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今日出府,已经寻到了能治疗面疾的大夫。奴婢携着药膏来,便是先一步带了大夫的方子。” “沉衣的面疾能治。” 姜杳听到这句的时候,眉头也是挑了一下。 然后她露出了今天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容。 “恭喜了,宋嬷嬷。” 宋嬷嬷的神情剧烈波动。 她在深宅大院太久,只见到蝇营狗苟的算计、满腹阴谋的来往。 每一次争斗,都必然波及下人。 死有余辜的有,但更多是无辜人。 但那又如何呢? 谁会去在意小人物的死活? 谁又会出手去帮助她们? 而这脸上稚气和软肉尚且未完全褪去的女孩子,一个人操持了全部,坐得笔直,笑容明媚。 说恭喜了,宋嬷嬷。 她突然想通了,昨晚失声痛哭到险些背过气去的沉衣为什么回来那么晚。 为什么她的头发是湿的。 ……有人救了她的女儿。 宋嬷嬷站在那里,一时哑然。 她深呼吸,然后重新跪下去。 “奴婢多谢二姑娘恩典。”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地面,抬起头眼睛却是清明的。 “奴婢不曾与二姑娘勾结。” 宋嬷嬷一字一句。 “但若老夫人不信,奴婢愿一死以证清白。” 她起身转头,便去撞那柱子! “快,快拉住她!” 李老夫人大惊失色。 姜杳的神情也变了。 如今再跑过去不好解释,她一边示意霜浓拽住人,一边将一侧的耳珰取下来,以耳珰为暗器,猛地抛掷了出去! 不偏不倚,力道让宋嬷嬷一个踉跄。 霜浓就在旁边,猛地抱住了宋嬷嬷! 但这一闹,是对灼烧花晓的火上,最后一把柴。 李老夫人不曾训斥宋嬷嬷分毫,指着花晓就怒骂:“你是何等的居心,为了一点私人恩怨,要栽赃至此!” 安嬷嬷眼梢瞥过旁边的侍女,立刻就有人上前,一巴掌抽在花晓脸上。 花晓已经彻底懵了。 不等她辩解,另一个小侍女动作更麻利,将帕子团成一团,死命塞她嘴里。 舒嬷嬷心知花晓这是不成了。 她连连叩首,涕泪涟涟:“老奴是被她蛊惑了,怕老夫人受害,也怕姑娘走了邪路……饶了老奴这回吧,姑娘,姑娘!” 她上来便想拽姜杳的裙摆。 “老奴喂着姑娘长大的,老奴将姑娘当亲生孩子,怎会舍得让姑娘走上绝路啊!!” 舒嬷嬷声音凄绝。 “姑娘,姑娘,姑娘!” 姜杳在她扑过来,想到的却是当时“姜杳”被太子府关起来,跪在舒嬷嬷面前苦苦哀求她放自己走的模样。 女孩子几乎衣不蔽体,在大雪天被冻得脸色青白。 “嬷嬷、嬷嬷!” “奶娘……杳娘求求您了,放我走吧!我再也不会在燕京出现,我也不会连累奶娘……求求您了!” 她声音凄惨,哭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舒嬷嬷那时候是怎么回的呢? “哎哟我的姑娘,不是老奴不想,只是前后门不归老奴管啊!” 她笑得那么轻松。 “嬷嬷,不是杳娘没这么想过,只是您不珍惜机会,眠风堂也不是杳娘管辖啊。” 姜杳抬眸,望着狼狈的舒嬷嬷。 “您啊,好好跟太子殿下认个错儿,夫妻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她拽起来“姜杳”,力道大得几乎要扯断女孩儿的胳膊,手指都掐在“姜杳”伤处。 “您啊,还是认真认错,毕竟您也是劳苦功高的嬷嬷。” 姜杳从旁边侍女那里接了一盏老君眉,没说话,杯盖拂了拂茶盏。 她眉目低垂,像不目睹世间疾苦的神。 舒嬷嬷的话好像很好用。 把她自己哽到了。 她几乎看向姜杳的眼神一瞬间就带上了恨。 “姑娘这般戏耍于老奴,是早就恨老奴了么!” 姜杳惊愕地掩住了唇。 她似乎是被吓到了,身子都往后缩了缩。 “嬷嬷何出此言……” “杳娘,也别这般对待自己的奶娘啊。” 房夫人此时突然出声。 她似乎很着急,“她好歹对你好了那许多年,如今被歹人蒙蔽,做了些错事,你便不认了?” 秋姨娘也微微摇头。 倒不是其他,只是舒嬷嬷与她手下一个得力丫头沾着点亲。 她出声劝道:“二姑娘,重罚自己奶娘,在本朝让人不齿。” 越姨娘也嘀咕:“一个老婆子,不过误解,也要如此?” 一时间,眠风堂对舒嬷嬷的态度反而变化。 姜杳似笑非笑。 明白了,这老虔婆势力树大根深是真的。 她正欲开口,一个人却从她旁边走了几步,端端正正跪在正中央。 是烟柳。 “山漏月奴婢烟柳,拜见老夫人。” “宋嬷嬷恩义,以命自证清白,奴婢却是顶顶胆小之人。” “奴婢少时便跟着姑娘,和舒嬷嬷跟着姑娘时间长短无差。” 烟柳淡然述说。 “叵耐奴婢不敢揭发豆蔻跋扈,不敢说舒嬷嬷奴大欺主,不敢为姑娘出头。留在山漏月,全赖姑娘心慈。” 她声音温而淡。 像秋雨里袅袅浮着些热气的茶水。 姜杳猝然抬眼。 她们商量的没有这段。 她知道烟柳谨小慎微,所以不强求她做什么。 