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时无言,可一切又尽在不言中。 姚环音视线往上,看到他充血的耳廓,发现他也并非表面那般镇定。 他眉间的观音痣如朱玉,让姚环音莫名有了亵渎神灵的负罪感。 还未等她在说什么,柳聘风又垂下眼睑去勾她转移视线。 这一次,没有一触即分的小心翼翼,直白地让人招架不住。 向来克己守礼的谪仙人,正低头亲吻他的欲念。 姚环音感觉有些缺氧,只能揪紧他胸前衣衫。与她掌心近在咫尺的一颗心脏震若擂鼓,同时替柳聘风传达许多不便此刻说出的紧张。 此夜正好,成全有情人。 - 姚环音不记得昨晚怎么回的卧房,又是怎么睡着的。她等到天快亮才从莫名的兴奋中脱离,等再醒来时,已经不知什么时辰了。 柳聘风如今的府上也没几个仆役,除了丁庆,就只雇了一对梁州本地的夫妻料理日常起居。 不过柳聘风一向在她的事上用心,竟然不知从何处把慧娘找来了。 “郎君怕娘子住不惯,所以请我过来照看。”慧娘如是说。 其实没什么好不适应的。她并非娇生惯养之人,也并不习惯身后奴仆一堆。 慧娘爱聊些八卦,又眼尖,看见她唇角一个细微的伤口,惊讶道:“娘子这唇边是怎么了?” 她见姚环音眼神下意识闪躲,立刻了然。 慧娘见她坐在那儿半天缠不好头上的发髻,放下手中活儿,拿起木梳替她整理。 “我就说那柳郎君缠人,娘子从前还不信。”慧娘得意,“不过也没什么,外头都说您与楼家家主情深意重,这次回府,怎不见您带他回来?” 姚环音望着铜镜里的慧娘,问她什么意思。 慧娘以为她不好意思,笑了:“这有什么可避讳的?要我说,娘子这般能耐,就该纳一个像楼家主那般的做正室。柳郎君虽然体贴,未免忒黏人了……” 姚环音抬手,阻止她手中动作,回首问她:“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谁传出我和楼家主情深意重的?” 慧娘放下手中珠花,道:“街坊间都传遍了,说楼家主不满柳郎君带你离开,今日一早就带人闹到了沣江上……” 沣江,姚环音脑中闪过一点灵光。 柳聘风自来到梁州就知道这里常年多雨,江河泛滥,侵扰农田。 修建水利工程是必然的,他已经往上连递了数道折子,才得了准许,修建疏通沣江的宁沣渠。 这等工程,耗时耗力耗财,从前并不是没有官员愿意修建,只是沣江当地民情特殊,又地界太偏,几任官员提了又搁置,终究还是没把事情定下来。 柳聘风能够重提此事,也是依靠了南宫霖的助力。 梁州的刺史正是出自当今皇后族中。 即便如此,楼家在梁州的势力盘根错节,现如今楼沧月带人闹到宁沣渠,就是在报复柳聘风。 那日楼沧月在李府外所说的,可助柳聘风成事,自然也是暗示他,若违逆了楼沧月的意思,往后想在楼家范围内做事,可就难了。 姚环音看着天边飘来的灰色云彩,大概知道了街坊间的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慧娘见她神色凝重,出声提醒:“姚娘子?” 姚环音叹了口气,道:“劳烦你帮我准备马车,我有急事要做。” - 这个时节的天气说变就变,姚环音下马车时,耳边呼啸的都是夹杂着湿气的风。 江边风声尤甚。 姚环音找到柳聘风时,他正在一处帐子里处理公务,据说他今日本是来督工,可因楼沧月闹事,不得不转移阵地,以保证现场不会因此发生意外。 见姚环音来了,柳聘风原本深皱着的眉些微舒展,问:“江边风浪大,雨又要来了,你何苦赶来?” 姚环音放下手中食盒,道:“担心你忙于公务,又忘记吃饭。” 并不提起楼沧月,这也算他们之间的默契,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楼沧月这种疯疯癫癫的人,确实没给他们带来过什么好的记忆。 柳聘风这才真的放下手头事务,打算放松片刻。 还未等菜从提盒中全部摆出来,只见光影变动,又有人掀开帐子闯了进来。 “环音!” 一道声音炸开,姚环音听见这个声音,霎时觉得头皮发紧。 ---- 不知道又没人注意到我新换的封面,是我的室友姬老师倾情制作,非常感谢!!!
