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原本以为表妹不乐意和我出来玩,还想着要怎么说服你。” 他分明笑着,神色却恍若疑惑。 曦珠一时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偏眼回去。 再往下说,便要将当下两人的相处摊开了。 卫陵了然地笑笑,没有接下去,也看向前方的道路,“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这么放心跟我走啊。” “若是我将你拐去卖了呢?” 此时,他的语调陡地沉了下去,周围林木茂密昏暗,细虫戛戛,便有些阴森森的。 他总喜欢在言语上逗弄人,尤其这段日子以来,本性更是暴露出来。 曦珠没觉得害怕,又不觉失笑:“那三表哥要将我卖多少银子?” 这话将卫陵噎住,闷会方道:“玩笑话,我哪里舍得了。” 京郊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崴嵬险峻。此处又不知是哪里的山,哪里的林了。 三番两次,他总带她来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曦珠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一直跟着他,从寺庙后山,在深林慢行,并不知要去往何地。过了许久,直到此刻,经由他的话,才想起来问。 话落正转过崎岖山道,一股凉风便从一个峡谷窄道,细细地吹来,穿梭过两岸成片的桃花林,拂低十里碧草,挟来山泉的流动潺声,将粉嫩的花瓣吹扑到她的身上。 曦珠微微睁大眼,望着这幕景象。 卫陵笑道:“我也不知这儿叫什么,没名的地界。” 他持鞭的手抬起,以柄指向不远处的夹道,说:“过了那里,会有一大片草地,花也更多,比这里更好看。” 曦珠伸出一只手,看着花儿飞落掌心,须臾,又被风吹向溪涧,随水漂泊远去了。 她问:“这里景色这样好,不会有人来吗?” 卫陵见她喜欢,又带着她朝前去,道:“这处鲜少人知,我从前来时,偶然发现的地方,还从没见其他人来过。再说了,今日踏青赏景,都去郊外了,谁会往那么一大片深山林子钻,也不怕迷路。” 这时曦珠再回首,才发现来时的路左转右拐,异常弯绕。 她回想,真地都忘了要怎么回去。 “表妹可得跟紧我,我许久没来这里,都有些记不得路了,若是弄丢了,我又找不到,怕是哪个草丛角落藏只饿急的老虎,或是狼什么的,将表妹吃了,可怎么好?” 不知从何时起,他一直叫她的名,只有在旁人面前或是玩笑时,才会唤她表妹了。 一而再,再而三。在这样的灿然春日里,他仿若不逗她,会浑身难受似的。 曦珠懒得看他。 “那我要回去了,不跟你走了。” 说着,就要驾马折返,又蓦地一顿,垂头看骑的黑马,道:“这是你的马,我也不要,自己走回去算了。” 她按住马鞍,就要翻身下去。 卫陵忙道:“别,是我说错话,不是故意吓你。” 他抓住她的手臂,她挣扎着。 卫陵连连认错。 “我真错了,要有什么豺狼虎豹,我一定护在你前头,让它们先吃了我好不好。你身上几两肉啊,够它们吃吗,它们要不笨,也得先奔我来。至少吃我,比吃你要饱些不是?” 曦珠挣动两下,又兀地被他的话逗笑,急撇开脸,抿唇望着桃花流水,只不看他。 卫陵弯唇。 这个样子的她,他还从未见过。 “走吧走吧,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呢,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他拉着她的袖子,摇啊摇的,继续哄道。 半晌,曦珠扯回自己的衣,撂下一句“你的话就没可信的。”就驱马朝前走。 卫陵笑跟了上去。 “如何不可信?我难不成真会丢了你不管?” “那你之前出事,差些被狼吃了怎么说?” 曦珠看向他。 踟蹰下,终究道:“自己都顾不来,还能多护一个我吗?” 这话将前事揭开,不免牵扯她拒绝过他的表白,又很有些伤男人想在爱慕之人面前,示强的自尊,尤其对他这般极其要脸的人。 她心里暗紧。 却听到他的一记笑哼。 “那都多久前的事了,这大半年来,我可没缺一日地往神枢营去,在里面跟练兵似的,休沐也没偷一点懒,早起还练武半个时辰呢,身体都比从前强健许多。倘再碰上当时的情景,我决计不会再出那样丢脸的事。” 还怕她不信。 “要不我脱衣裳给你瞧?” 伸手就将襟前的盘扣解开了。 曦珠一惊,实在怕他动真格。她慌张挪开视线,道:“我信你,你别脱。” “噗嗤”笑声。 卫陵到底解开了剩余的盘扣,将一只杏黄的袖子褪下,压折进腰间的蹀躞。露出右边宽阔的臂膀和胸膛,雪白单薄的衣,勾勒蜿蜒且挺拔的线,小臂处玄色的护腕紧束。 他揽缰赶到她前头,扬唇。 “天热,还不准我脱衣裳凉快些了?” 曦珠瞥他,这样的穿着在白日底下,确没不妥。他方才又在耍她了,觉得郁闷起来。 卫陵见她额上有些细汗,憋不住地笑问:“你热不热?” 今日春光大好,骑马又难免出汗。 “不热。” 