但是她今日护在姜杳身前。 但是那个从不敢出头的烟柳站了出来。 “但奴婢今日斗胆求老夫人做主,同时重惩恶奴舒氏。” “烟柳!你个小蹄子,反了你了!” 舒嬷嬷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猛地直起身子,似乎想去厮打。 但她下一刻就被站在旁边的霜浓重重踹了一脚的膝窝。 “老实点!” 烟柳望向舒嬷嬷的眼神没有恨,更无惧意。 她坦然露出手臂。 藕似的手臂上新旧伤痕叠加。 “这些……都是那恶奴所为?” 安嬷嬷都惊了一瞬。 “是。” 烟柳坦然整理袖口。 “奴婢只是受肉身折磨,而姑娘受到的磨难更多。” “奴婢亲眼所见,姑娘往昔被她刻意苛待,衣食住行无一样符合嫡出小姐身份,在背后被言辞羞辱,郡君也难逃厄运。更有甚者,被恶意教唆争宠媚上。” “还好姑娘承老爷与郡君脾性,清正行端。” “奴婢忍耐已久,如今见姑娘又被污蔑,实在心痛难言。” “奴婢只是想给姑娘求个公平。” 姜杳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是她冒昧。 一个可以在战乱时候穿上王妃服制、狠心烫了自己的脸,真正能吸引到大批追兵的女孩子,远不是一句“懦弱”可言。 姜杳一言不发起身,帮烟柳整理好袖口,又扶正了钗环。 她将人拽了起来。 “回去,不用你在这里自揭伤疤。” 姜杳端端正正朝着李老夫人一拜。 “事到如今,孙女不想再瞒。” “请老夫人派人搜及儿子的住所。他好赌、贪色,舒嬷嬷利用职务之便为他寻府中侍女不知凡几,此外,舒嬷嬷贪财好奢,孙女的一应物品都被胁迫送了出去。” 直到此时,舒嬷嬷才勃然色变。 但姜杳的话没完。 她把《谋她》看了太多遍,舒嬷嬷干了什么,她清清楚楚。 “同时,她大肆敛财,以自己的名义邀宠讨好其他姨娘夫人,同时自己的‘干女儿’又以豆蔻为首胡作非为,同样不是一日两日。” “请安嬷嬷搜查她的贴身衣物、住所摆设,现在立刻去查她儿子的住处,必有所发现。” 姜杳俯身叩拜。 “请老夫人重惩恶奴,以儆效尤。” 到了这地步,那两人的结局其实已经可见了。 李老夫人闭了闭眼,随手一挥。 “拖下去吧,你们知道怎么做。” 旁边立刻有人应是。 “老夫人!老夫人!” “唔唔唔唔唔——” 两个人被拖下去的时候挣扎得一个比一个剧烈。 而姜杳连个眼神都再也没施舍过。 她只是转眸沉沉盯住了房夫人,轻轻一笑。 “母亲脸色好差,可是身体不适么?”
第20章 旧事 房夫人气得快昏过去,怎么可能没事! 但她面上仍然维持着笑容:“只是有些疲累,不想原来这些人底下都如此腌臜。” 姜杳偏生信以为然似的,点了点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母亲这么精明的人,竟然也会被花晓这等刁奴蒙蔽。” 这个丫头!!! 房夫人气得肺疼。 但她已经转身,朝向李老夫人。 “既然宋嬷嬷在这儿如此让人疑虑,不如让孙女带回去吧。” 姜杳轻巧道,“舒嬷嬷既然不会再入山漏月,我也需要个嬷嬷为我打点。” 宋嬷嬷猝然抬头。 而姜杳谁也没看。 她只是浅浅地弯了眼睛:“可以吗,祖母?” 管家婆子定然是比山漏月的管事嬷嬷地位高。 这算地位降了级。 明明宋嬷嬷本身就是 但李老夫人思虑时,宋嬷嬷已经接上了话茬。 “奴婢愿意的,老夫人。” 她笑容仍旧爽快市侩,深层里却仿佛藏了其他东西。 好像过往很多年一样。 宋嬷嬷又重复了一遍。 “奴婢愿意的,老夫人。” 李老夫人沉沉闭了眼。 “好。” “宋嬷嬷即日起归山漏月,月钱不变。” 她道,“二姑娘受惊,从库房里拨一批安神的香料,景言新送回来的胡杨木雕摆设也一并送去,另再多加一年的月钱。如若需要洒扫粗使丫鬟婆子,不必过问。” 这报酬太优厚,眠风堂都静了。 “一年的月钱?” 越姨娘最先低呼了一声。 这次就是秋姨娘和乔姨娘也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怕是不妥,老夫人。” 房夫人正欲劝,却被李老夫人伸手噤了声。 “就这样吧,我意已决。” 姜杳耳边和系统提示同时响起的,是外面传来一道笑音。 “好大阵仗!这坐坐跪跪,是怎的了呢?” 越姨娘猛然坐直了。 她方才一律嫉恨恼怒的神色全一扫而光,眼神期待又柔软。 “晚晚!” “嗳,姨娘妆安。” 那人此时方款款迈进眠风堂。 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碧青云锦雁纹长衣,同色的耳饰在耳侧摇晃,白净的额头上还绑着道蓝绸的眉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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