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趁着病情稍有好转,太上皇便启程前往皇陵边上的磐白寺,除了伺候在身边的小太监两人,连童子昂都留给了新帝,帮助他巩固刚刚建立的新朝。 两个月后,明煦帝死在了定川元年的初夏,那日山中有无数杏花飘落,坠了满地。 - 定川帝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再加上太上皇病了那么久没有理朝政,圣旨一下,宛如把手头活儿一甩,再也不管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上还堆积着那么多奏折等人来批,奉天殿上的龙椅正等待着大邾的新帝,是以这场登基仪式比太子的册封大典还要简便。 钦天监算了个日子,陈定川直接挑了最近的那一个,连龙袍都是改了改明煦帝的旧衣,简单的朝拜后,皇帝迫不及待进入正题。 慈安太后直接晋级为慈安太皇太后,而崔皇后如今心气儿也没了,对于陈定川将她与和妃都册封为皇太后的做法,她并不怎么在意。 太皇太后年岁已高,先前独居在清宁宫,总觉得孤苦寂寞,眼下正好名正言顺地将和太后接来同住,婆媳俩本就感情深厚,往后又可以一块儿作伴说话,两人都对皇帝的决定感到非常满意。 而崔太后则直接搬去了宫外京郊的陆丘园,既离宗正寺近,可以贴着那再也出不来了的宝贝儿子,也不用日日在宫里,看着那对婆媳欢欢喜喜生闷气。 至于陈定夷,既然太上皇在圣旨里提了要惕心保全,定川帝必然不能要其性命。 于是在内阁众议之下,定夷、定南这对兄弟被一起关入了宗正寺中,基本上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甚至能住在与国子监监舍差不多水平的隔壁屋子里,不愁吃穿,只是他们终生不能外出一步,再也见不到宗正和狱卒以外的其他活人。 而大皇子妃顾氏看到二皇子妃计秋芳如今醉心于教育事业的模样,也主动要求和离,带着她顾家的下人连根离开京城,外出游山玩水去了。 六部尚书自然要换过一轮,李时居给出的建议是先定编定岗定职,所有官员都要撰写述职报告,且不可假他人之手,然后由吏部根据工作绩效拟定标准,纵向对比前朝,横向六部□□。 最后在皇帝主持下,内阁共同商议,如何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岗位上,繁琐冗杂之处,甚至可以将岗位削去。 六部要大换血,内阁也不例外。计玉书年纪大了,自述先前识人不清,差点扶持叛贼上位,因此主动表示要致仕回家,效仿武德侯开发事业的第二春。 态度如此诚恳,定川帝自然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如今内阁除了刚拜华盖殿大学士的李时居之外,还有礼部尚书薛瑄、御史云天青、刑部尚书师明亮等人。 阁臣都是自己挑选出来的,足够与六部形成制衡,因此司礼监掌印太监童子昂自请解散东厂,废除太监送达批红的程序时,定川帝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指挥使郑永长锒铛入狱,锦衣卫没了首领,一部分人遣散至漠北军中,剩下的小部分精锐改为皇帝亲卫,不再行巡查缉捕之职。 朝廷从上到下精简了一番,政务传达变得更加通畅而扁平,等盛夏过去,新的一年乡试秋闱又被提上了日程,而这一回,李时居欣喜地发现,光北直隶就已经有三十余名女考生了! 看来百姓中一直有从未放弃念书、有仕途野心的女子,而这次改革给她们提供了大展手脚的机遇。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定川帝忙于带领朝臣开辟大邾的新局面,紫宸殿的灯火夜夜不曾熄灭。 天子关心子民,子民自然也关心天子。 新帝登基好几个月了,却始终不册立皇后,这让满朝文武很是着急。 定川帝心里也是着急的,旁敲侧击了好几回李时居的意思,奈何大学士一门心思忙着家国大事,好不容易屏退所有人,在内寝里抱一抱吻一吻,她都能分出心来,嚷嚷着拉他看手上的奏本。 皇帝无奈,想来想去,只能换了私服,亲自去拜访李大学士在京中最亲近的大臣——业已致仕的武德侯李慎,希望他能劝一劝自己的远房侄子。 李慎一身粗衣,手上沾满了泥巴,正在伺候一院子的兰花草,转眼瞧见白玉龙服的天子,倒也不怎么惊讶。 “太上皇说了,有些话得保密。”李慎还以为定川帝是来询问他太上皇临行前的谈话,煞有介事地说,“臣实在是为难地很啊。” 定川帝失笑,“朕……我不是问这个,李时居她家中人何在,我想去拜访一下……” 皇帝的意思,长了眼的能看出来,不过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得以李时居自己的意思为准呐。 李慎把胳膊耷拉在铁锹上,认真思索如何回答,岂料云氏抱着一匹绫罗从门外走进来,一边翻看花色,嘴里还嘟囔道:“居儿这丫头三天两头不着家,又叫人送这些劳什子作甚,她娘我堂堂侯爵夫人,还能缺新鲜衣裳穿?” 跨过门槛,走进院子里,云氏才抬起头来,发现站在对面的李慎吓得不轻,而旁边的人则一脸愕然,怔愣在原地。 “又怎么了?”云氏眨巴着眼,好半天方认清楚,那位衣冠楚楚的青年公子,好面熟啊! 面熟的青年公子一言不发,刮龙卷风一般,抬腿就迈出了侯爵府。 而李慎则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困惑的云氏这才想起来,青年公子还是三殿下时,曾于中秋佳节来府上送过菜呢! 她吃惊地捂住了嘴,“哎呀呀,那是陛下!那我岂不是……岂不是捅破了居儿的身份,这得是欺君大罪吧?” 自己的夫人虽然天真,但总是有一些歪打正着的幸运,事情到了这一步,定川帝知晓真相并不是什么坏事。 李慎拍了拍膝盖,有滋有味地抿了口茶,“管他呢,大不了带着居儿,咱们北上找维儿去!”
