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起山,竹楼内。 王令夕端着熬好的药入屋时,恰见乔时怜掀开被,一瘸一拐地往衣桁处拿着外衫,她急忙搁置下药,步至乔时怜身侧,“你伤还没好呢!怎么就下榻了!” 乔时怜对她莞尔着,却藏不住眼底的忧色,“王姑娘,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但我要走了,他回京后见不到我,一定特别心急。” 话中的“他”,自是指的苏涿光。 自那日知苏涿光回京后,乔时怜心绪激动之下,晕了过去。 此后王令夕便寸步不离地在这屋子里照顾她,连着京城内发生何事亦未再关注。 殊不知,将军府已为寻乔时怜把枫琊山寻了个遍,偏偏乔时怜正远在京郊另处的云起山,两山相隔遥遥,此处又人迹罕至,消息互不相通。 王令夕这才想起,她似乎理应与苏家打声招呼,告知他们,苏少夫人正在此处养伤。倒也不是她有意相瞒,只是她向来不关心他人之事,一心沉浸自己的研习,在人□□理上从不多想。 若非意外救下悬崖处掉下来的乔时怜,一时好奇乔时怜经历了何事,她都不会派出侍卫去京城打探消息。 但眼下,王令夕看着那憔悴病容,坚决摇着头,“你伤还没好,根本不宜出门,我让我侍卫去将军府报个信就好。” 她从未体会过情爱,身在尚书府时也未体会过什么浓烈的感情,就像那些贵女私下说她,王令夕生来少了根筋。此番她委实不明白,乔时怜为何这般着急,连着自己身体也不顾。她想着,只要自己的侍卫去将军府传信,报个平安不就好了。 乔时怜心知,她这昏迷又是过了好些日,今日清醒过来,想起苏涿光早已回了京,而若他得知自己入了皇宫,逃出宫后下落不明,定是心急如焚。 周家那车夫有胆害她,定也把她坠崖的消息放了出去,甚至道出什么她已意外身亡之言,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难以想象,倘若苏涿光听信了这些话,以为她死了会如何。 乔时怜越想越是心切,她拽紧了王令夕的衣袖,凄婉的声线几近是哀求,“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到他。”
第69章 69 、林中 清夜无尘, 月色如银,林间漏下二三皎皎,疏似残雪。 寂寂山林里, 忽而窸窸窣窣,是有人拨开枝影, 衣裙撇过夜色的轻响。 乔时怜步履蹒跚地来至此地时,唯见那道熟悉的白袍背影覆满清霜, 行于苍苍夜深里。他向来净然不染的衣袍沾满泥泞, 被横生的野枝乱丛划破了道道痕迹,他的步伐却未曾停过。 他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寻了她好些天么? 乔时怜只觉喉中哽得发痛,恨自己未能撑到他回京时相见。 似是听闻身后有人前来的动静,苏涿光驻足于林下,转过了身。 那足音轻得像极了她,徐徐缓缓。纵是显得略有凌乱, 似是跛了脚, 但丝毫不影响他从中寻着她的影子。直至他回过头,恰见万象澄澈里,她抬手扶着深青, 立于烟聚萝缠处。 目光陡然相撞的那一刹那,乔时怜见得他面上掠过一丝迟疑。旋即他神情很快复了常色,越过斑驳碎影,向她步来。 “苏涿光…”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望着及近的他。 借着星光披落, 她可见他眸中血丝纵布, 眼下点点乌青沉积, 她不由得心底一疼。 但苏涿光默声良久,只是一双未生波澜的眼紧紧盯着她, 不挪半分。 静静置下的月霜荡落在二人之间,他似是不忍出声打破这般宁静。仿佛在这样所见里,他发出的任何响动,做出的任何举止,皆会将之触碎。 乔时怜没能说话。她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藏不住心底压抑的汹涌,忍不住眸底蓄积的泪。 却是忽见他面有恍惚,一言不发地折过身,背对了她。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拂过晚风。 乔时怜不解之际,见他起步欲走,她几近是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觉得奇怪,换作平常,他早已将她拥入怀里,更遑论会离开。 苏涿光在被她轻轻拉住时,身形蓦地晃了晃。 他再度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那双敛着秋波的眼潸然,眉目楚楚。他喉结动了动,始才抬起手拂开她鬓边的碎发,指腹缓缓抚着她面容处的泪。 他的面容瞧不出悲喜,虽是举止亲昵,乔时怜却觉他的目光恍恍,像是在凝视着她,又更像是在看着她发神。她从未见过苏涿光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以她微微侧过头,吻在了他的指间。 只一刹那,苏涿光的动作一顿,接着他如受针刺般迅然缩回了手,犹有痛苦地敛下了眼。 “我以为历经了这么多生死,早该习惯。” 他哑着嗓音,自嘲地笑了笑,“也以为练就一身逐虎驱狼的本领,亦可护你安宁…可到头来,我还是没能做到,甚至这次连……” 那低沉的声线戛然而止,掠动的夜风晕着浓重的影,衬得他身影格外落寞。 乔时怜只以为是他忧心她过甚,她听得他说的话,不免心头酸涩更甚,她径自向前环住了他的腰身,抱住了他。 却觉他浑身一颤,沉默半刻后,才艰涩说着:“这次幻觉,已到了这般地步吗…” 乔时怜心头为之震住,她始才明白苏涿光此前异常的反应是为何——原来他以为她的出现是他的幻觉。