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哪里?” 他其实并非是跨过了心中的那道坎,而是发觉盛婳的意图,也想让她安心,便努力做出让步。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发觉从前天开始,盛婳的状态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连带他出去做她口中所谓的“脱敏治疗”时也有些兴致缺缺,时常走神。 出于骨子里对危险的直觉,冥冥之中,有一股不安的情绪攫住了祁歇的心神,他隐约猜到了盛婳闷闷不乐的源头—— 她肯定是发现“系统”消失了。 他猜得没错。 盛婳确实在因为与系统断联而烦恼着。 原本她与它约好,在她走之前都尽量不要在皇宫中有所交流。前几次的呼唤没有得到响应,盛婳只当系统是有事在忙,又或者它在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两人之间的约定,才没有说话。 但随着离开的日期越来越近,她频繁地呼叫,系统却迟迟没有回复她,盛婳终于感觉到不对了。 这个在她的认知里属于高等文明的存在,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她身上剥离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它走了,她要怎么办?被独自一人丢在这个古代世界里了此一生吗? 不安的情绪愈演愈烈。前所未有的惶恐、茫然、无措,如汹涌澎湃的潮水瞬息之间淹没了她的心房。 她和系统一起在古代世界里度过了几年的时光,虽然称不上无话不谈,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并肩作战的队友,她从没想过它会有不回应她的时候。可以说她会回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系统对她生命安全的保证。 而如今失去了这个伙伴,也就等同于失去了她与现代世界之间的桥梁,她会被永远地留在这个时空里,再也无法回去。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想到自己月前才见到过的亲朋好友,盛婳便如同被狂风暴雨打击得蔫巴巴的小草,一连焦虑了两天。 偏偏这样的情绪还不能为祁歇所晓,他知道了也不能帮上什么忙,甚至说直白点,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盛婳只能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扮演着全身心都只有他一人的爱人。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殊不知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很容易感染到别人的气场一看便知。 在她还未发现系统离开前,她整个人就像吸饱了水珠的鲜花,热情洋溢,对任何事物都有着活力满满的见解;在她发现后,她的好心情全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偏还要挂起笑容,就像是努力维持着亭亭外表、内里却渐渐枯萎的花骨朵。 作为她的枕边人,祁歇是最快发现她变化的人。 这只脆弱而耀眼的蝶,此时正萎靡不振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没有发现覆盖在她头上、令她心慌不已的阴影是因为他慢慢收拢的五指,还以为只是风雨前的征兆。 她每天晚上躺在他的怀里,以为他已经沉沉睡着,在脑海中一声又一声惶然不安地呼唤“系统”,他全都知道,全都听得见,也很清楚内情—— 这是他造成的,是他去求了那位涉猎广泛的禅净法师,才得了这么一串有固魂、祛邪之能的金铃。 盛婳以为那只是普普通通的装饰品,是他送给她的礼物,殊不知那是可以禁锢她魂灵的法器。 他在盘算着,把怀里这个人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让她永远也不能离开,永远只能陪着他,眼里心里都只能装得下他一人。 她曾经答应过他,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这是她亲口许下的承诺,她不能反悔,他不过是在帮她实践这个诺言而已。 祁歇默默抱紧了她,忽而察觉到衣襟某处渐渐洇湿了—— 她在哭。 滚烫的泪水像是透过衣物的尖刺,由皮肉扎入,一点点地想要刺进他的心肺,让痛意蔓延在四肢百骸。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深刻地意识到她这么近,又那么远。她有那个神秘“系统”的帮助,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过两个世界的阻隔,他却不能。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所以,他用了卑劣至极的手段,利用她的信任,去行她不愿之事。 这样的话,两人就会快乐吗?祁歇很清楚答案,可要他痛痛快快地放手,他又做不到。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他听着她在怀里小声的啜泣,感受着她颤抖而单薄的肩背,心脏都像是被掼离了胸腔,悲痛、愧疚与自惭如钝刀划肉,将他整个人凌迟了一遍。 他有些不忍心了。 于是翌日,祁歇主动问她今天要去哪。 盛婳肿着眼睛说:“……去公主府吧。” 系统正式植入她大脑里的地方,正是公主府。她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好。” 当晚月黑风高夜,盛婳伏在祁歇背上,随他用轻功带着她偷偷潜进了公主府里。 这间宅子的主人五年前已经“去世”,又是深秋的夜晚,便显得格外的凄清寂寥,呼呼的冷风刮得枝头树叶沙沙声响,从高处往下望去,已经见不到穿梭在公主府交错廊道里的侍从们,只偶尔走过一两道熟悉的身影而已。 盛婳在临走前,便偷偷嘱咐了王管家,若她遭遇不测,府内的所有人可以拿着遣散费自行离去,也可以留下来住在府里。 她看着这座府邸,这里充斥了她很多喜怒哀乐的记忆,如今却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云雾,叫她看不真切。 她满心满眼只有回家。 被冷浸浸的夜风一吹,盛婳的鼻子又有种酸胀的意味。 两人都是轻装简行,身上没有太多的装饰。盛婳头上并不牢固的发带被高处飒飒的秋风一吹,忽而松落开来,飞了出去——
