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史守成一挥手。 寝宫之中,当即冲出数十个埋伏着的禁军士兵,要擒谢知秋! 谢知秋只是静静地站着,如月下修竹。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他们捉住谢知秋,这些禁军士兵里就有人反了水,前面人挡住后面人,后面人扯住前面人,自己开始打了起来。 下一刻,不知从哪里又冲出一群等候已久的义军士兵——里面还混杂着太监和宫女——帮着反水的禁军士兵制住其他人,并且将史守成团团围住,当场扣押在地,甚至毫无顾忌地冲进寝宫,去抓赵泽。 史守成全然呆住。 他这才意识到,义军在梁城这几个月,他们与平民百姓并不是对立关系,而皇上的仆人和侍卫并不会因为皇帝是主、他们是仆,他们就真的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乖乖巧巧地完全听命于皇帝、为皇帝卖命。 谢知秋如今的声望、她为众人描绘出的未来,还有与义军同来的、真实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新规则和秩序,如同一股崭新的泉流,进入他人视野后,不知何时将皇宫都渗透成了筛子。 他们自以为密不透风、策无遗算的计划,在谢知秋眼中如同画在白纸上的墨点,根本一览无余。
第二百二十章 赵泽对眼前之景感到十分震撼, 不可置信:“你们竟背叛朕?!” 赵泽出身皇室,对他来说,仆人对他言听计从, 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或许朝中官员或者皇族宗室还有可能与他发生权力争夺, 但这些小命都被他握在手中、表面从来忤逆过他、地位与他云泥之别的仆从,竟然会做出谋害他性命这样大胆的事, 是赵泽想都没想过的。 赵泽被人捆住, 压在地上。 谢知秋上前, 说:“皇上,您可有想过,历代开国皇帝, 包括您的先祖在内, 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皇帝,但为何能得到天下人的效忠?” 赵泽:“……” 赵泽没有说话,谢知秋便自顾自道:“以方国的祖皇帝为例, 太.祖战功无数、威名赫赫,且不说被副将逼着穿上黄袍一事是否真的有那么不情愿,但在乱世之中开辟一方安宁之地、为诸多将士战友所尊敬, 却是实情。 “祖皇帝并非生来便是天子,但是他身居帝位,他人愿意归服, 方才能坐稳天下。” “而人心既能得到,便会失去。 “皇上请您想一下, 这些年, 您贵为天子, 又做了哪些能让百姓尊敬您、心甘情愿佩服您的事呢?” 赵泽呆了一下。 自谢知秋离开后,方国便长期处在战乱之中, 他行事也保守了许多,凡事多听史守成之言。 史守成颠覆谢知秋当年的改革之策,为了战争而向百姓征兵加税,而在战场上又运用“布阵图”等策略。 赵泽微服私访时,也曾听百姓因税收太高而哀鸿遍野,也曾发现不少官员私下也对“布阵图”争议颇大,但这些都有利于增加国家财政、巩固赵泽个人对军队的掌控能力,所以哪怕街上流民多了不少、许多地方传来小规模起义的消息,只要没有影响到梁城,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没有到不得了的地步。 哪里想到,连宫中人对他的怨气,都大到了这个地步。 谢知秋见他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道:“皇上,前人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便是此意。” 赵泽:“……” 赵泽问:“那你要如何,要杀了朕吗?” 谢知秋未言,只是凝视赵泽。 到了这个时候,杀赵泽,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不是因为她自己有多恨赵泽,而是赵泽不死,只怕他再动杀念,危害到义军其他人。 空气近乎凝结。 谢知秋眼神如刀锋锐利,她知道走上这条路,就必须在该狠心的时候下狠手。 哪怕这个人曾于她有恩。 哪怕她敬重顾太后,而这个人是顾太后仅剩的孩子。 谢知秋眼神一锐,便要下令道:“动——” “谢大人。”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沉着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嗓音比寻常男子高一些,但透着从容不迫之感。 谢知秋转过头去,只见昔日赵泽身边的大太监董寿正站在院外,数个义军士兵戒备地拿武器指着他,但董寿竟没怎么害怕,仍旧笑盈盈地看着她。 谢知秋一顿。 董寿知她开口谨慎,便主动道:“谢大人似有要事在忙,老奴本不该打扰。不过,谢大人归城已有多日,太后本以为凭自己昔日对谢大人的照拂,谢大人归城第一件事便该去见她才是。 “没成想,谢大人日理万机,连一点时间都分不出来,左等谢大人不来,右等谢大人不来。 “直到今晚,谢大人难得主动进了宫,太后娘娘等不下去了,这才派老奴过来,请谢大人过去一叙。” 谢知秋:“……” 董寿这传话传得客气,但顾太后这个时候提出要见她,不难想象是什么事。 