所以他忍不住短暂停留驻足,哪怕明知是假,也想借此再多看她几眼,再收拾着心绪,折身去寻她。 她扬起脸,哽咽着音,“苏涿光,你看着我。” 月白风清,万籁俱寂,那轻柔的嗓音掷地有声,与着簌簌风过,缕缕落至他的耳畔。 她瞧他睁开了眼,又再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以温热相贴,“我回来了,你看,我真的回来了。”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苏涿光眼底暗潮迭生,他气息遽然急促起来,口中不断重复着唤着她,“阿怜,阿怜…” 仿佛是在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乔时怜揪着他肩处的衣衫,仰首吻在了他的唇畔,蹭着他唇边温凉,却是须臾间,得来炽烈的回应。局促的,不安的,失而复得的种种,尽数淋漓于这一吻。 兰息弥怀,他揽住她不足一握的腰,手掌抚过她的青丝,垂首于她的唇齿侵占,迸发交织的心绪成了彼此错乱的气息,各自不得餍足的缠绵,难抵月色长长。 直至乔时怜没能忍住身上伤势扯动的疼痛,细吟出声,将他渐渐褪去冷静的灵台瞬间复了清明。 苏涿光忆及,此前乔时怜靠近时,他听得的足音,是踉踉跄跄,一瘸一拐的。他当即离开那道温软唇边,松缓着动作,望着她身上看去,却是见得她抑制着颤抖忍着痛,实则早已难以站稳。 他心头一凛,“为何疼还忍着?” 虽是话问出口时,他便已有了答案。他与她皆贪恋着对方的温存,如何还顾得上身处的疼痛? 旋即他俯下身,将她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 乔时怜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肩头,低声说道:“我没有刻意忍着。” 林雾缥缈里,苏涿光向着山下而行。 却听那牵引着他所有思绪的声线说,“是我很想你。” - 乔时怜回到将军府后,大多时日仍处于昏沉休养的状态。 不过她每每尚有意识时,都能察觉自己身侧有着熟悉的气息,她便又再循着他的体温,抱着搂着,安然睡了去。 那夜从云起山至枫琊山,几乎是横跨了整个京城。她一再央求着王令夕,才被后者无奈之下带到了枫琊山。在这一路,她听说了近日苏涿光为寻她的种种,心亦随之揪起。 乔时怜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他,等不及将军府的暗卫传话,亲自去了山处林间寻他。 即便王令夕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提出了抗议,但她想,他寻她如此之久,数日未歇,她不过是忍着点伤寻他,如此短短距离,算不得什么。 故而她的伤又加重了不少,整日卧于榻上昏睡。 是日,乔时怜照旧于锦衾间摸索半晌,没能寻到他的身影。 她缓缓睁开眼,虽是仍觉着浑身虚弱疲软,但勉强能起身下榻。 乔时怜随手搭了件衣衫,趿着鞋往外走去,却听得正堂处传来苏涿光的嗓音。 她步子一顿,他在见客? 堂内,苏涿光望着适才探望完乔时怜的昭月,“长公主殿下,我听怀安说,那时他将陆虚怀老先生请到正殿,新帝被斥,松口答应送阿怜回府,之后派人前去时,阿怜早已出宫,是殿下把阿怜换了出去?” 昭月闷闷地应道:“是…我也没想到,我这样做竟然会害得时怜……” 苏涿光接言道:“殿下无需愧疚。我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想要了解究竟。” “目前除了王家那位女子,人人皆知的是,我在枫琊山寻到了阿怜。可阿怜是在云起山坠崖,被王家女子救起,送到枫琊山的。” “什么?” 昭月闻言,惊得从椅上站起,“这怎么可能!” 心性单纯如她,本是真的以为自己一时不察,让乔时怜出了意外,所以才愧疚不已。 苏涿光沉声续道:“此事我曾与禁军陆统领了解过,他也说,那日阿怜是借由长公主的名义顺利出宫,但此后马车是去了何处,究竟有没有经过枫琊山,根本没人知道。只有翌日传出消息,说阿怜逃出皇宫时,在枫琊山不慎坠崖。” “在云起山坠崖的马车,和枫琊山残留的马车碎片,是相差无几的。” 苏涿光能够肯定,此事是有人暗害乔时怜,但如此大费周折设计,他不知其人目的为何。 “殿下相助阿怜逃离皇宫,这份恩情将军府记着,但苏某想让殿下再仔细想想,譬如阿怜坠崖,是怎么为人所知的?以及出宫之时,还有何人在她身侧?” 昭月敛眉陷入了沉思,“时怜坠崖的消息为人所知,是枫琊山有百姓发现了从悬崖摔下来的马车,报了官府。因皇室马车有所不同,所以很快就被认出是我公主府的马车…公主府除了我,就只有时怜乘坐的那一辆。” 苏涿光又问:“那第二个问题?” 但此番昭月却支支吾吾起来,“我…我……” 饶是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却在苏涿光几乎是审视的目光里,心底憋着的秘密愈发藏不住了。 苏涿光了然,“殿下有事相瞒。” 昭月叹了口气,“这件事,是我为揽住罪责不得不瞒的。我身为皇兄的同胞妹妹,哪怕是我放走了时怜,皇兄也不会对我如何,最多骂我一顿就放我回去了,但我必须要为那个人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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