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盈盈:“郡主怎么走到这了,叫奴婢好找。” 说着,欲唤人抬肩辇来。 沈鸾摇头:“今儿月色好,我想随意走走。” 茯苓垂首,笑着应了声:“是。” 倏尔,又想起什么,凑至沈鸾耳边低语。 “奴婢刚刚回湖心亭一趟,郡主可知奴婢碰见谁了?” 沈鸾漫不经心:“……谁?” “陈姑娘。”茯苓嗤之以鼻,经晚上筵席这事,她对所有陈家人都没好感。 “果然是庶出的,半点礼数也不懂,大庭广众拦下五皇子。” 沈鸾皱眉:“……裴晏?” 茯苓颔首,又压低声音道:“陈姑娘说,想要五皇子纳她,做妾她也愿意。” 大司马获罪,陈绾绾的五皇子妃梦破碎。好不容易放低身段跪求裴晏,不想还被去而复返的茯苓撞见了。 羞得她落荒而逃。 . 天渐渐冷了。 陈家获罪一事犹如水中扔碎石,只泛起丁点涟漪,须臾很快消失不见。 围猎再次提上日程,文武百官及世家公子,攥紧缰绳抬臂拉弓,于沙场上策马扬鞭。 皇帝大喜,赏赐连连。 唯有裴仪坐于下首,对台下少年的英勇武姿半点兴趣也无,视线在猎场上搜寻沈鸾的身影。 自那日亲眼目睹沈鸾连中三箭后,裴仪心生不满,屡屡拦下沈鸾欲和她争高低。 只可惜每次沈鸾总有借口。 院中有百日枯那事,沈鸾并未隐瞒。圣上大怒的同时,又接连派了好几个太医,为沈鸾把脉。 幸而结果和洪太医所言一致,长安郡主并无大碍。 因着此事,沈鸾行宫内的侍卫也多了一倍,个个都经由圣上过目,深怕沈鸾再遭人暗算。 裴仪听完,撇撇嘴,只觉得父皇大惊小怪,小题大作。 “……沈鸾呢?” 裴仪左右张望,一双柳叶眉凝在一处,“前儿她说身子抱恙,不想上马。昨儿又说她心情不好,看见弓箭就闹心。我倒要看看,她今日还有什么说辞。” 裴仪一身骑装,严阵以待,可惜等了大半天,却迟迟没见到沈鸾现身。 裴仪气得跺脚。 好半天,也只等来一个茯苓。 茯苓欠身道歉:“郡主特支会奴婢前来告诉公主一声,她今儿有事,不过来了。” 裴仪瞪大眼:“沈鸾不来了?为什么,她是不是怕输给……” “仪儿。” 甫一落座,静妃便先听见裴仪的大呼小叫,她拧眉,沉声制止。 裴仪讪讪,蹭至静妃身侧,委屈巴巴:“母妃,沈鸾言而无信。她先前明明和我约好了的。” 裴仪总长不大,静妃无奈剜她一眼,茯苓在一旁也跟着笑。 “郡主并非有意失约,只是近来身子不适,郡主此时还在莲花汤池泡药浴……” “我才不管!”裴仪气恼,“父皇就是偏心,莲花汤池那么好,他单给了沈鸾,连皇后也没有……” 静妃动了气:“裴仪!” 裴仪抿唇,父皇偏心母妃不站自己这边,脚一跺,她气得跑开,也不管身后的紫苏苦苦追随。 …… 茯苓确实没说谎话。 此时此刻,沈鸾正孤身一人,悠闲自在轻倚池壁。 她不喜人近身伺候,只让绿萼jsg守在门口。 浴池白雾氤氲,袅袅青烟自双耳兽面香炉飘出。香气不似平时那般,沈鸾皱皱双眉,以为绿萼新换了安息香。 温泉水有强身功效,加之洪太医送来的药饵,每每来行宫,沈鸾总会泡上一个时辰的药浴。 天气渐寒,人愈发懒怠,沈鸾眷恋池子温热,时辰到了也不起身。 绿萼知她心性如此,也不急着催促。 故而每日的一时辰的药浴,总能拖至二三个时辰,沈鸾方肯从浴池起身。 天渐冷,绿萼倚在廊檐下,鼻尖忽的有花香袭来,绿萼只当是从院中传来,并未多留意。 只觉花香笼着睡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眼皮睁不开,靠着昏昏欲睡。 莲花汤池背靠青葱竹林,竹影摇曳,林中只风声作伴,窸窣动静掩过了裴晏的行踪。 侍卫竖耳细听,却也只看见重重竹影。 浴池水声潺潺,青纱帐幔层叠起伏,隐隐绰绰。 裴晏悄声靠近。 视线下移,沈鸾只着一件胭脂轻纱。那纱薄如蝉翼,只堪堪拢住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 沈鸾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双手抵在岸上,粉腮轻托于手背。 殿内铺着厚厚的毯子,室宇精致华丽,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轻悬于两侧。 满屋幽香,光影黯淡。 裴晏步步走近。 “‘阿衡阿衡’,你教教我,我学不来拉弓。你教我,我定好好学。” “‘阿衡’,待我射中靶心,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阿衡。 ……亦或是,阿珩。 裴晏眸色骤暗,他面无表情抬手,将沈鸾按进水底。 水面青丝萦绕。 呼吸渐沉,沈鸾挣扎欲出。 又被按下了。
