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以为,他不过十七八岁。 但后来爹爹一直不想让自己接近他。 不是说他年岁大,便是说他早年在三界战场浴血奋战,身上的杀气太重,会影响她成长。 但,在云栀的眼里,他不太像战神。 毕竟他白净又好看,身姿挺拔,又喜欢穿些素净的颜色。 站在一树雪色的梨树下,竟是半点都不逊色。 这么干净的人,似乎和血腥沾不上边。 云栀不讨厌他,但早期出于谨慎,以及对爹爹的尊重,便不怎么搭理他。 导致宫中人常说,华羲神与战神不对付。 不然怎么连正眼都不给人家一个。 但看过谛勋不小心漏出来的神历簿后,心中不免有些酸涩愧疚。 好像有点不应该。 但是做神君的,又不能将 心事挂在脸上。 她在仙界,手握重权,平日里应该威严庄重,优雅矜贵。 如此以来,便不能轻易和人家道歉了。 这么一来,云栀心中歉意愈盛。 后来淮昼来帮她处理事务,她不再推脱拒绝,只命人端上几样茶点,泡杯好茶,无人时和颜悦色地招待招待人家。 不过,淮昼似乎对她的那些茶点很是满意。 云栀喜欢芙蓉糕,玫瑰糕,桂花糕,以及一些花香的,亦或是茶香的糕点,或外酥内软,或软糯香醇,甜得恰到好处,咬上一口,配上清茶,唇齿芳香。 这些点心,都是她让昭宁写了方子,和御膳司好声叮嘱过的。 但,淮昼一来,她的口粮都有些不够了。 她又不好说出口, 好在淮昼是个会来事的,每每来,都会不动声色地给她带点新鲜好吃的零嘴。 也不让别人知晓。 毕竟神君处理事务还喜欢吃点小零嘴,传出去很丢脸。 这么一来一往,云栀和淮昼私底下愈发熟络。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没当神仙的时候,是不是和他关系很好。 因为他与自己总是十分合拍,默契得不可思议。 不过,云栀有时意识到自己和他太过亲近,也会刻意地拉远距离。 毕竟,自己的爹爹平日里看着高冷寡言,关起门来,能抱着她娘念叨她很久。 什么爹爹不容易,什么爹爹很伤心。 嚎得云栀都头痛。 回来一次嚎一次,云栀都心疼自己的耳朵。 好在她爹爹最近不在。 不然她忙得抽不开身,还得给阿娘使眼色,一起配合着哄哄好大爹。 * 夜里静谧的很。 云栀收回思绪,揉了揉有些发酸地手腕。 她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三个时辰了。 虽说今日没去长明殿,但也没闲着过。 放松下吧。 云栀起身,听到窗边叮铃一声,又没忍住转过头,再细细地看一眼。 还是没人。 他今日不来吗? 不是说好,今天要给她带酒吗? 云栀想到今早桌上的纸笺,以及上面隽永遒劲的字迹,在心底哼了声。 不来就不来吧,她又不是很馋嘴的人。 云栀简单地活动了下筋骨,便走下去,轻快利落地合上了窗。 但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她在后殿,梨花木门整日都是敞开的。 外面起了点雾气,云栀转身,想去软榻那里将就一夜,却没料到刚扭头,就撞进一个清冽的怀抱。 像是冬日的淡雪气息,又混合着一点雨后松针的香气。 细嗅之间,还能闻见一点点醇香的酒味,和殿外的时令花香。 但更多的是夜色浸染的冷寒之气。 这气息很是很好闻,云栀多嗅了几下,确定了来人。 她有些雀跃地仰起头望他,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殷切,只得扫一眼,又转过脸。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白日,我不是故意在思涯面前下你面子的。” “只是传出去不好听,你也知道,那个小姑娘刚来上界,思涯还是我爹娘的人,要是我们私交甚笃的消息传出去了,不太好。” 云栀说着,又抬起头。 她如今长高了很多,却还是比淮昼矮了一个头,嗯,是一个半。 也没说神君还会长个啊?还是说,她从前的感觉都错了。 此时自己站在这,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他流畅清晰的下巴。 他肤色冷白,云栀克制了一下,才忍住没有咬上一口。 有点诱人了。 淮昼似乎察觉到云栀有些灼热地视线,他低下头,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水润的薄唇轻轻勾起。 “你似乎很担心别人对我们的关系妄下定论。” 距离一下拉近。 云栀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好像明白了什么。 以前都是他低头吗。 她淡定地眨了眨眼,内心已然炸开了锅。 “没有担心。” 淮昼轻轻“嗯”了一声,喉结似乎还滚动了一下。 他骨骼本就生得好看,脖颈线条流畅好看,腰肩比也是恰道好处,直戳云栀心动的点。 云栀不争气的移开眼,又拉开了距离。 “不是说给我带了酒吗,酒呢?” 不得不说,云栀如今的礼仪愈发得当。 她姿态从容的找个位坐下,面上镇定自若,看不出一点慌乱。 如今的她喜怒不形于色,叫人猜不出心思。 但她对面的是谁。 是淮昼。 对她了如指掌的淮昼。 比她爹娘还了解她的淮昼。 “酒带了,放心。” “下酒的吃食也带了。” “不用紧张。” 