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他显然察觉到她的松动。 曦珠被他揪地脸肉变形,拍掉他的手,偏头过去。好一会,都没有回答他的问。 卫陵没有执着地追问,收手回来,继续看一碧如洗的天空。 有时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他已经明白了。 过了很久,再听到她的声音。 “卫陵。” 曦珠没有唤他三表哥,而是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 卫陵复看向她。 曦珠垂眼注视他。 “我以后不会留在京城,是要回去津州的。” 她的语气极坚定,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含糊。 卫陵终于知道今天,她为何愿意与他出来,还与他说那许多。所有,都只为引出这句话。 他没有一丝迟疑,无所谓道:“你是不是想回家去,以后我与你一道回去,反正待在京城十多年也腻了。” 曦珠先是诧异了下,而后咬住唇,攥紧了裙摆。 “可姨母和公爷……” “家里还有大哥二哥,少我一个不会怎样。” 这番话几乎骇俗,但卫陵的神情很平静,他意识到她并非完全放下过去,对他生有情意,才会问的这话。这只是她心里的一个想法,只关乎她一人的,但她愿意袒露,甚至可以说是试探他。 更是在给他一个机会。 重来,她不会妥协,他更不愿意她再妥协。 他说的话也全是真的,心甘情愿,不是敷衍哄说。 卫陵心里极喜悦,骤然急跳,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紧盯她如同审视的眼睛,如同誓言般。 “曦珠,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可以。” 曦珠的手指不觉扣紧。 便是在这刻,他在她心里,彻底与前世的那个他分裂。 潜藏在那些沟壑深处的痛楚,仿若都随着从山坡吹涌来的一阵春风,携来花香,散了干净。 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莫名觉得酸涩。 遽然地,就被一道急力猛地扑倒在地。 曦珠下意识闭上了眼,等睁开,看到身前的他。 卫陵撑跪在她身侧,垂头看见她潮湿的眼,按在地上的手,筋脉尽显,抓断了几许青草,可他还是笑的,缓缓压低了身子,直到两人呼吸勾结纠缠,他在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喉咙微微发干,嗓音放低,柔声问:“我想亲你,让不让?” 她的睫毛颤抖着,在愈加亲近,两人鼻尖即将相贴时,忽地一只手抵在他的肩膀,一把推开了。 “不要。” 卫陵顺势躺了回去,被从叶隙射来的光照地闭下眼,喉结滚动,吞咽了下,转见她要起身,笑道:“躺着舒服些,起来做什么。” 被他这样一闹,那点微末的酸都没了踪影。 曦珠盯着干净的草地,道:“脏。” 她穿的是白衣,最易留下印记,可不比他,随便去哪里都没谁追究。 闻言,卫陵站起身,就将整件杏黄团花锦衣都脱了下来。 “做什么这副样子,我连亲你一下都不敢,还敢做更过分的事?” 他将外袍拿给她垫,又笑她躲避的眼神,毫不在意地,只一身雪白里衣躺下。 曦珠夷犹下,也在树荫里躺了下来,眺望向青空远山。 “那你夜里还翻墙来找,就不过分了吗?” 卫陵反驳:“那也是白日根本没机会与你说话。” “好多次都想不管不顾地亲你,可想着你本来就不大喜欢我,要是觉得我人不好,更不敢动了。” 他哼道:“是不是觉得我不好啊?你知不知道与我玩的好那些人,但凡有个喜欢的,可使上不少手段偷香窃玉的。” 就没见谁这般坦坦荡荡的。 曦珠笑了下,刺声:“那我是不是该称赞三表哥品性高洁,没与你那些朋友学坏了?” 明知他不会是那样下流的人,或许是山风和煦到,让她如此回他。 卫陵忍俊不禁,道:“你不如说是我太喜欢你了,不想你受委屈,哪怕是我给的。” 她的脸皮没他厚,有些时候注定落败,曦珠不做声了。 一会儿,他自己没忍住。 “你怎么不问我在外头,有没有其他喜欢的姑娘?” 好似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她会听到他的那堆烂事。 曦珠道:“不想问。” 他又笑:“你今天与我说这些,怎么会不想知道呢?” “问吧问吧,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 “不想知道。” 事实上,不需她主动问,他已急于展露自己的忠贞心意,说了起来:“你可别听人胡说,我之前是喜欢去那些青楼巷子,但都不过听曲看舞,再喝些酒,其他可什么都没做。喜欢上你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外头与朋友吃酒,他们请来弹唱的那些姑娘,我也没多看她们一眼。” 难得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表明自己多喜欢她。 他的话真多。 直到他随手捡起落到身上的一片叶子,像是想起什么,说:“早知该把笛子带出来的,将就些,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将微硬的碧绿叶片卷绕在指上,凑到唇边,试了两个音。 卫陵垂下眼,望着她笑,慢慢回想着,重又吹奏起那首曲。 空空荡荡的山谷里,轻快明亮的曲调,悠然流淌,萦绕不去。 