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听得悚然,回身去看陈定川神色。 然后太子殿下脸上只是漠然,李时居却负着手,抬步往前走了走,朗声道:“大殿下这是承认……带五万死士计划谋逆了?” 陈定夷看都不看她,只是阴沉着脸,阎罗一样盯着陈定川。 李时居失笑道:“没死,五万个人都没死,他们只是赶不过来了……那古北口官道如此狭窄,我只用了一点□□,就把道路给堵死了,眼下他们还困在山上,如果时间没算错的话,尚将军和霍少将已经带了一支漠北军精锐,将他们悉数一网打尽。” “……火药?”陈定夷终于正视向那个头矮矮的李尚书,“什么火药,能拦得住我五万大军?” □□炸药呗,相当于低配版TNT的威力,但对于大邾来说已经闻所未闻的一剂猛药了。 李时居也有心不让这玩意的配方流传出去,危害百姓,因此只是淡然道:“殿下倒也不必问那么多,只是你的春秋大梦,真的该醒醒了。” 既然已经认下了谋逆这等弥天大罪,显然已经没有放他出宫的可能。 这回不用陈定川动手,场上所有的武官已经站到李慎身边,势必要将乱臣贼子陈定夷扭送至明煦帝跟前。 陈定川顿了下脚步,朗声道:“请武德侯将他押送入偏殿,严加看守,我想父皇,或许想私下再问一问他。” 到底是长兄,他不忍心看着陈定夷在所有朝臣面前被审判,再说以明煦帝目下身子的状况,只怕听说这个消息后,很难如走到朝前料理。 宫门洞开,众臣退去,尘埃落地,此时也不过刚刚日中。 这场叛乱以太子殿下兵不血刃而宣告终结,国事已了,剩下的就是家事了。 陈定川带着李时居推开紫宸殿的大门,童子昂身边站着几名太医,团团围在龙榻前。 他已经很努力减少喧嚣了,奈何明煦帝也是一代英主,心中亦有预感。 童子昂为难地走上来,压低了嗓子道:“半个时辰前呕了口血,眼下已经止住了……太医说,这次救过来,只怕往后光景也不长,还请太子早做打算。” 陈定川身形晃了一晃,抓紧了李时居递上来的胳膊,才勉强站直了身形。 他吩咐道:“一定要瞒住皇祖母。” 童子昂道是,掖着手退出去了。 太医们低着头,鱼贯而出,内寝中只剩下一对父子和惶然的李时居。 李时居觉得自己也该离开,给这对天家父子留出说话的空间。 然而明黄帐幔内却传出一声困惑的疑问:“老三……李时居也在吗?” 他们对看了一眼,道了声在,然后走向被药味和老人味笼罩的龙榻边。 明煦帝靠坐在床头,面色铁青,眼下一片暗紫色,唇瓣却是灰白的,似乎一日之内,死亡已经顺着墙角缓慢地爬上了这位天子的面庞。 “老大,是不是反了?”他艰难地张着嘴,问道。 无法否认,陈定川只能点了下头。 明煦帝喘息了一阵,又问:“死了多少?” 陈定川轻声回答:“此次有李尚书谋划相助,仅长兄麾下百人受伤,无人死亡。” 明煦帝略诧异地看向站后方的李时居,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天子长长叹了口气。 “这样很好,朕把江山交给你,很放心。” 陈定川问道:“我命人将长兄关押在偏殿,父皇可有话要对他说?” 明煦帝犹疑了一瞬,几行浊泪掉下来,在前襟和被褥上留下深而圆的痕迹。 没有嚎啕大哭,到底是曾经杀过人的狠角色,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轻轻摇了摇头道:“在今日之前,朕就已经决定了,要将这皇位传于你,诏书就放在龙椅下面,童子昂那里也有一份,可作对证之用,朝臣里面,礼部尚书李时居、定远将军尚之玉,还有那个叫薛瑄的,都是良臣,可以为你所用,朕就留给你了……至于老大,朕不想见,一切就交由你决定吧。”
第140章 登基 陈定川蹲下来, 容色依然平静,并不是天子以为的喜形于色。 他握住了父皇的手,问道:“父皇……爹, 民间有那么多能人异士, 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明煦帝的指尖在他腕上搭了搭,然后颓然落下。 再不是威严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真龙天子, 此时此刻, 躺在床上的, 不过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垂垂老者。 此时,距离他生命的终点,已然不远了。 老者猛地喘息了两声, 肺腔里的嗡鸣足以让几步开外的李时居听得清清楚楚。 在现代医学范畴, 这大概就是肺癌吧, 只可惜李时居从来就不懂医学, 而系统提供的奖励里, 也没有医术相关的内容。 “……乏了。”明煦帝闭了闭眼,“定川,这位置本就不属于朕, 坐了这么多年, 亡魂日日夜夜纠缠,你那两位兄长到今天这步田地,朕也有逃不开的错处……朕想着, 不如趁着还有两口气喘, 去皇陵边上的磐白寺, 洗一洗身上的罪孽, 图个死前的清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这朝政, 就彻底交予你吧,明日朕上早朝宣布此时,你拿了诏书,选个日子登基,李时居在这里,还有童子昂,也可以做个见证。” 这么多年,明煦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老三,他费劲说了这半天,已是气喘连连,再也讲不出一个字了。 李时居和陈定川都明白,这不是试探,既然传位诏书都已经拟过了,天子那双浑浊的泪眼也证明,这回是下定了决心。 这时候再推辞,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陈定川默然片刻,郑重跪下,朝着榻上濒死的人肃容拜下去,良久才起身。 “父皇……” 他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明煦帝却只是动了动手指,一句都不愿再提了。 