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她恍惚以为,现下已身处将军府卧房里,唯有她与苏涿光,一并忘却了此前她还正与苏涿光说着他将离京赴西北一事。 她只是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似缺失了一块重要之物,促使着自己想要去抓紧他,去确认他的真实。 苏涿光尚是在等着她的回应,却觉那柔荑胡乱在他腰间摸来摸去。少顷,他察觉她抓着他的衣衫蹭起身,掺着几许酒气的灼热逼近,她吻在了他的颈间。 不远处,季琛方取酒折过身,目光正撞上此等情景。苏涿光坐怀不乱地抿着酒,神色镇静,其身侧的乔时怜恣意吻着他颈,甚至偷偷咬着他极薄的耳垂。 季琛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这于宴中大胆献吻之人,是乔时怜。 毕竟那会儿他见到乔时怜与苏涿光在林中学骑马时,她还躲在苏涿光身后,生怕被别人瞧见。不过好在眼下宴至末时,圣上及皇室贵胄早已离去,余下众未尽兴的宾客各自把酒言欢,鲜有人留意到这边。 季琛暗自庆幸,苏浮白平日里并不交友,那性子亦为人避之不及,这才偷得清净,无人会有心往他处看。早年那些对这苏少将军抱有巴结态度的,在宴中通通都被他一个眼神吓住,如今京中没人会自讨没趣。 但更让季琛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涿光竟如此沉得住气。 那可是京中第一美人的撩拨!他怎么还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真的具备五感吗? 殊不知,苏涿光捏着酒盏的骨节都已发白了。 此等场合,发生此等情形,远远在他意料之外。他又不舍得强行推开乔时怜,他记得清楚,那时在冷泉阁间,她便因自己推开她而伤心了许久。 且当下,他还没法离席。他正观望着席中各朝臣,辨着方才是哪些趁他得圣上召见之时,前来与乔时怜会面敬酒。 反是乔时怜觉得奇怪。 他今日怎么还不来回应她的吻?以往她这般对他,不过半刻,他便会欺身而来。但眼下的苏涿光甚至有些过于冷淡,对她的主动视若不见,难道是她惹他生气了? 此前那等空落酸涩涌上心尖,她极力按捺着,下意识把他抱得愈紧。 乔时怜仅余的一丝清明尽用来思忖他为何这般“反常”了。她想了半晌,奈何她已神思迟钝,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她恹恹垂下了面,埋头在他怀里,假作呜咽泣声。 她想,这样他总该理会她了吧?从前她哭的时候,他比谁都着急。 饶是苏涿光听出她在假哭,亦配合着问道:“怎么哭了?” 乔时怜听得他的嗓音断续入耳,心道果然有效。 随即她只觉面颊处落下了极轻的吻,她不由得心生欢喜。得此间隙,许是酒意上头,她不自觉地胆子大了起来,揪着他衣襟处的手顺势往里探着,另只手亦悄声往着带钩之下的硬实。 苏涿光浑身紧绷:“……” 她如今真是越发的胆大了。 偏偏他还不能同她解释什么。她这醉酒之态,怕是半个字都听不真切。 乔时怜虽是醉酒,浑然不知眼下身处之地,但苏涿光在这刺激之下,极力克制着保持清醒。他凛然的目光环顾着席中各处,不时换着姿势作遮掩,防着有人瞧见。纵使他不在意别人眼光,她却面皮极薄,他总要为她顾虑的。 不多时,苏涿光觉得燥热难忍。其实她挑逗起他来,举止仍有几分羞涩与胆怯,故此间一众即便发现二人亲昵,也只以为他们是在相拥,看不出更多来。 唯有切实体会其间感官的苏涿光,快要被她逼疯了。 及乔时怜动作越发过分之时,苏涿光蓦地把她抱起,于席中站起身。 旁处季琛轻咳了两声,以示意其余人。 众宾客回身望向苏涿光,其间一人看着缩在苏涿光怀里,面带酡红、醉得不省人事的乔时怜,出声道:“苏少夫人这是饮多了吗?需要吩咐宫人们去热些醒酒汤吗?” “不必。” 苏涿光漠然回绝,淡淡扫了眼一众,此前与乔时怜敬酒的朝臣皆心虚地低下了头。 “内子不胜酒力,苏某便先行回府。” 苏涿光顿了顿,声线愈发寒凉,“只是齐大人,梁大人,方大人,杜大人,还有…王大人,诸位如此想为大晟出力,共守边境,西北军营还招兵。明日上朝,我会在圣上面前赞许诸位的赤忱。” 被点名道姓的朝臣们陡然一激灵,径自赔着笑,“苏少将军说笑了,我们这把老骨头了,怕是还没能到西北,都被折腾得散架了。” 旁人随之附和,“是啊是啊,苏少将军真会拿我们消遣。” “浮白,你也为咱们朝中文官多多着想。”季琛跟着搭话,朝臣们捣蒜般点着头。 季琛勾着唇角,“这枪都提不动,去西北只能用嘴杀敌。” 朝臣们听出其中的嘲讽意味,顿时脸色微变。 苏涿光颔首:“我瞧着诸位的儿子就很合适。” 话音落时,几位大人始才慌了神。 “啊我家那位他最近摔伤了腿,此次西北战事,他怕是想去都没这个机会了。” “我家那不争气的,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想为国效力都没这个资质…” “我家也是…” …… 七嘴八舌里,季琛暗自冷笑。 