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今日之后, 搞不好连四姓名六宗都保不住了。 扬都花氏最宝贝的花家四郎在太原姜氏的地界上死的不明不白, 花氏家主放出话来,定要与太原姜氏拼个你死我活,请来三司会审此案。 昨日午夜,大理寺卿陈宴凡、刑部尚书彭敬、御史台大夫方飞光同时抵达安都,今日一早便在安都府衙开堂大审安都司法参军花一棠和净门林随安被害一案。 大堂之上,三司端坐主位,三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两百岁了, 赶了三天的路居然看不出有任何疲累之色,一脑门子精神。 相比之下,太原姜氏家主姜永聪可就差远了,几乎是被搀进来的, 好像一摊烂肉堆在座位里,眼神迷离,神色颓然, 昏昏睡睡,据说下个月就是他八十三岁的大寿, 估计这个坎儿够呛能过去。 姜文聪如此模样,自然不管事,姜氏一族都以姜文德马首是瞻, 可惜今天阵容实在太过豪华,身为御史中丞的姜文德也只能坐偏位。 右手边依次为乾州姜氏家主姜熙榕, 陇西白氏家主白浩然、扬都花氏家主花一桓、青州白氏家主白嵘,侧位有御书使白汝仪、青州白氏白向、花家二娘花一枫、三娘花一梦、三禾书院山长何思。 左手边阵容也不遑多让,依次为太原姜氏家主姜永聪,御史中丞姜文德,荥阳凌氏家主凌修风,青州万氏家主万萍,安都刺史嘉穆只混到了个末位。 大理寺司直凌芝颜站在录事官身后,位置十分超然。 堂上诸人皆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表面还算和睦,堂外的气氛可紧张多了,荥阳凌氏、青州万氏带来的侍从皆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猛人,太原姜氏率领的金羽卫也不是吃素的,两个阵营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谷梁和一众衙吏和不良人夹在中间,个个腿肚子转筋,只能硬着头皮坚守正堂大门,只求万一打起来,千万不要殃及池鱼。 衙吏都在府衙内守卫,府衙大门外维持百姓秩序的琐事只能交给靳若和净门,来看热闹的百姓填街塞巷,个个都想削尖了脑袋往里挤,靳若、四圣和天枢喊得嗓子都劈了,依然无法阻止百姓们看八卦的热情。 辰正,升堂,堂威震天。 御史台大夫方飞光拍下惊堂木,“请原告——” 花一桓抖袍上堂,躬身行礼,“花一桓见过三位大人。” 陈宴凡:“花家主有何冤屈?今日状告何人?” “花某状告太原姜氏指使安都刺史嘉穆谋害舍弟花一棠和净门林随安,”花一桓掏出卷轴,“这是状纸!” 堂上气氛一沉,堂外百姓一片哗然。 陈宴凡和方飞光对此案的前因后果皆有所了解,唯有刑部尚书彭敬是局外人,仔细读罢,眉头紧蹙,“嘉刺史如何说?” 嘉穆瞄了眼姜文德,上前抱拳道:“绝无此事!害死花参军的是城外的山贼匪徒,火烧府衙,趁火打劫,花参军在救火途中不慎撞上山匪,不幸被害,与嘉某和太原姜氏并无干系!花家主当时并不在安都府,归来后骤闻噩耗,悲伤过度,又听了些风言风语,误会了!” 花一桓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嘉穆。 “依花家主所诉,花参军是因为查了一宗贪墨案,因而被太原姜氏所忌恨,方才派刺史嘉穆杀人灭口。”彭敬翻了翻状纸,“贪墨案的主犯是安都府司工参军郑永言,如今郑永言何在?” 嘉穆叹息:“郑参军当时被押在衙狱之中,不慎也被烧死了。” 陈宴凡哼哼“好一个死无对证”,方飞光翻白眼,“死的也太巧了吧”。 彭敬大为诧异,这俩老家伙做了十几年的冤家,一见面就掐,今日是吃错药了吗,居然开始一唱一和了? “巧不巧的下官不敢乱说,但郑永言的的确确是死了,”嘉穆道,“嘉某身为安都城刺史,总不至于为一宗小小的贪墨案就杀人吧,杀的还是名震天下的花家四郎,根本不合常理。” 花一桓斜眼,“若舍弟查的不止是这宗贪墨案呢?” 嘉穆:“敢问花家主,花参军又查了什么案子?可有供词、人证和物证?” “没错,”彭敬道,“郑永言的供词何在?” 嘉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火过后,嘉某曾在府衙里寻过,没找到,八成是被烧了。” 陈宴凡:“哼,好一个被烧了。” 方飞光:“呵,烧得也太巧了吧。” 彭敬侧目:你俩够了啊喂,阴阳怪气的到底想干啥? “嗯咳,换句话说,此案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只是花家主的猜测?”彭敬问。 “当然有物证。”花一桓道,“就在大理寺仵作方刻手中。” 此言一出,不仅彭敬,嘉穆和姜文德都愣了一下。 陈宴凡抢过惊堂木拍下,“传大理寺仵作方刻——” 大理寺三个字喊得尤为响亮,还挑衅似的瞄了眼方飞光。 方刻提着黑布包袱快步走入堂中,包袱往地上一扔,咕噜噜滚出来一截黑乎乎的东西,众人定眼一看,嚯!竟是半截烧焦的尸体。 “焦尸是在衙狱大火后的废墟中寻到的,类似的焦尸一共有七十九块,可拼成四十八人,这段焦尸位置是从脖颈到肋骨下,尸块顶部恰好埋在土中,未被烧毁,表面还留有少量完好的皮肤,”方刻将尸块端正摆好,取出一个小刷子扫去浮灰,又用白布擦干净,“诸位请看,这个尸体的左肩处有一处刺青,刺青形似一根羽毛。” 