第十八章 水声汩汩。 眼睛几乎睁不开,沉重的眼皮几乎压得沈鸾喘不过气。 她想要开口唤人,然而一张口,只有无边的水朝她涌来,快要将她吞噬。 鼻息沉沉,沈鸾挣扎着欲逃离水面。 然而脸刚朝上,又被按了下去。 耳边嗡鸣,气息渐沉。 隐隐的,沈鸾好似看见头顶梁上悬着的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灯穗垂落。 光影重重叠叠,以前小的时候,沈鸾贪玩,总喜欢让人抱在怀里,去抓灯穗。沈氏说了她好多回,叫她小心点,省得灯穗上的灰掉下来迷了眼睛。 沈鸾不听劝,后来陛下得知,特让人在蓬莱殿挂了一屋子掐丝花篮式玻璃灯,又让人日日换上新灯穗,免得脏了沈鸾的手。 彼时的蓬莱殿如珠光世界,流光溢彩。沈鸾抓了那么多回灯穗子,从未被灰迷了眼。 若是真有灰…… 眼前白雾茫茫,气息渐微。 晦暗视线中,沈鸾好像看见了一双眼睛。 似曾相识。 …… “——沈鸾!” 陡地,一声怒吼自殿外传来。三公主裴仪怒气冲冲,横冲直撞,不顾殿外宫人的劝阻,直往莲花汤池冲进。 怒火之盛,连昏昏欲睡的绿萼也被惊醒。 然而不知怎的,四肢酸软,好似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裴仪冲进莲花汤池。 绿萼扶额,落后半步追了进去:“公主、三公主!郡主还在沐浴……” 裴仪走在前头,直甩开薄纱珠帘。晶莹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玲珑之声。 裴仪走得急,宽松衣袂甩开,不小心竟拂开高几上的双耳兽面香炉。香炉掉进浴池,重重沉在水中。 “沈鸾,我今日定要……” 瞧清浴池中的一幕,裴仪差点惊呼出声,瞪圆双目,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恰好撞上身后的绿萼。 光影斑驳的浴池中,沈鸾一张脸惨白如纸,双唇失了颜色,整个人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奄奄一息无力。 …… “若不是我,你现在早没了性命!” “药浴至多泡一个时辰,你到底怎么想的,一连泡三个时辰不说,身边还不让人伺候。要不是我来了,你现在肯定……” 沈鸾慢悠悠补上后半句:“没了性命。” 重回寝殿,换上新鲜空气,又喝了滚滚的一碗热茶,沈鸾顿觉精神好转许多。 洪太医过来,也只说是泡久头晕发作,并未发现其他异样。 唯有裴仪,心有余悸站在一旁团团转,车轱辘似的重复一样的话。 沈鸾幽幽叹口气:“说半天,你不口渴?” 裴仪睁大眼:“我是为你好。” 沈鸾笑而不语,一双杏眸浸染笑意,只望着裴仪。 裴仪差点咬断自己舌头,她别过头:“哼。“ 须臾,又觉得气势不足,支吾着给自己找补:“你若是出了意外,父皇肯定算在我头上,我是为了自己,才不是担心你。” “裴仪。” “做甚?”裴仪语气不善。 沈鸾忽的正了脸色:“先前你进浴池那会,可曾遇见什么人?” 她忽然想起那双眼睛,似是在何处见过。 “……浴池?” 裴仪喃喃,倏地想起刚在浴池时,青烟氤氲,沈鸾被绿萼搀扶着,歪坐在美人榻上。 青丝缱绻,轻披肩头。薄纱沾了水,隐约可见纤腰楚楚,肤若凝脂…… 裴仪忽然红了脸,不敢再细想。 沈鸾一头雾水,不解其意:“怎么了?是不是想到……” “我什么都没想!” 裴仪忽然扬高声,面容迫切,急急撇清自己双颊的红晕。 “浴池除了一张美人榻,别的再没有了。难不成除了你,水下还有一人?” 裴仪喋喋不休,倏尔被自己所想吓一跳,瞪圆眼睛,“难不成你同二兄那样,小小年纪就豢养……” 绿萼和茯苓齐齐跪地:“公主慎言,郡主绝非那般轻浮之人。” 裴仪挥挥衣袖:“我也就随口一说,你们这般紧张作甚。” 沈鸾既无大碍,裴仪也不多留,踩着金缕鞋扬长而去。 临至宫门口,她忽然驻足,四下张望无闲人,方朝贴身侍女招手,裴仪神态严肃:“紫苏,你来。” 紫苏紧张上前:“公主有何吩咐?” 裴仪压低声音:“你悄悄地去。” 她摸摸自己双颊,古来女子都爱俏,裴仪小脸皱成一团:“看看沈鸾平日用的什么香粉香膏。” 裴仪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愤愤:“怎的她身上就那般光滑,比我好多了。怪不得二兄喜欢香香软软的小美人,换了我,我也喜欢。” 她小声嘟囔,“沈氏明明姿色平平,居然能生出沈鸾这样的人,真是怪哉。” …… 虽说洪太医断定沈鸾只是在水中泡久了,才犯的头晕。然沈鸾还是不放心,让绿萼细细查了一番。 “那些小太监毛毛躁躁的,奴婢不放心,亲自检验了一番。” 绿萼皱眉,“那小香炉是在汤池里边找到的,香饼也是奴婢亲自放进去的,不可能有错。郡主,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那股窒息心悸过于真实,加之那双眼睛。 沈鸾拧眉,倚在榻上休憩,手指抵着眉角,她低吟:“今日围猎,有谁不曾去过猎场?” 绿萼警觉抬眸:“郡主的意思是……”她福身,“奴婢明白了。” 行宫内静悄悄,秋风萧瑟,沈鸾卧在榻上,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茯苓来过一阵,怕惊醒沈鸾,只悄声上前,为沈鸾披上锦衾,又掀开香炉,重新添上芙蓉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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