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了,便真的找不回来了......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敢放她走.....ᴊsɢ.” 声音在雨里低哑不明,孟常那时候被打的几乎睁不开眼。 他看不到窦矜脸上的神情,但他知道。 窦矜哭了。 他以为,窦矜没了长幸,只是一时的低迷。 但窦矜,哭了。 天子的眼泪......他意识到自己夺掉了窦矜所有的快乐,追悔莫及。 痛苦不已,开始后悔放走了长幸。 *** 那夜窦矜未归。 此后又不眠不休带人找了三天两夜,一众训练有素的将士都到了身体的极限。 不止他们,李根成也带人跑遍了整个岭南岭北。 而窦矜是在林间策马的时候,马儿绊住脚抬了抬腿,他直接后脑着地摔昏了过去。 身上的伤口也化脓,开始往外呲着鲜血,染红了那件几天不曾换过的黑衣。 底下一行人头冒冷汗不敢耽误,连抬上窦矜出了森冷的林子,敲开最近的官府大门,连夜将他去了衣服刮掉腐肉安置下来疗伤退热。 为了找到长幸,窦矜已经去了半条命。 她跑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封城了,一个单弱女子又没长了翅膀,靠着两条腿肯定无法在封城前出了岭北。 可她跑得忒悬,这么多人,还真就死活都找她不到。 背后,众人只猜测神女已经回太阳宫房,拜归洛女门下遥遥成仙去了,否则如何能人间蒸发了一样...... 窦矜醒过来时,身边还围着些人。 他眼角光是睁开,已经很干涩,开口便问:“找到了吗?” 副将摇摇头,呈上个东西,“全秉笔收拾陛下在衙驿的寝房时发现了这个,应该是御尚留下的,请陛下先过目。” 一方纸片,比过后代唐朝的妃子笑荔枝。 自从丢了人,窦矜就未曾再踏进过衙驿一脚,还是全则在矮案上发现了连忙派人送来。 他知道窦矜已经找魔怔了,也不肯回宫。 那这纸片,必须几百里加急地送来。 窦矜听到御尚这熟悉又陌生的两字,眼角脸颌都有些抽动。 他身上在病中又被裹上了一层纱布,没有多少痛觉,自己一股脑坐了起来。 纸片泛着珠光,隐隐渗着黑墨,搁在长条的盒中,保存得很好。 “给朕。” 副将双手交递。 窦矜顿了顿,将它打开。 字迹确是长幸的字迹。 隶书缠软,笔画多变,她学了许久还总写的不顺,喜欢带些棱角,柔婉中给人一种清风般的硬骨。 此中欲说的太多,长幸当时呆坐良久,舍却繁多,独独三言两语跃然纸上。 “凡尘多生离,南北总多歧,而我之去,。晦暗散尽星汉长明,惟愿少君,手拉满弓穿风雨, 不惧岁月不弃己。” “少君。” 副将咬下这二字,默念一遍。 在御尚眼中,陛下竟只是一个年少之君么。 风止云停,寂静放大。 那一霎他忽然醒悟过来。 陛下身处高位,伶仃孤独。 唯独长幸将他当成了一个普通人,暖了他那颗在俗世里跟寻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的心。
第1章 她等梦成真 深秋,秋水寒凉刺骨。 她的意识滚抛在这般刺疼拆骨的河水中冲来冲去,身体飘忽不定,奋力地想要抓住什么。 想要说话,奈何舌被发僵的牙关堵住发不出清晰的求救,只能一点一点蹦出些莫名的呓语。 下刻,举起手在空中胡乱地飞舞。 听到嘈杂的动静,随后终于碰住了什么,连两手掐抱住那温暖的东西,如溺水前死命抱住那只冲刷而来的枯木。 她感身下不在晃荡漂泊,肢体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醒醒.....醒醒,姑娘,姑娘?” 混沌的眼皮万分沉重,遥远处有人声在呼唤着她的意识。 乌黑的碎影渐渐变成猩红血管的模样,她一挣扎,眼中破入一丝光亮。 先是看见了自己的睫毛在颤动,她醒了过来,茫然地睁开眼,是简陋的木板竖梁,还有一位陌生女子。 不待看清女子面目,她就应激的一般干呕地弓起身想要呕吐。 那人连拿了陶盆过来给她垫着,长幸抱过来盆,口鼻深深吸了一口能吸入的新鲜空气,然后便剧烈咳嗽了出来。 连咳带呕,往盆中咳出一股肺中带出的脏水。 水草的腥味梗在喉头,那女子又去为她倒了一碗水,递过来,“姑娘漱漱口——” 长幸这才缓过来,以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残沤,抬眼看她的模样。 高鼻深目,深刀般的双眼皮裹着一双黑葡萄般的黑眼仁儿,黄种人,但不是中原血统。 看她穿着汉人装束,却又以刺绣花珠的头巾蔽发,佩戴着红白的玛瑙,有点像她见过的新疆人。 长幸猜想她该是居住在汉地域的少数民族,双手接过水,“谢谢。” 她太口渴了,漱了两小口,又将剩余的清水一饮而尽。 女子自然地接过那空碗,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长幸趁机环顾了一圈周围物什,是一处寻常的平房。 倒是角落有堆着不少装着干果的木框,还有些成捆的地毯和皮革。 “来,再喝一碗。” 她坐到床边。 长幸才发现自己底下垫的是羊皮和毛毯铺的床单,接过来水没有再喝,“我好像掉下了河,溺水了。” 