有时候朝代的更迭就是这么简单,从紫宸殿出来,广场上空无一人,云翳散去,春风吹来,汉白玉几乎刺目,不远处清波粼粼的护城河,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闪烁着万点碎金,耀人眼目。 陈定川慢慢踱出来,在她身边站定。 “你在想什么?”李时居侧过脸,面庞的线条玲珑美好,仿佛能看见脸颊上晶莹的茸毛。 远处似乎响起了一声鹤唳,陈定川伸展双臂,任春风盈满他的衣袍,一如在李时居三年前初见时那般青春俊好。 他轻声道:“我在想,大邾的子民,和你。” - 第二日的早朝上,文武百官位列两边,看着明煦帝那油尽灯枯的身子,在童子昂的搀扶下,最后一次坐在奉天殿内的龙椅上。 他的太子就站在下首,眉目一如往昔,平和而稳重。 这么多年,明煦帝的目光都是从他身上匆匆扫过,仿佛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儿子。 这是个好儿子,平心而论,如果换作他是朝中大臣,也会希望自己效忠的天子,是这么一位丰神俊朗而才华横溢的青年人。 回想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没有为这个儿子做过什么。 和妃是那一年初夏的什么日子生下了这个儿子,他已经记不清了。 在老三人生的头几年,他也从没有主动去看望过,反正有聪明伶俐的老大,备受娇养的老二,后来还有得到了他百般疼爱的老四和公主。 他只知道老三长大了,没有缺胳膊少腿,长得也还算齐全,却从没关心过他吃得多不多,穿得暖不暖。 他只知道老大和老二不愿带着老三一起读书和玩耍,不过既然侯公公愿意以书信教导,又有袁鼎主动给这个儿子当老师,就不会变成不学无术的废物。 至于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被排挤,这从来就不是他这个天子该操心的事情。 有两个嫡子在前,他本没有打算让这个庶子接触多少权力,只是后来老三以一手文章惊艳了朝廷,在百姓口中的口碑也足以逆转前两个儿子在读书上不足,索性挑了国子监这个冷衙门给他历练,往后若有才干,也能帮扶他的兄长,成为大邾的顶梁柱。 然而谁能想到,四个儿子里,老大和老二都恨不得自己早死传位,老四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最后能接下这偌大江山的,竟是那个小时候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视的老三呢? 御座之下,臣子们敛声闭气,一句话也不敢说,龙椅上的天子却沉浸在回忆里,看太子看得入了神。 直到司礼监掌印太监一声轻轻的“陛下”,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今天,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陈定川尽一点老父亲的心意了。 退位对他而言,既是解脱,也可以说,是他对这个最好的儿子,那迟来的补偿,还有真心实意的祝福。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只怕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力气,为新帝挑选一位称心合意的皇后了。 好在还有太后,还有和妃,她们都是明白人,有她们在,自己也算能安然离去。 “童……子昂,宣旨……”他指了指案上的圣旨,舌头吃力地打滚。 若非太医早上施了针灸,此刻他几乎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皇长子陈定夷、皇次子陈定南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太子陈定川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令太子继任大宝,即皇帝位,钦此!”童子昂的眼眶难得湿润起来,念旨的声音也头一次带了哽咽的情绪。 满朝文武皆惊,肃容跪拜下去。 但是皇帝病入膏肓是事实,趁着现在还能坐上龙椅,将皇位顺顺利利传下去,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纷争和牺牲。 再说经过这么多波折,皇太子虽然年轻,但却拥有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英明。 大家心中都认同,这是明煦帝晚年最英明决断,是以震惊归震惊,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甚至连面子上的拉扯和争议都没有。 “好。”明煦帝满意地闭了闭眼,言简意赅,“退朝。” “退——朝——” 小太监们在童子昂的示意下抬着明煦帝离开,一代英主的身影自此消失于奉天殿上。 后来,太上皇陈明煦谁也不见,只在退位的第二日召见了武德侯李慎。 而李慎入宫时,带了一名劲装打扮、帷帽遮脸的少年郎。 他们三人谈了什么,无人得知,只听说那少年离开时,明煦帝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有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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