里舒坦地跟喝了两斤美酒一样,熏熏然道:“王有命,翦不得不从。” * 于是休整一日后,带着老迈的王翦,众人便不再快速赶路,而是架着马车,用郑重的仪式接王翦入朝。 他的代表意义,远比实际意义来得厉害。 苏璨亦步亦趋地跟在王翦身后,眼神亮晶晶的,苏檀知道,这是看见历史名人的反应。 毕竟他穿越过去的时候,才三岁半,然后生活那么多年,把秦朝当成一个梦也未可知。 现在穿越过来,看到史书中的战国四大将军之一,那眼神晶亮点,简直太正常了。 他刚开始也是这个眼神。 看谁都是到我碗里来。 王翦倒是喜欢这个小孩,他仔细打量片刻,有些迟疑道:“这位是?” 苏璨冲着他抿着唇笑了,软乎乎道:“我叫苏璨,是……苏苏的弟子。” 别的说法都有些不大好,还是得这个。 王翦闻言迟疑,小孩收了个小孩,他却还是笑着捧场道:“璨极为聪慧。” 嬴政闻言,瞥了苏璨一眼。 苏璨登时安静如鸡。 他有些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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