曦珠隐约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当晚回去后,从破空苑那边传来了一阵笛声,她坐在窗边听着,心神一霎震颤,终于想了起来。 前世她病重,搬离破空苑,回到这里养病。有一天,卫虞突然带来了一个木盒子,说是从前交托他人,再辗转多处,没想到还能归来。 卫家被抄后,除去金银玉器直充国库,还有许多东西流于市井。 想必这个奇怪的盒子,那时也流落了。 卫虞却流泪道:“三嫂,这是三哥临走前,让我送给你与许……送给你的。” 那时她的眼睛半瞎,也不大能听得清声音了。 盒子里的机关齿轮斑斑生锈,滚动碾压间,发出喑哑嘲哳的噪声。 卫虞应当是为了让她活下去,才会那样说。 他怎么会送给她东西呢。 但她还是卧在病榻上,模糊地看窗外的春光,一遍又一遍地听那个怪盒子,却只能混沌地听出前半段的曲调,后面都堵塞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响动。 原来完整的一首曲是这样的。 今日的后来,她觉得曲子好听,没忍住问他叫什么。 摇曳的树影底下,他懒散笑说:“没名字的,两年前的春天,我无意跑到这儿来,发现这处没人的地,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一时兴致,随便吹的。” 常混歌舞,自然熟知音律。 他又说:“我那时就想,若是我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带她来这里,就我们两个,然后吹这个给她听。” 关于她与他的前尘旧事,曦珠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了。 连同那个怪盒子。 她决定,要彻彻底底地放下那些。 当在花树下,他问,是否可以亲她时,她放任了他。 她想知道,自己对重生后,却喜欢上她的卫陵,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直到最后一刻,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疼惜,才推开了他。 今日,卫陵带她看那样的景色,与她比赛骑马,对她说那些话,都是想让她高兴。 他说,见不得她难过。 曦珠不是真的十五六岁了,早已忘记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亦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年少时的初次动心,她不会再有了。 如今的她,只是听着窗外的笛声,忆起沉重的将来,想,倘若没有他,绝不会比现在好。 * 前世,是从何时喜欢上曦珠的,连卫陵自己都不确定。 假若一定要有所谓冠冕堂皇的理由,便从那个雪天,她目睹姜嫣对他的背后之言计较吧。 现在想想,他都记不清那些奚落的话了,大抵与爹娘对他的训斥,外人对他的调侃一样。 只记得很清楚,她笨拙的安慰,维护他被人贬到地上的骄傲。 从没有谁像她一样,坚定地相信他,认定他不是只会玩乐的纨绔子弟,说他很好。还替他伤心。 他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当时两人才见过几次啊。 又那么傻,脚伤了流血,一声都不吭。若非他回头,她是不是要一个人待在那里,哭红眼睛,被漫天大雪给埋了。 他背起她时,觉得好轻。 那是他生平第一回 背一个姑娘,她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敢动,却还问他冷不冷。 她应该又哭了,泪水都落进他的后背。 他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不知怎么想起来,好似她刚来公府,第一次相见时,她也是哭的。 怎么那么爱哭呢。 后来入职神枢营,不知是向谁证明。或许是被家中催得紧,也或许和她话里一样,自己真不是纨绔子弟,虽比不上两个哥哥,但好歹有点正事做。 那年除夕宫宴,美酒佳肴,歌台舞榭。 他厌烦宴会上的那些恭维交锋,只觉无聊至极,到御花园游逛,看到了雪中红梅,忽地想到小琼山的那片梅林,也想到了她。 她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在府里。 不过一个小念头,很快从脑海里滑过去。但他在宫里待得倦了,还不如出去玩,随便差一个太监去与家人说过,就步出了宫门。 可在那些张灯结彩的街道上,或是三三两两的观看百戏杂技,或是一家人牵着手游玩。 他们脸上都是笑容。 他一个人,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又一个人冒雪骑马,四处晃荡,最终回到公府。 他直接回去破空苑,却在园子的路上,听到两个丫鬟说起表姑娘。是春月庭的丫鬟,得了她发的压岁钱,很欢喜。 他停下脚步,不由想到,她有没有收到新年的压岁钱。 她一个人来京城,这里没什么其他的亲友。 他这人虽纨绔些,但对家里人都很好。 衣袖口袋里有长辈们送的压岁钱,沉甸甸的,可他还是回去院子,从一堆新红封里翻出最好看的那个,重新封了一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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