那女子拼命点点头,“昨晚我们从集市上收夜摊回来发现了你,你被那水冲到了河边上,我喊我丈夫将你背了回来,你现在还有些发热,我去给你找个大夫?” 说完还摸了摸长幸的额头。 长幸以手贴额,弯腰行了个礼,“多谢救命之恩。”她连说不用,将长幸的手摁下来。 “恩人尊姓大名?”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理解了一下问她,“你是要问我叫什么?” 长幸微笑,意识到自己跟文儒学士待得久,可能太咬文嚼字了,用词很古,她听不太懂。 她热情一笑,爽快地拍拍胸脯,“我叫月阔格儿,嫁给我丈夫以后,我丈夫也给我起了个汉人名,跟着他姓,叫郑月儿。” “月阔格儿,那你是月氏人了?” 她点点头,“姑娘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 “在西域,那里有沙漠,有盆地,还有条伊犁河,这些我都在书里看过。” 月阔格儿十分惊喜,看她的目光如看罕见的动物,殊不知在长幸眼中,她才是真正的已经消失掉的远古传说,是正儿八经的活化石。 她两只眼娇俏得能滴出水来,如若跟着中原丈夫经商,又住得了这种大平房,至少夫妻两个是有点资本在身上的。 “是呀就是那里,姑娘竟然知道?我额吉额母的帐包就在伊犁河的边上,放牛放羊,有好长好多的草!” “那不挺好。”长幸展颜一笑,喘喘气,夸赞:“你的汉话也很通顺。” 月阔格儿 憨笑,“我嫁给我丈夫六年了,都是他教我的。” 看长幸呼吸有些不平稳,脸色虚红得不正常,想起来正事,“我还是让我丈夫给你去叫个大夫吧,” 长幸浑身骨头钻疼,尤其膝盖两处像是被人用锤子捶过,很需要退烧药。 她摸到腰间给她们钱,发现衣服已经换了,钱袋也不见了,“我的钱.....” 月阔格儿忙去一边翻了出来她的荷包,“你身上解下来的,我丈夫说不解你睡得不舒服,那些玉啊什么也都解开了,还有换下的衣服,这雨一直下,没晒干净,都先放那个箱子里。” 说着将香袋给她。 这香袋,还是窦矜送的那只。 长幸垂下眼皮,将香袋摩挲了摩挲,布料还有些潮湿,眼角已是发痛。 她解开绳结拿出钱币,月阔格儿便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婉拒了几下,跑出去大声喊了几句,门前来了个黝黑高大的男子,大约是个北方汉子。 还很可能就在与新疆接壤的地方,在关西,地理距离近的缘故,会有不同民族之间的来往通婚。 二人交谈几句,那男子前来门上与长幸打了个照面。 “姑娘醒了?”他探出点头看见她坐在床上,又立马缩回去,隔着墙壁在月阔格儿旁问了一句。 这人倒是懂得要避讳。 “谢郑先生相救。” 她隔空行了礼,那人也是嘴上连说受不得,忙道她客气。 “我叫郑继吉,你比我内人还年纪轻,喊句郑大哥就行!” 说罢,应该是到街上给她找大夫去了。 长幸听这姓郑的商人口音,跟她在岭北岭南时都有些不同,思忖她会不会被水冲出了地界,那月阔格儿又返回来坐在她床边。 这回,她开始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掉到水里去的呢?” “.....我赶路,夜里踩空了所致。” *** 长幸狂奔出了南北坡以后就再也跑不动了,筋疲力尽地挪着两条腿走,她使钱乘了一匹大马车。 那马夫车刚送完一大车流民回乡,看她穿戴不凡却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脱口便要他载人往岭北去,盯了她几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陛下神女亲恩西济城,一大堆人都赶着今天回西济,我拉了大半个月,只听从岭北回岭南的,姑娘还是第一个要从岭南ᴊsɢ去岭北外的呢。” 长幸浅笑,端站着,“凡事都有例外。” “那明日吧,我去岭北拉客时也将你捎上,那样顺路,今天我先打烊了,老婆还在等我归家呢。” 长幸拉住马的缰绳,“就今天,你开个价。” “姑娘是遇上什么急事了? “嗯,我去奔丧。” 马夫看眼天色,“我送完姑娘,就得赶夜路回来了,三倍的钱,你看成不成?” 一路上忽然多了许多未名的兵甲,还有那追逃凶犯的城中侍安都一股脑窜了出来。 最近的时候贴着马车而过,马夫相看四周,“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在门外冲她嚷嚷,”姑娘,只要这城中大老爷们一忙,必定是有犯下事的,衙门赶出来抓人了,那城门八成要关。“ “......那劳烦你将我在闭门前送出去,百事孝为先,我的事耽搁不了。” 她说完这话,又动了动脑子。 凭论窦矜的骑兵日行千里,而这马车大而繁琐,马儿又是寻常的农马,怎么也跑不过官兵的速度。 “等等。” 马夫闻声,便长长吁了一声。 马儿疲惫地顿下来。 “怎么,你不去了?” “......关门不久就阖,赶不上了。” 照这个速度,她到了关门,神女的画像都已握在关门的士兵手里核对,她一定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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