以及今晚和明晚各补一章。
第22章 念平(补) 楼沧月见她面色尴尬,知道她并不愿看见自己。 “姐姐。”他声音带着委屈,“我知道姐姐不想见我,但念康见你迟迟不归家,心里惦记的很,她闹得没办法,我才带她来找你了。” 少年眼神落寞,带着欲说还休的情,偷偷打量着姚环音的神色。 姚环音没接下他的眼神,倒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边牵着的念康。 念康不知道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故事,但也能察觉到这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不大对劲。 她一双葡萄似的水灵大眼看着姚环音,迟迟不肯上前。 楼沧月轻轻推了她一下,腕间的银饰随之泠泠作响:“去啊,你不是想见嫂嫂吗?” 这话一出,且不等姚环音再说些什么,柳聘风先行开口:“楼公子慎言。” 他眼风扫过楼沧月,像是破空而至的刃。 但楼沧月并不害怕,他报之微笑,无言挑衅。 念康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牵住姚环音垂下的手指。她的手细嫩温热,外头风大,可她有楼沧月护着,竟也不觉得受苦。 “哥哥说自己惹了姐姐生气,哥哥是坏蛋。”念康磕磕绊绊说道,“但是姐姐不要不理他,不要不理念康。” 对于念康这样的孩子,姚环音总是狠不下心说出残忍的话。 姚环音蹲下身,替她整理了头发。被帽子压扁的两个丸子经她手间几下拨弄,又变得饱满可爱。 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姚环音身上。 念康看着她温柔脸庞,一时呆楞住。 楼沧月见状,只得再次提醒:“念康,你不是有话要告诉姐姐吗?你来时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念康回头看了哥哥一眼,又看了看姚环音,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流转。她努力转动脑子,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台词:“七月初三,哥哥的生辰要到了,姐姐要去吗?” 柳聘风听完,难得嗤笑一声,出言嘲讽:“楼公子好手段。” 向来温和示人的柳聘风都这么说了,姚环音自然不能不顾及他的心思。 更何况,她也不愿楼沧月往后再利用念康。 姚环音对念康说了声抱歉,然后站起身告诉楼沧月:“楼家主,你越界了。” “你多次与我接触,不过是想通过我辖制柳大人,好让他多有顾及,不能顺利修成宁沣渠罢了。” 不过匆匆一面,能有几分情深。 世间不是没有一见钟情,但楼沧月行至如今的地位,所耗费的心血众多。 筹谋十余年,所依靠的不过就是当地对楼家和沨仙人的尊崇。 若沣江水真的平息了,楼家的势力必定随之衰弱。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权势的人,说要为她放弃一切,这可能吗? 楼沧月面色苍白:“你是这么想我的?你肯定是误会了,我……” 他还想解释,甚至想上前几步,但姚环音厉声打断了他:“够了!” “念康与念平的事,柳大人也已经查到了。” 她没在说下去,念康却听见自己姐姐的名字,跟着喊了一声:“念平。” 姚环音抱着她走到帐子外,看着不远处的楼家仆役,示意她们过来抱走念康。 送走小孩子,她才放心回来继续说。 “念康与念平两个孩子,一个重病体弱,另一个痴傻,是如何从看守森严的楼家里逃出来的,想必楼家主比我更清楚。而念康又是如何溜进我家的,一个连说话都费劲的孩子,又为何刚好能叙述清楚楼应天的罪行。你真的还要装作一概不知吗?” 自她记忆回来后,她就感觉不太对劲,一切都太巧合了。 恐怕自他们踏入梁州,就已经被盯上了。 姚环音想起那日祭神,神子所经过的道路人满为患。 水神庙外的长街上,泱泱人海间,她为何恰巧被神子选中? 除非神子已经在背地里观察、窥伺她良久。 帐内无风,她却凭空生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我不顾一切与你回了楼家,恐怕不久的将来,我就会成为你阻止柳聘风的一大利器。” 楼沧月静静听着,原本挺拔的脊背逐渐耷拉下来,他额上的银饰因头颅失落垂下而掩盖住他的神色。 透过缝隙,她能看见他一点挂在下睫毛的泪。 “对不起。”楼沧月承认了。 承认了他所做的一切。 “你不止该对我说,你最该道歉的人,是你的两个妹妹。”姚环音道,“你真正亏欠最多的,应该是她们。” 楼沧月闻言,猛地抬起头,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是,我是恶人,是我害死了念平,可我并不欠她们的!我也并不欠任何人的!” “你可知我的苦楚?她们夺走了我的母亲,又被我禽兽不如的父亲挑作祭品,若无我庇护,她们早就死了!我有错吗?我只是不想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我若不争不抢,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已经情绪激动间,仿佛又想起什么来了:“念平和念康是自愿帮我的,对,她们都是自愿的。” 楼沧月还想解释什么,伸手想去抓姚环音,却被柳聘风隔开距离。 一个踉跄,来不及停止,楼沧月的手只抓住了柳聘风的衣角。 他像是嫌恶一般,甩开柳聘风袖袍,继续对他身后的人说:“姐姐,你信我。我知道你喜欢君子,从前我身不由己,往后我再也不会了。我是楼家家主,没人能逼我了……” 柳聘风不欲他与姚环音接触,不耐烦打断:“是吗?你说她们都是自愿的,那念平和楼应天之死你如何解释?沣江边的祭神仪式,迷惑众人的香,你又如何解释?” 他与姚环音叹息念平夭折过早,出了送子庙就派人去为念平收敛尸首。可派去的人说,送子庙内并无女童尸体,阴冷的墙角,只有半个馒头。 柳聘风不信,索性派出人手,仔细搜查附近。 果然在庙后挖出了念平的尸体。 与她葬在一起的,还有无数累累白骨。 送子庙的土地之下,葬了无数女童的尸首。 无名无姓,无父无母。 其中有不少,穿戴着相同的服饰。 是楼家培养的沨仙人祭品。 “这一地尸骸,供奉的究竟是仙人,还是以神灵之名装神弄鬼的伥鬼?”姚环音不敢看他状若疯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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