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她睡不着,披了衣服去找师兄谈心。 “如何睡不着?”谢授衣调笑她,“可是害怕?” 芈渡也想笑,可是大抵是因为今天笑了太多次,她看着师兄越发浅淡透明的身躯,反而笑不出来了。 停了半晌,镇魔尊者靠在了谢授衣的床边,轻声道:“大师兄,你给我唱歌吧。” “唱什么歌?” “就唱小时候,你哄我们睡觉的时候唱的歌。” 师妹既然开口了,对芈渡要求无所不应的谢授衣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唯一的要求,是让芈渡靠自己近些,再近些。 在这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里,芈渡难得地靠在谢授衣身前,静静地听着师兄唱起儿时那首很简陋、很幼稚的儿歌。两人像两只冬季依偎在黑暗树洞里的动物,平静地在黑夜里等待着。 在第二次蛊城之战打响的前夕,他们坐在窗边,同时目睹了黎明自远处黑夜尽头升起,玫瑰白的曙光刺破了无尽的昏暗而来,好似三百年前每一次日出那般灿烂又惹眼。 芈渡伸手,慢慢抓住了放在身边的长刀,攥得很紧。 用力得连手指肚都在泛白。
第90章 蛊城 那一天日光大盛之时。 披霞光自一念峰飞越群山的, 只有芈渡一人。 千山万水对大能来说不过弹指间一瞬,芈渡此次飞得很慢,似乎是想好好看看修仙界的风景。 越是往蛊城飞去,周边景象就越是荒芜凄凉。 蛊城外的荒原之上, 只剩下紫黑色干枯的草, 连星星点点的花都看不见。那压抑的紫黑颜色层层叠叠似乎一直蔓延至天尽头, 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好像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天地之间,除了铺天盖地的紫黑颜色, 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色泽。 芈渡是众修士中来得最晚的一个。 她落地时, 叶醇、苏沉烟、风临深等人已然站在了那片干瘪枯萎的荒原上。见她是独自一人披着霞光来的,知情者眼中□□露出几分意外的神采。 蛊城百年前那场大战波及范围太大影响太深, 一直到今天, 那座城池的废墟周围依旧寸草不生, 连妖族都不敢上前进入这片死地。荒原的泥土里透着鲜血的气息, 那是被无数修士血液浸润过的土壤,时至今日, 依旧透着大能们的灵力威压。 柳成霜是这些人里最年轻、修为最低微的一个。纵然已比旧日脱胎换骨许多, 尚年少的修士依旧承受不了这股源自于百年前的威压,不得已站在叶醇身边, 借叶宗主温润的灵力气息休憩。 值得一提的是,柳成霜离风临深远远的, 似乎恨不得马上钻到叶宗主的袖子里。 这与她曾经对剑尊仰慕的模样, 堪称大相径庭。 见尊者只身前来, 柳成霜探出脑袋冲芈渡打招呼, 随后又有些迟疑:“谢师叔......没有来吗?” 芈渡笑了笑:“他来了,但不在这里。” 这话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但周围大能似乎并未对此话产生任何诧异。 风临深沉默地以宽袖抚着那柄晶莹剔透的长剑,楚凄然望着天际黑沉沉雾蒙蒙的颜色不语,玄蝎如一道鬼魅般立在苏沉烟身后,与弟弟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好像,就好像没有人怀疑过,谢授衣不会来。 这场终末的战争,来的也不过寥寥八个人。八道身影立在莽原之上,看起来简直有些可笑。 芈渡回过身看着不远处的蛊城,这座曾经被恢弘战役践踏成废墟的城池被南宫梼重建而起,依旧是芈渡记忆里的模样,漆黑得好像噩梦中的幻象,沉默一如往昔。 荒原风好大,黎明也静默。 芈渡看见蛊城的城楼之上,立着披宽大黑袍的身影。 南宫梼不知何处出现在了城楼上,居高临下望着众人,浑身的漆黑布料裹得死紧,与长明城之战那天别无二致。 芈渡感觉得到,那双属于异世者的漆黑眸子,那双属于故乡之人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她。 “你还是来了。” 南宫梼的声音传得很远很清晰,直直得落到荒原之上,带着长辈对晚辈的遗憾惋惜之情。 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似乎连荒原上的紫黑杂草都瑟缩了一下。 芈渡神情一沉,却听见南宫梼轻声道:“你和我都是异世来的穿书者,你我本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芈渡,你不想回家吗?” 回家这个词一出来,黑衣尊者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手指不自觉抚上腰间刀刃。 芈渡并非此界之人,这在师门算不上秘密,可在修仙界,却是隐瞒至死也不能透露丝毫的秘辛。 南宫梼的话音未落,众人皆是齐齐一惊。风临深几乎是瞬间就转移了目光,看向芈渡的背影。 镇魔尊者瘦了很多,连常穿的黑衣都显得宽大,在荒原的风里飒飒地招摇。 看起来,就好像在寒风里敛下羽翼的黑鸟。 芈渡低垂着眉眼,注意到其他同伴的目光,便无所谓似地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个个都几百岁了,别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说着,她向前一步,直直地抬头望向南宫梼,语气不冷不热:“我最后重申一遍,我跟你——跟你这个卑劣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过去,现在,未来。永远都不会是。” “话说的不要那么绝对,年轻人。” 南宫梼专注地望着芈渡,似轻轻呼出了一口叹息,旋即笑道:“你跟我不是一路,又跟谁是一路呢?” 