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 坤宁宫静默了一瞬,只余朱元璋的咀嚼之声。 马皇后再次挑起个话头,“也不知道允煌是不是愈发有重八的风采了。” 过去四年,朱雄英随着朱标数次来回北平与京师,而允熥、允煌实在年幼,自去北平,再也没有回来。 朱元璋顺着回忆了番孙女同自己相似的五官,笃定道,“允煌风采定然更胜从前。” 他满脸的自信,马皇后沉默了片刻,“小孩子没什么记性,也不知道允煌还记不记皇爷爷、皇奶奶。” 朱元璋更加的自信,“允煌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皇爷爷!” 马皇后:“......” 沉默良久,她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日积月累培养起来的,你我没在孩子身边,感情难免疏淡。” 朱元璋皱紧了眉头,思维无限发散。 离得远,感情淡,那标儿和雄英...... 他们也会同自己感情疏淡? 朱元璋顿时没了食欲,“来人,传钦天监监正。” 马皇后一愣,“钦天监?” 朱元璋丢了筷子,“算一算出行的黄道吉日,咱们去看看标儿和雄英。” 反正迟早要去北平,他提早过去看看新都,也未尝不可,但前提是出行得顺利。 闻言,马皇后简直喜不自胜,随即无语。 自从登基,他那是一个珍爱生命,少出皇城,还特意把谨出入一则写进了《皇明祖训》告诫子孙。 【朕尝临危,几凶者数矣。前之警报皆验,是以动止。必详人事,审服用,仰观天道,俯察地理,皆无变异而後运用,所以获安。——《皇明祖训》】 钦天监监正干活极为利索,当天就把测算结果呈进了乾清宫,大吉。 御驾出行北平,路途将会一帆风顺。 · 北平,通州码头。 朱标迎着白雾渺渺的河面,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些许茫然。 至关重要的时刻即将到来,也不知道爹和娘提前过来,是好还是坏。 而常乐自收到消息,心头大松口气,朱元璋竟自个跑来了北平,跑来了她的地盘,真是天助她也! 河面浓雾阻隔视线,等御舟出现在大家伙的视野里,已经近在咫尺。 众人连忙走到岸边,跪地行礼,俯首口称万岁。 船停,朱元璋擎着笑扫过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满意点头,“平身。” 此番出行,果然如钦天监所测,无波无澜,一帆风顺。 常乐趁着起身的瞬间,飞速扫过四年未见的公公和婆婆。 朱元璋着一身明黄龙袍,金线反射阳光,他仿佛一条金龙降落在北地的皑皑白雪里。 而马皇后比之从前,面颊多了许多皱纹,两鬓满是白发,苍老好多好多。 尤其,在她身后半步,站得是自家笑得没心没肺的娘亲。 因为目的地都是北平,两路人马合成一路同行而来,也算在无聊的路途里作伴。 马皇后和自家娘亲年岁相仿,可是两人瞧着,竟仿佛差了十来岁。 常乐微微垂眸,藏去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 朱元璋仔细打量了眼大儿子和愈发高的大孙子,转而问道,“允煌,朕的小孙女来了么?” 他探着头,使劲儿往扎成堆的孙子、孙女队列那边瞧。 朱标看眼他爹兴致勃勃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亲自把女儿抱了过来。 朱元璋视线随着儿子转动,然后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僵,越来越僵...... 六周岁的朱允煌带着厚厚的雪貂帽,圆圆的脸,水灵灵的眼睛,还有一对甜甜的酒窝,十足十的漂亮。 她仰着小脑袋,有模有样的搭手行礼,“孙女见过皇爷爷。” 朱元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个眼睛,“允煌......?” 朱允煌点点头,“皇爷爷好。” 朱元璋嘴角直抽,默默收回原本想要抱孙女的两只手,“允煌真是,女大十八变......”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小时候的影子?! 那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变得仿佛跟常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朱标睨眼顿时没了兴致的老爹,朝女儿道,“皇爷爷夸允煌好看,允煌快谢谢他。” 朱允煌信以为真,扑棱着大眼睛,甜蜜蜜伸出胳膊要抱。 朱元璋忍住自个往后退的冲动,众目睽睽,他还能拒绝孙女? 尤其,还是标儿的女儿,雄英的妹妹。 他前脚甩脸子拒绝,保准后脚就得传出他厌弃了标儿和雄英的谣言。 朱允煌眨巴着同常乐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皇爷爷抱。” 朱元璋忍着把那张脸推出午门斩首的冲动,逼迫自己憋出喜爱的笑,“好,好。” 朱允煌趴在朱元璋的肩头,好奇地揪了又揪他黑白相间的胡子。 朱元璋抿紧唇,试图以龙威威吓住抛弃他而择常氏的孙女。 但朱允煌自幼集爹娘和哥哥们的宠爱于一身,完全没在怕的。 她先轻轻揪了揪,没揪过瘾,又使了些力气来回扯。 她爹没有胡子,她早想试试叔叔舅舅们的了,可娘亲说那不礼貌,但皇爷爷是爹的爹,肯定没有关系。 朱允煌揪了个痛快,朱元璋咬紧了后槽牙。 常乐撇着笑,默默,疯狂给女儿点赞。