实际上,谢知秋回梁城以后,的确没有再去见过太后,不是因为繁忙,而是因为不知怎么去。 她与赵泽,必定会有一场鱼死网破。 在这种情形下,她实在没有颜面去见对她帮助颇多的太后。 不知道怎么见,于是索性没有去。 而顾太后这种时候提出见她,又何尝不是放下了高高在上的颜面,打算求她。 然而,偏偏这一次,谢知秋不敢保证自己能答应顾太后的请求。 “小姐?” 雀儿匆匆赶到谢知秋身边,她知道谢知秋的为难之处,多少有些紧张。 谢知秋斟酌片刻,道:“雀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姐。” 雀儿满眼不安。 “你千万小心啊!” “嗯。” * 谢知秋跟在董公公身后,来到慈宁殿。 她当年还被架空之时,每日正事不做,就跑来与顾太后下棋论经,数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实则不需要有人带路,自己一个人也能走过来。 只是今日,步伐难免沉重。 已是后半夜,顾太后一个人站在花园中赏月,看不出是压根没睡,还是半夜起来。 董寿将谢知秋带到,就默默退下了。 谢知秋犹豫了一下,独自一人上前,道:“太后。” 面对顾太后,她还是一如既往敬重。 顾太后转过身来。 许是半夜,她并未盛装。顾太后常年礼佛,此时只以木簪盘发、素衣清简,乍一看不像太后,更似富贵人家的老太君,离得近时,似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太后看了看谢知秋,浅浅一笑,缓缓说:“不错,精神面貌与当年不一样了。当年看你,还像一只懵懵懂懂小鹿,虽有聪明的脑袋,却免不了受外物桎梏。如今……已然是健壮的猛虎,只怕放眼梁城,都没人能对你有什么威胁了。” 谢知秋站在月下,安然地接受太后的打量。 她对曰:“多亏太后当年指点有方。” 太后道:“你是该谢我。我一生从未教过学生,也就是见你有些特别,随手指点了几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审视谢知秋道:“不过,我倒没有想到,你这唯一一个学生,就能将我的话领悟到这个份上,做得比我想象中还好。” “……” 谢知秋问:“太后可是后悔了?” 太后轻笑了一声:“人生哪有什么后悔的。” 似乎觉得年轻人的问题幼稚。 但她又问:“你非杀泽儿不可吗?” 谢知秋沉默片刻,回答:“太后阅历远在晚辈之上,想来能猜到晚辈的打算,我不想将话说得太明。” 顾太后眼神暗了三分,她走来,一步一步靠近谢知秋—— “可杀了泽儿,你之后又要如何,自己称帝吗?” 谢知秋一凝,没有立即回答。 “似乎不是如此啊。” 顾太后从她的表情中读出意思,自言自语道。 “你们在北地时实施的制度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君主,你虽是出谋划策、拍板定案的那个人,但对其他人的放权也很大胆,更没有集权之举,将自己家族的地位整体凌驾于其他人之上,一个人若是有心称帝,是不会这样行事的。” 这时,顾太后用力抓住了谢知秋的手,说:“你一向不是个拘泥于规则的人,哪怕是受人非议的事,也愿意尝试看能否开拓出更好的新路。 “你已经带兵两次回到梁城,可两次都没有攻城,若非今晚,你大抵也不会出手反击,这就说明,由于过去的情谊,你内心也有犹豫。 “既然如此,我可否请你,看在我这个太后的面上,放过泽儿一命?只要留他一命即可,其余之事,皆可以由你安排。” 谢知秋说:“我向来感念太后的恩情,太后当年非但在众言之中拉了我一把,还将我当作弟子、倾囊相授。 “若是以我个人想法,必不会拒绝太后,只是太后应当明白,今夜之决,已不可感情用事。” 顾太后道:“既不可感情用事,那我们便来谈谈实际吧。我且问你,义军之力,已足以抗衡朝廷,但你们之中为何没有人像过往的起义之兵一样,自立为王?” 谢知秋一顿。 这其中有很复杂的原因。 一来,义军本来就是百姓自发组成抗击辛国的军队,而不是起义军,虽然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规模,但将领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其实起初并不打算与朝廷对抗。 要是自立为王变成起义,那么义军的凝聚性就会大打折扣,只怕内部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二来,义军之中最有威望的人物,无疑是谢知秋与萧寻光,如果要称帝,也只能从他们两个人中选。 萧寻光本人并没有称帝的打算,他虽然对朝廷怨气很大,但是他对自己坐在皇宫里作威作福没什么兴趣,他将来想要镇守边关,就算辛国已然安分,也可能会有其他国家滋生野心。 他本来就十分排斥从文,自己坚决要从武,在他看来,天下安宁不是靠皇帝,而是靠将领的。 至于谢知秋,说实话,谢知秋对称帝倒没什么排斥,她是认真考虑过登基的。 之所以最终仍有犹豫,是因为第三个原因,这也是她与萧寻光共同有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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