淮昼语气淡淡,眸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脸上。 她今日眉间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 “今天很高兴?” 云栀点头:“当然高兴。” “下午我找谛勋查看了一些东西,发现今日来我殿内的,曾经也和我有交集,图腾上面的光点虽然亮了一个,但亮的吓人。” “我觉得那个小女孩,以前和我关系不错。” 云栀虽不记得往事,但是能靠查看自己的神历簿中的关系简图,找到每一个亮起的光点。 凭着这些光点,云栀能窥见一些细碎的过往。 她能感受到自己识海中,对那些人封存的好感。 当然,这些好感,只跟亲情友情有关。 而除这两种情感之外的光点,几乎没有出现过。 确切的说,是很弱。 那个光点似乎被有些之人特意蒙蔽过,云栀瞧不见。 但是她 潜意识觉得,那可能和淮昼有关。 毕竟,在仙界,他是自己唯一心动过的存在。 不过,爹爹常说,淮昼长于她,算是长辈。 云栀不下百次地在心中反驳,最多算前辈吧。 想到这里,云栀心中一慌,一个气没喘匀,就呛得咳嗽起来。 “我应该没问什么过分的话吧?” “倒也不必这么激动。” 说话的间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落到身后。 淡淡的暖意从后背渗进,一缕温和的神力悄然钻进云栀的身体。 那股呛意逐渐平息。 云栀扭头,上挑的眼尾染上淡淡的粉。 “多谢,不然我觉得我要咳死在这了。” 淮昼垂眸,唇角上翘了些许。 “没那么严重。” 他在云栀对面的软蒲团上落座,然后不疾不徐地取出玉青色酒壶搁置茶案上,指尖一晃,又变出一只精致的食盒。 食盒有七层,每一层里都装了些小食。 雪衣花生,豉汁凤爪,芙蓉虾球,酥炸乳鸽,红米肠,香芋小排,以及一碟烫得翠绿清爽,浇了酱汁的小菜。 云栀许久没吃过宵夜,看见这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吃食,不免有些意动。 淮昼瞧出她的心思,为她摆好餐具,斟了杯醇酒,道:“先垫垫肚子吧。” 云栀没什么太多的爱好。 享受美食是一项。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晓。 云栀不客气地饮了酒,然后吃了起来。 尝出今日的宵夜味道不同,她不由得停筷:“今日的小食谁做的?” 淮昼抬眉:“吃出来了?” “六宫中有个主簿,如今在御膳司兼任主厨。” “一月有两三日当值,今日是他做的。” 云栀有印象:“是那位顾姓仙君?” “味道好熟悉。” 淮昼为自己斟了杯酒,“正常。” “你从前吃过。” 云栀没放在心上,轻轻“哦”了一声,低头夹菜。 可吃了好几口,又发觉不对劲。 “不对,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吃,你怎么知道,我从前吃过?” 他怎么知道? 淮昼听着女子的反问,眸光沉了些许。 “不用在意这些。” 他贴心地给云栀布菜,挑的都是云栀喜欢的。 就比如最软糯的那块香芋,带了脆骨的小排,沾了点甘梅汁的乳鸽腿,雪衣最多的花生。 云栀愉快地吃着,酒饮了一杯又一杯。 许是心情不错,云栀没数自己喝了多少,一直到头晕脑热,才将将停筷。 夜里的风带了些清冷。 但酒水暖身,云栀只觉得热得慌。 她眨眨眼,托着沉重的脑袋,目光落在对方的碗筷上。 淮昼的碗碟干净的很,玉筷上面,似乎只有给她夹菜的痕迹。 他自己没吃多少,反倒是一直在伺候云栀。 “你没吃吗?” 淮昼摇头,道:“吃了点。” 他大抵也是有些醉意。 昔日漂亮的眼眸,眼下愈发水光潋滟,动人无比。 但他的眼神中,好像又有着几分克制和清醒。 一股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升起,云栀托着下巴,心跳愈发得快。 她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淮昼透着漂亮光泽,甚至还有点粉润的唇上。 “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能吃。” 淮昼:“不会。” “左不过几日吃一次,有时候两三月才吃一次,算不了什么。” 醉意上头时,无论是人是神,情绪总是脆弱的可怕。 云栀觉得自己多愁善感了很多。 她对上淮昼的眼眸,有些眼泪汪汪:“我是不是最馋的神君啊?” “上次夜里,我听到有个仙君说,以前御膳司从来都不会在夜间开放的。” “还说我爹爹执掌仙界时,御膳司常年冷清,里面的仙使都悠闲的很。” 白日总是要端着,要威严,要庄重。 眼下无他人,云栀难免有些情绪外放。 淮昼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遂抬起手,将她拧着的秀眉,一点一点揉散开来。 “谁说你馋了?累了吃点东西怎么了?这是能让你开心的事情,没必要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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