第111章 解开 “……哎?” 站在阁楼之上, 散落了一头青丝的盛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影就已经飞身而去。 夜凉如水,秋风呼啸,细长的发带如身不由己的浮萍, 被吹出去很远, 最终挂在了高高的树冠上。 盛婳眯起眼睛, 看着祁歇熟练穿行在夜色中,脚尖轻轻一点,便好似腾空而起的矫健游龙, 借力纵跃, 身姿迅疾,朝着那处树丛而去。 她于是放下心来, 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 等他取来她的发带。 倏然, 就是在他短暂离开的这一间隙, 盛婳脑中忽而响起一道睽违数日的电子音: “宿主,我回来了。” 还未等她反应, 系统便像是乍然寻到了突破口, 生怕时间不够,语速极快地说: “快把你脚踝上的金铃解开——它会束缚我们之间的交流!” “什么?”盛婳大惊, 在大脑剖析出系统话里的深意之前,她已经反射性地蹲下身去。 这一瞬间, 她没心思去管祁歇是不是在远处看着她, 也来不及去想他布置在周围的暗卫是否会注意到她的举动, 只专心寻觅着金铃上的暗扣。 可惜阁楼因为许久没有人来过, 上面并没有点灯,光线太过昏暗, 盛婳一时间没有找到解开的扣子在何处,急得手心冒出冷汗,指尖频频打滑,摸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扣子怎么这么难解! 心中弥漫上更多的焦躁之意,与回过神来的震惊、骇然交织在一起,盛婳反而在这种时候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专注于去解开这道禁制,而是慢慢站起身来,望着祁歇往这边赶来的身影。 几个瞬息之间,祁歇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那只有所残缺的左手上攥着的正是她方才被风吹走的发带。 “皇姐很冷吗?”他垂眸看她,声音里有关切和不解: “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盛婳估摸了一下他走远的距离,再结合他一如既往的语气,料想他应该没有听到她与系统短暂的对话,霎时间松了口气。 可是,在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之后,她看着眼前这张清冷而不失柔情的面容,随之而来的,却是骨子里更深、更冷的寒意,让她禁不住地牙关紧颤,身子发抖。 是祁歇送给她的这串金铃……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东西的效用。 也许,他正是清楚这串金铃会束缚她与系统之间的联系,才会故意把它赠予了她。 而她的反应是什么?欣然接纳下来,还觉得心口处跟尝了蜜似的,欢喜非常。 盛婳在这一刻忽然很想笑出声来,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单纯,笑自己早就不知道丢哪去的戒心。 她从来没想过,眼前与她柔情蜜意了半个月的枕边人,会是险些导致她回不了家的罪魁祸首。 难怪她提出什么要求,过分的还是不过分的,他都眼也不眨地答应,痛快得令她很是意外。 如今知晓了真相,串起了一切,她这才明白,敢情是因为他本来就有把握留下她,所以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哄着她。 如果系统不抓住今晚这个机会告知她这串金铃的玄妙之处,她会怎么样? 她会六神无主,会委顿不堪,会陷入绝望,到那时,祁歇很可能会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好声好气地宽慰她,劝她既然事情已无回转的余地,不如就此安定下来,陪在他身边。 并且,他还会千倍百倍地对她好,试图以实际行动证明她留下来也能过得很幸福。 她了解自己亲手养大的少年,知晓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始终藏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和决心。 而她也许会在吊桥效应的作用下,把对现代世界的眷恋转移到对她百依百顺的他身上,从此断绝回家的念头,安心地留在这个世界,陪他度过余生。 盛婳光是想想,便觉得尾椎发麻。 “皇姐?”见她开始走神,祁歇又唤了一声。 盛婳终于是回过神来,垂下了眼睫,声音很轻,一不留神便能被吹散在夜风中: “……是啊,很冷。” 夜间温度骤低,那张姝丽的面容在祁歇看来确实有几分僵硬,他兀自皱起了眉,牵起她的手,那上面确实有些冰冷。 像是被唤醒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祁歇的目光陡然一黯,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回去吧。” 盛婳淡淡嗯了一声,任由大病初愈的他脱下长袍,覆在她身上,随后将她轻松抱了起来,消失在上京浓重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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