众人捏着鼻子,伸长脖子,定眼一瞧,好家伙,还真是羽毛的刺青,而且羽毛的形状十分眼熟。 白嵘:“奶奶的,这不就是太原姜氏金羽卫的刺青嘛!” 白向:“果然是金羽卫害死了我义兄,还我义兄命来!” 方飞光抢回惊堂木“啪”拍下,“姜文德,你作何解释?!” 姜文德踱步上前,抱拳,“方大人这可着实是冤枉属下了,当时府衙火势汹涌,救火人手不足,嘉刺史向姜氏求援,这些金羽卫都是去救火的,如今不仅丢了性命,竟然还背上了杀人的污名,实在是令人心寒啊!” 嘉穆:“是啊是啊,这些金羽卫都是救火的英雄呢!” 方刻:“那为何这些人皆成了尸块?” 嘉穆:“或许是火势太大,烧断了树木或屋梁,砸断了尸体。” “这些尸体皆是被利刃斩断,并非砸断!” “都烧成这样了,或许是方仵作一时眼花验错了呢?” “啖狗屎——” “嗯咳咳!”彭敬扒拉过惊堂木,敲了两下,“公堂之上,不可私下争执。”顿了顿,“除去尸块上的刺青,可还有其他证据?” 花一桓眯眼,方刻沉默,嘉穆和姜文德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就在此时,门外的百姓和净门弟子突然掀起此起彼伏的呼声,人群流水般哗啦啦让开了一条路,靳若满面红光跑进大门,高呼,“人证到了!” 人群中行来二人,头顶空碧流云,身后晨光万丈,恍然间,好似神祇下凡一般,待入了大堂,周身华光褪去,方才看清,一个是黑衣短靠的小娘子,手持二尺横刀,凤眼凌厉,英姿勃勃,一个身着华丽繁复的广袖长袍,容色瑰丽如牡丹,手里吧嗒吧嗒摇着小扇子。 堂内众人不约而同站起身,瞠目愕然。 姜文德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脸色变得一片铁青。 嘉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指着二人尖叫,“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飞光:“亲娘诶,真见鬼了!” 陈宴凡:“啧,果然是祸害活千年!” 彭敬:“这二位是?” 花一棠:“下官安都司法参军花一棠——” 林随安:“草民林随安——” 二人同时躬身施礼,“见过诸位大人!” 彭敬下巴掉了,花一桓笑了,上前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交给你了。” 花一棠呲牙,“兄长放心!” 花一桓又看了眼林随安,林随安颔首示意,花一桓施施然回座。 林随安目光扫望一圈,但见白汝仪泪流满面,白向扯着袖子抹鼻涕,真不愧都是姓白的,一对儿哭包,花一梦和花一枫眼眶通红,外加一个红鼻头的何思山,万林垫着脚欢快打招呼,方刻别过脸吸溜鼻子,还有凌司直—— 凌芝颜一双瞳子静若杯水,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他虽然一句话没说,林随安却是看懂了。 他说:你们平安就好。 林随安也笑了:凌大帅哥,辛苦了。 花一棠朝凌芝颜飞了个眼神,啪一声甩开扇子,“启禀三位大人,府衙失火那一夜,花某与林娘子去衙狱救人,不料半路遭遇截杀,林娘子以命相博,九死一生带着花某逃出了安都城,当时截杀我二人的,正是太原姜氏的金羽卫!”神色一凝,“我二人就是此案的人证!” 陈宴凡眸光大亮,去抢惊堂木没够着,方飞光抢先一步拍下,“姜文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荒唐!”姜文德厉喝,“如今此二人好端端站在这里,杀人罪名当然不成立!” “《唐律疏议》有云,杀人罪有‘六杀’,”凌芝颜走到花一棠身侧,“谋杀、故杀、斗杀、误杀、过失杀、戏杀,判罚各有规,量刑皆不同。量刑规则有三,一为加害人和被害人的身份,二为杀人之手段和结果,三为杀人动机,其中,杀人动机乃是区分‘六杀’量刑的关键。” “太原姜氏杀人未遂,但杀人动机尚在,乃为谋杀大罪!若不审清判明,处以刑罚,致律法于何地?!” 姜文德眉眼倒竖,“姜某早已说过,金羽卫只是去救火,从未杀人,如今花参军好好站在这里,便是最大的证据!唐国谁人不知太原姜氏与扬都花氏积怨已久,难保不是扬都花氏为了扳倒我太原姜氏而做下的苦肉计!” 说着,朝三司一抱拳,“太原姜氏无故蒙遭污蔑,实乃天大的冤屈,还望三司明察,将血口喷人的小人绳之於法,还我太原姜氏一个清白!” 林随安:好家伙!不愧是大BOSS,颠倒黑白着实是一把好手。 “这个……”彭敬冷汗都下来了,飞快向二位同僚打眼色,意思不言而喻:如今花家四郎完好无损,这案子根本就不成立,咱们还要继续审下去吗?要不和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 陈宴凡和方飞光似乎也看懂了,不约而同开口。 “这么一听,陈某倒是对这杀人动机有些好奇了。”陈宴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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