第81章 一场其乐融融的接风宴落幕, 各自散去。 朱标和常乐把三个孩子哄睡着后,也赶紧洗漱钻进被窝。 今日奔波疲乏,夫妻两人互道晚安后, 迅速沉入梦乡。 冬夜寒凉,夜半时分,暗无边际的天又飘起雪。 一阵阵连续的、强烈的痒和痛猛烈侵袭脊背,朱标被迫醒来。 他难耐地坐起身,反手去够扰人清梦的那块皮肤。 自进入十月,因担忧朱标身体有什么突发的状况,常乐几乎时时刻刻保持着警醒。 今晚也是一样, 即使累到极致,朱标翻身坐起的那刻,她也立即惊醒。 常乐边皱着眉驱赶睡意,边关心道, “是不舒服么?” 朱标低低应了声,“背痒。” 他两只手一左一右, 均都反在背后, 使劲抓挠。 常乐赶紧起身, 点燃床边的煤油灯。 背痒放在平时,挠一挠也就算了, 可在如今这关键的档口...... 常乐举着灯掀开他的寝衣,大吃了一惊, “怎么起了那么多的疹子?” 密密麻麻, 又红又肿,遍布他整个背, 还有纵横交错的抓痕,极为恐怖。 朱标继续挠着后背, “疹子?” 常乐一把打掉他两只手,“别抓。” 指甲里面都是细菌,而且这种东西,应该会越抓越痒。 常乐边控制着朱标忍不住抓挠他自个背的手,边朝外面喊,“晚星,晚月,小全子!” 早在屋里传出动静时,值夜的宫人就去通知了他们。 这会,常乐一喊,待命的三人立刻进了屋。 常乐:“小全子,你赶紧派人请太医,还有通知皇上、皇后。” 小全子:“奴才遵命。” 他火急火燎退了出去,门外传来他指挥宫人的声音。 常乐继续道,“晚星,你去戴府,请戴先生和戴姑娘进宫。” 今夜实在不凑巧,并非戴思恭和戴杞在宫里值班的日子。 只能由值班的太医先瞧一瞧,但是以防万一,必须把他们两也请进宫。 晚星也急急忙忙出了门。 常乐思索片刻,依着事先计划安排道,“晚月,你派人去请刘璟。” 刘伯温次子,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还有忠心。 常乐:“从现在开始,你和刘璟寸步不离跟着雄英。” 朱标但凡出事,雄英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即使在如铁桶般的北平,也必须要有可靠之人跟着他。 晚月也领命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了他们夫妻两人。 朱标难以控制地发出□□声,他的背又多了几道抓痕。 常乐皱着眉替他除了寝衣,“你快趴着,我给你扇一扇。” 北地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地暖融融,扇扇风,降降温,应当可以缓解些痒。 朱标还想要挠,但在常乐严肃的目光里,只能委委屈屈翻身,他整个脑袋埋进枕头。 常乐随意抓了本薄册子,左右扇风。 风夹着凉,拂过他又红又肿的背,果然舒服很多。 朱标喟叹了声,总算控制住了时不时往背后伸的两只手。 常乐见此,无声松了口气,似玩笑道,“你父皇一定克你。” 本来都好好的,朱元璋一到北平,朱标就病了。 朱标:“......” 无语半晌,他侧过来脑袋,“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么?” 常乐稍稍倾身,拂去他沾在脸颊的头发,“偶尔可以动摇一二。” 特别是在面对朱元璋的时候。 朱标:“......你这不叫偶尔,你这叫特别针对。” 常乐想了想,“你说得没错。” 她就是特别针对朱元璋。 朱标:“......” 常乐:“你听过刑克六亲么?” 她扇风的动作又轻又柔,但那嘴仿佛是装了火药的火炮。 常乐:“你别看如今,想想史书里记载的那些。” 幼年丧父丧母,连兄弟姐妹都全丧,中年又丧妻又丧孙,等到老年,还连丧三子。 但凡与他亲近的,都得早赴黄泉,不是刑克六亲,那是什么? 朱标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爹,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值班的四个太医匆匆而来。 没过多久,朱元璋和马皇后也紧急赶了过来。 常乐赶忙行礼,太医暂停把脉,朱标也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朱元璋连连摆手,示意他心爱的好大儿无需多礼,又催促道,“先给太子诊脉。” 太医们围拢到床前,分工合作,有搭脉的,有查看患处的,有询问病情的。 朱元璋焦急地在殿内来回踱步,马皇后探着脑袋,唯恐错过太医的任何一句话。 良久良久,四位太医的面色越来越沉,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出声。 朱元璋心头凉了大半,他冷声问,“太子如何?” 太医们一瞬间齐齐伏跪余地,颤声答道,“太子所患之症......乃是背疽。” 屋里几乎安静到落针可闻。 片刻,响起一声啜泣,马皇后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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