没戳着这些人的痛处,他们还真会做主。想来定是东宫那边有调离苏涿光之意,这些墙头草跟着倒罢了。 不过圣上应当不会这么快决策,那道由西北递交至京城的军报,还真是如浮白所言,并不成问题。太子若抓着此事不放,反是会惹来圣上不快。 毕竟当初乔苏两家结姻定婚,太子曾去御前求圣上赐婚,强行夺得乔时怜,被圣上罚了禁闭。如今太子有意针对苏涿光,圣上很难不多想。 却是在众口掩饰着其尴尬的气氛之中,一道细弱蚊蚋的柔声格格不入。 “苏涿光…你今天还没亲我……” 众臣:“?” 他们没有听错吧? 联想到前些时日上朝时,苏涿光颈处红唇之印,众臣心道,这传说中冷情禁欲的少将军,看来也如此耽于女色。 席间顷刻鸦雀无声,苏涿光垂眼看着因酒劲意识归于混沌,昏昏沉沉睡去的乔时怜,她正无意识地拽着他衣衫,那芙蓉粉面上黛眉略蹙,仿佛在彰显着她的不满。 一众没忍住偷眼往苏涿光怀里的乔时怜看去,却得一生寒嗓音至耳边乍然响起,吓得他们收回了目光。 苏涿光冷冷道:“没见过调.情?” 席中流光霎时凝固,众人险些没能合上下巴,而苏涿光已阔步离去。 季琛笑着摇了摇头。 还得是乔时怜,不愧是他当初一眼相中的美人。 留得众宾客窃窃私语,为着今夜颠覆他们对苏涿光认知的事,其间不乏有目光跃然者。季琛瞄了一眼,便知他们在想什么。 旋即季琛清了清嗓,“怀安奉劝诸位一句。” 众宾客齐齐看了过来,季琛不紧不慢道:“苏少将军不会有侧室,更不会纳妾。若你们不想送过去的美人变成疯子或是两截尸身,就此罢休吧。” 举众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再忆及此前京中,不少接近苏涿光的女子,都被其吓得精神失常。 - 已至夜凉如洗。 宫墙外,苏涿光抱着乔时怜上了回府的马车。 许是他俯身入车厢的动静吵醒了她,他听得怀中之人轻哼了两声。 “你今日在席中,是想同我说什么?” 苏涿光忆及那会她似有话讲,却又因他半道离去被打断。此番他方问出声,反应过来她早已喝醉,哪会回答他的话? 缺月昏昏,灯火明灭。 她忽的低低唤着他,“苏涿光…我…”
第48章 48 、心事 天悬暗色, 满目黄沙,昏沉无垠。 乔时怜立身于荒芜里,空无人迹。寒风萧索, 她见着眼前席卷的沙砾拂散,沉积的尸骨露出一角, 白得森然。 心底生出莫名的悲凉与哀恸,她不自觉地往前走近, 唯见裸露的地皮处, 烽火未消,鲜血漫过莫可指数的残尸,凌乱堆砌在晦暗里,断刃,碎甲处处尽是。 腥风掠过,红得刺目。这里似是一个天地冢, 葬着这些无可还的尸骨, 亦是不知多少春闺的梦里人。 乔时怜觉得心骇至极,她慌张想要逃离此地,折身回过头时, 却发现周处不知何时幻化成了金戈不歇的战场。黄沙之中,耳畔充斥着鼓声、呐喊,眼前是两兵交接,各自利刃刺入皮肉, 绽出殷红。 她恍惚有所感, 抬眼便见处于军队之首的人。他身着盔甲, 单枪匹马, 冲锋陷阵。 是苏涿光。 乔时怜匆促朝他跑去,她想惊唤出声, 叫他不要去,可她如何也发不出声。她的喉咙好似被人紧紧捏住,哽得作痛。 她发了疯似的在战火里疾奔着,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他会死,他会殒身在前处。她要阻止他,她要把他拽回安全地界,她不要他死。 少顷,她越过重重险阻,终是来到他身边。 她心下稍安,却是还未触及到他时,银光乍现,锋利的刀尖刺进了他的心脏,贯穿他的胸膛。那道身影陡然从马背上倒下,黏稠的血染湿了半边身,她看着他阖上了眼,再无声息。 “不…不要——” 乔时怜尖声叫着,眸中的泪如断的线,一瞬恐慌溢满心口,她只觉疼得窒息,仿佛被刀尖刺穿的人是她。 她已哑得哭不出声,胸口钻心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她只得跪坐在血色泼天里,抱着他渐无温的尸身,满面怆然。 - 火冷灯稀,低云垂野。 乔时怜于榻上睁开眼时,望着屋内长明的烛火,才知此前是一场梦。而枕上浸湿的泪痕尤在,那让她险些喘不过气的心口疼痛亦隐隐约约,乔时怜迟迟走不出那个梦境。 她如溺水获救般大口呼吸着,却是下意识去摸向身侧锦衾处时,扑了空。她挪眼看去,被角处齐整得连一丝皱痕都未曾有,更不提其处被窝里的冰冷。 须臾间,她觉得心底空荡荡的,身上无形冷了几分。 乔时怜缓缓起身,趿着鞋,随手披了件裘衣便匆促往屋外而去。 心中唯剩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见到他,她要确认他是否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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