第141章 千金 李时居从今儿早上起来, 眼皮就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李时居的左眼皮上仿佛长了个永动机, 她用冰凉的井水洗过,用喝剩的茶叶敷过, 用鸡蛋白滚过, 都无济于事。 到后来, 李时居干脆就没管了,反正左眼跳总比右眼跳强。 如今她是大学士,位极人臣了, 俸禄上很难再有什么长进, 对于眼皮君的预示, 她觉得很可能是天降横财。 比如枫叶今儿出去买菜的时候, 捡到一百两黄金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外头天热得厉害, 日头毒辣,遍地流火,又逢两次月事中间的日子, 胸前酸痛不已, 还好她格外机智地给自己提前告了假,可以在家中歇一口气。 新帝登基三个月,诸般新政要施行, 李时居也就跟着熬了三个月, 堪称大邾的头号骡马。 如今就连先帝的丧事都已经料理完毕, 秋闱的考卷和考试方式也已经拟定, 一并交给礼部了,杂交水稻的第二批按时收割, 专门研制炸药的火器营在古北口建立,计秋芳的女学也妥妥当当地步入正轨。 难得清静,案上摆了新鲜的葡萄,她舒舒服服地在榻上躺成一个舒服的姿势,拿了本闲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只可惜好日子不长久,吃过午饭,没歇上半个时辰,荻花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楼上来了。 “姑……姑娘。”她猛地垂了垂胸口,“童大珰,又……又来了,带着圣旨!” 最后四个字一下子落进李时居的耳朵里,她从榻上弹起来,皱着眉头道:“还能有什么旨意?难道是真的天降横财了?” 荻花摇了摇头道:“反正童大珰笑眯眯的,看起来不像是坏事。” 007的骡马假日就这样没了。李时居唉声叹气地站起身,让荻花伺候她更衣。 成吧,皇帝要宣圣旨,她也没有使小性子不接的权力。 一品大臣着朱紫官袍,比曾经的绯红多了一层稳重和成熟,她扶着帽冠走下楼梯,遥遥向童子昂拱手,“童大珰!” 童子昂掖着手,打量她小小的花厅,“都说李大学士节俭,我这还是头一回上您这府邸,也忒窄小了些,都转不开身,实在配不上您的名头啊!” 李时居笑道:“寒舍鄙陋,只是住习惯,懒怠换了,前段时间陛下把隔壁那院子也赐给我了,就是太忙,还没来得及打通修葺。” 两人寒暄完,童子昂请出了托盘里的圣旨,李时居老老实实跪下去,耐着性子聆听。 然而童子昂甫一念完,她却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揭为儒者之宗,用锡帝师之宠”,这是平白无故地,就把系统给她布置的最终任务完成了呀! “李帝师,请起身吧。”童子昂微笑着把圣旨递给她,“陛下说了,既然尊您为师,往后您见到他,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李时居有些愕然,“今儿发生什么了吗?” 童子昂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今儿早朝也歇了,陛下微服出了趟门,很快回宫后,便拟定了旨意。” “陛下去了哪里?”李时居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咱家不知道,也不敢猜呐。”童子昂见她还在发愣,提示道,“您得入宫谢恩,陛下还等着您呢!” 李时居“哦”了一声,拍了拍脑门,提着袍角便往外跑,走了一半,余光扫到了童子昂袖口的补丁,开柜门抓了把金豆子,往他怀里塞。 “想来司礼监现在大不如前,这算是我送你的,回头做身新衣裳。” “李时居……”童子昂望着她迈出去的背影,一时竟有些感动。 日日从此间路过,依旧是熟悉的宫院,熟悉的路径。 不知为何,心跳得飞快,长夏将尽,她却头一回看得真切,就连墙角四处探生的淡紫色小花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 陈定川不在奉天殿内,小太监唤了声“帝师”,便引着她往后走。 紫宸殿里有他日常起居看书的场所,下半晌的阳光极好,廊下种了一排花草,叫李时居想起川庐别业里一片青葱的模样。 天子和权臣议事,岂能容下人旁听,跨过门,太监报了一声,便很识趣地退了去。 李时居抬眼向内看,从御案后面缓步走来的帝王笼在万丈霞光里,见了她一笑,金光晕染他袍角上回旋的龙纹。 她心头一顿,下意识跪下去,“臣叩谢……” “不用跪。”陈定川快步走上前,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 站起身,她发现他衣上竟薰了沉水的香气,比寻常书香墨香旖旎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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