说着,他伸手指向风临深、楚凄然与玄蝎:“是这些书中的角色,虚假的由文字构成的存在......” “还是他们,”南宫梼又指了指叶醇与苏沉烟,“你初来修仙界时相遇的所谓师兄弟,书中世界为了困住你才会让你遇见的羁绊呢?” “尊者当久了,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谁了?芈渡?”巫蛊的始祖,千年前的人神望着他的同类,似乎全然没有把风临深他们当作活人,“你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你的家在另一个世界,不是这里。” “这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贸然把这么多心高气傲的大能全都说成虚拟人物,其冒犯程度可见一斑。 众人的目光齐聚于芈渡的身上,后者神态依旧平静,显然不曾为其话所动容。 “别说那些鬼话了,我听得嫌烦,”芈渡很直接道,“把异世的人命踩在脚底下,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南宫梼再度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对那些人命,我很遗憾。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可惜于,你我没能达成共识。” 昏沉天幕下,漆黑沉默的蛊城发出阵阵低哑的蜂鸣,似乎有什么可怖庞大的东西在这座荒原之下复苏。 连带着地面都在颤抖,好似酝酿着一场不可言说的震动。 楚凄然低头看了看地面上蜷缩好似懦弱孩童般的杂草,又嗅了嗅空气中腐朽的空气,眉眼低了下来:“好像不太对劲,有一股死人的气息。” 闻言,玄蝎移动步伐站在了楚凄然与苏沉烟之中,以便于一会儿发生危险,他能随时捞着俩毫无攻击力的辅助就跑。 “好吧,”紫眼睛的魔尊耸了耸肩,“这次咱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楚凄然:“咱们还有计划吗?” 玄蝎:“咱们这次没有计划吗?” 站在最前面的芈渡:“要不就老规矩,现在谁最能打谁在前面顶着好了。” 目前最能打的战力风临深:“......” 四方大能素有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坨答辩的美名。叶醇领着心惊肉跳没见过世面的柳成霜在一旁站着,半晌才叹了口气,深深觉得修仙界竟然沦落到要靠这几个人扛大梁,真是让人好绝望。 然而这堆人还没叽叽喳喳斗嘴完,周遭气温猛然间断崖般直线下降。 此方空间剧烈震颤,空气内无中生有出数到紫黑色空间的裂痕,好似触目惊心愈合不了的伤疤,骤然间被撕裂开狰狞的痕迹,坦然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些裂缝撕裂开时发出尖利的蜂鸣声,似乎有无尽的紫色岩浆自内里喷涌而出,其威势震得连周遭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裂缝出现得太突然,其位置正好将几人团团围住,好似无形中围追堵截的囚笼。 掌控空间的术法本就是极耗精神的禁术,能轻描淡写间一次性召出如此数量的空间裂缝,足以证明南宫梼那让人瞠目结舌的实力。 就连芈渡本人,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造出这么多空间的罅隙。 谢授衣说的没错,得回不死墓之后的巫蛊始祖,能力已然扩展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而且...... “不对,”叶醇忽然开口,“这不是空间罅隙。” 他半黑半白的发微微扬起,神情逐渐凝重了下来:“这是......镜子。” 是的,借着微弱天光的倒影,能看见那数道裂痕之中泛着淡淡的倒影。 这不是普通的罅隙。 这是由空间罅隙凝结而出的,有着透明反光镜面的,紫色的镜子。 照不出人影的镜子。 这类术法,纵然见多识广如叶醇,战斗经验丰富如芈渡风临深,抑或手段阴损如玄蝎,都未曾见过。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正环顾四周之际,忽然听见头顶再度传来南宫梼的声音。 “你们知道,不死墓,为什么叫做不死墓吗?” “因为巫蛊只能造出死人的幻影......而不死墓,能创造出真真切切的逝者本身。” 南宫梼笑了起来,以一种慈爱的、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八个人,伸出掩藏在黑色长袖之下的手掌。 他指尖有紫色伤痕一路蔓延开来,好似破碎的紫色瓷器在发出最后的回响,可南宫梼丝毫不在乎。 他只是用那种怜悯的,近乎是诡异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芈渡。 “就像这样——” 芈渡右眼皮狠狠一跳,巨大的不祥预感瞬间席卷全部意识,咽喉好似被巨掌扼住,连呼吸都不畅。 熟悉的危机感让她几乎霎那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好,猛然间旋身想去抓离她最近的人,然而为时已晚。 那数道镜子般的罅隙里陡然间伸出无数只鬼魅般的细长手臂,捞住了离它们最近的人。 那些手臂的速度太快,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楚凄然连警告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被汹涌而来的紫色镜面整个吞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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