怕他再说些什么,曦珠忍不住道:“你少话些,行吗?” “不行,出来玩儿,哪有不准人说话的。” “那有你这样多话的?” “我不说,你会有得与我说?喔,我要是一句话不说,你不定觉得我无聊呢,更不喜欢我。” “到时,你能负责么?” “……” 等过峡道,入目一片低缓草坡,广袤无垠。青草上点缀着野花,坡上生长着数以百计的,顶着一冠粉紫繁花的高树,密密麻麻,像一大团轻飘的棉云。 从坡沿俯瞰到山下,鲜红的杜鹃花锦簇,迎风招摇。更远处,溪流纵横,如一条条交错的银带,围绕成海的油菜花田,金黄灿烂。 山远天高,万里无云。湛蓝空中,悬飞着极远之地的,数不清的彩色纸鸢。 万千线索的另一端,被牵引着往潇水湾去。 隔重山水,好似那挤满了人的红尘喧嚣,与她离得很远很远。 清风徐来,拂散曦珠鬓边的发丝,她望着眼前的一切,辽阔天地间,忽然听到身边的人问:“要不要比一场?” 她转目。 卫陵眸子微挑,“怎么,不敢?” 兴许是他玩笑似的挑衅,激将了本身的她;更兴许是那时的风很和煦,光也很温暖,让她对他的话动了心。 “为何不敢?” 等曦珠回神过来,她已经握紧缰绳,纵马在那望不到尽头的春色里。 马背猛烈起伏,她俯低了身,疾风扑面,将她的长发都吹乱,飞舞在身后。心口狂跳不止,余光里,杏黄的影飞掠追来。 他眉眼含笑地望她。下一瞬,赶超过她。 她催马急奔,四蹄飞扬,不过一刹,与他持平。 盎然春光里,两人在山坡上策马追逐,一直到精疲力尽,汗水湿透衣裳。 最终在一棵花树下,卫陵下马,来到曦珠马前,拦腰将她抱了下来,见她潮红的脸,一双琥珀色眼眸熠熠发光,比平日明亮许多,他拨着她面颊上被汗湿黏的头发,低头,微微喘息地笑问:“高兴吗?” 欢乐之后,她气息尤乱,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两匹马踱步在不远处吃草。卫陵仰身躺倒在地上,树底的阴影里,他的胸膛还在震动,笑着拍了下身侧的草地,想让她也躺下歇息。 离他一臂之遥,曦珠只是坐了下来。 双腿并拢,手撑在如茵青草上,仰起头,张唇呼吸着。 天苍野茫,他们远眺山景。 此刻,晌午最为炽热的时候。 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过去多久,似是所有的狂热都退散,心跳平复下来。 花香浓郁,蜜蜂嗡飞。 卫陵倏地听到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喜欢我什么?” 他一下愣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偏头看她。 曦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沉静地没有一点波澜。 她之前一直对此沉默,他惑疑起来。 卫陵看着她。 她一身素白纱裙,曲膝席地而坐,手搭在膝上,指甲齐整半月形,没有染蔻丹,干干净净。她瓷白的面庞仍然因骑马,还有些红晕,丰盈的唇瓣润红。秀挺的鼻上,浓卷的长睫下,是一双如猫似的眼。 比前些日要圆润些了,脸上也多了肉。该是吃好睡好的。 卫陵眉梢微扬,轻佻道:“看表妹姿色动人,我见色起意成不成?” 曦珠问:“难道这世上没有比我长得更好的姑娘了?” 世上美人何其多,千姿百态,各自姝丽。 他出身镇国公府,又生性爱玩,常去那些风月之地,不管是世家小姐,还是红尘女子,多识美貌。遑论他真地只是看重容貌,又怎么会发生前世的那些事。 她也能辨出,他每回看她,甚至捉弄她时,那些视线里并无因容貌的狎昵。 她不信他的话。 曦珠俯视着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地上的卫陵。他所有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长久的沉寂后。 方听到他问:“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蓦地重提一年前,曦珠有些惊讶。 她至今回想,大抵是无法相信重生这样荒诞的事,必须要见到活生生的他,才会相信。 卫陵脸上的笑敛淡了,道:“那时我感觉你都要哭了,我就想自己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你,才会让你那么难过。” 他望着缄默的她,认真道:“其实我不知该怎么与你说清,我唯一确定的便是要让你以后高高兴兴的,可别再伤心了。怎么之前每次见我,都那么难过呢?你一要哭,我心里就难受。” 曦珠怔怔。 卫陵伸手过去,捏住她的脸蛋,笑起来,“你问我这个,怎么,这样坦白,是要与我摊牌了?” “现在与我在一起,还会觉得难过吗?” 有些事,还不到时机,不能摊开来说,以至于两人不上不下。他满腔赤诚爱意,捧送到她面前,没有得到过只言片语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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