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很好,你将功补过,带回了天下第一驱鬼人。只要有他在,我的乖徒儿便能重新拥有一只强大的恶鬼,你高不高兴?为师是非常开心啊!” 商挽琴自动过滤了那堆废话,抓住关键词。她动动嘴唇,重复道:“恶鬼?” 祭坛上的大人物们纷纷站起,说着“好了吞天”、“不要再说了”之类的话,然而吞天的语气变得更加兴奋。他一直来到商挽琴跟前,双手按住她的肩,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笑意简直要喷薄而出,喷她满脸。 “你看,是这样的。” 吞天的语气变得极其轻盈、愉悦,并且富有耐心。 “九鼎的规则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但只能实现一个非常具体的愿望。如果你许愿‘我要成为皇帝’,可以,但像‘兰因会统治天下’这种愿望,因为非常模糊,就很可能失败。” 这是商挽琴此前不知道的消息。她静静听着,一动不动。 吞天抓着她的肩,手指收紧。她感到了轻微的疼痛,还有渐渐渗进的冰冷;他的手比十二月山顶的雪风更冷,这也很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所以,我们打算许下的愿望是,让兰因会能够永远控制世上最强大的恶鬼。” “可我们手里的恶鬼,没有一个能强大到让我们满意。你体内那只恶鬼曾经勉强作数,可惜被你自己废了。” “因此,我们打算亲手创造一只恶鬼。” “鬼羽,为师考考你,如果你想创造一只前所未有的强大恶鬼,你该怎么做?” ——吞天,你不要太过分! ——忍你很久了! 大人物们已经破口大骂,甚至动起了手。五颜六色的法术在夜空中飞来飞去,又被吞天身后无形的屏障阻挡;法术都炸开来,变成了缤纷的焰火。焰火的流光继续点亮夜晚,炸碎了一些尸体,炸碎了一些弟子,也炸碎了一些岩石。没人在乎。 吞天背对着无数瑰丽的“焰火”,凝视着她,笑着,又重复问了一遍: “鬼羽,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商挽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曾经以为,她记忆中的原著早已不可信,但现在她忽然明白,那不是“不可信”,而是要与此时此刻相互映照,才能呈现出完整的真相。 过去看书的时候,她就疑惑过,为什么兰因会要大费周章、孜孜不倦地迫害乔逢雪?他们被描述得那样心狠手辣、擅长阴谋,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而是费心费力地布置出一个又一个阴谋? 那个时候,她以为那是所谓的“小说漏洞”——大概是为了情节好看,突出乔逢雪的美强惨属性,才无脑写成这样吧?不是都说了吗,真实的斗争一刀一个,小说里的斗争才一波三折。 后来她到了这里,又以为这是因为乔逢雪太过强大、玉壶春太过强大,兰因会不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曲曲折折地设下阴谋。 但现在她明白了。 兰因会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养出一只恶鬼,一只前所未有的、强大到能荡平天下的恶鬼。 “永远控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冷静,好像毫不在意。都不像她自己的声音了。 “你们想要怎么控制?难道不怕我得到力量后,为所欲为?” 吞天笑了。虽然看不见,但他肯定笑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每当她内心感到痛苦或虚无,他总是能够看穿,也总是为此快乐。他总是以她为乐。 吞天按住她的后脑勺,用了点力,逼她往前靠,而他自己又离得那么近,几乎要相互碰触。 商挽琴胃里一阵翻涌,但她抗住了。 吞天掐住她后脑勺,拎起了一小块头皮,带来一阵新的刺痛。他吃吃笑个不停,说:“别担心,鬼羽,我在你身体里放了东西,不是子蛊,是你不知道的东西。” 他眼中两点红色火焰跳动不已,像两颗小小的心脏。 他低声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个瞬间, 万物寂静,连风都停下。 第二个瞬间,同时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 吞天暴起发难,手似鹰爪,狠抓向乔逢雪。 第二件事, 乔逢雪忽然往侧边倒下,一手撑地,另一手舞出软玉剑,仿佛一只翩翩白鹤,轻灵的动作中却蕴藏着无限杀机。 第三件事,乌金刀琅然出鞘,横在了吞天的颈前。 “……抓住他!” “……鬼羽你敢!” 这时候, 祭坛上的大人物们才如梦初醒,大喊出声。 但在冲突真正发生的地方,一切仍旧是寂静的。 商挽琴的刀抵住吞天的咽喉,吞天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另一手指向乔逢雪,而乔逢雪正倒握软玉剑, 剑刃将那两人一起围绕,而他本人的周身风雪肆虐,大有吞并整座山顶的气势。 弟子们也都愣住了,只能看向祭坛,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 吞天的声音响起。 “乔逢雪, 你别动。”吞天说着,笑了一声, “你动一动,我就立刻引出鬼羽体内的子蛊,让她生不如死。” 乔逢雪一言不发。 吞天又说:“现在,扔了武器,收起法术。” 商挽琴嘴唇动了动,但她看见吞天的目光,那是两点幽幽的火焰,提醒着她现在冲动也没有好结果。她于是沉默。 这时候,乔逢雪却轻轻笑了一声,好像看见了什么可笑的场面。接着,他手一扬,竟真的将软玉剑扔开,也收起法术。伴着“当啷”一声,他的佩剑即刻被人抢走,又有人冲上来将他擒住,还在腹部重重击打一拳。 青年闷哼一声,禁不住弓身,呛咳出鲜血。 但随即他抬起头,那目光仍旧沉静温柔,仿佛世间一切都是虚幻,他只看见了商挽琴一个人。 他说:“我没事,别怕。” 商挽琴仍旧不动,呼吸却变得短促。她开始觉得圣山太高、天气太冷,才叫人呼吸也呼吸不过来,鼻腔还酸涩得发痛,却又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但她的变化仍旧烙在了吞天眼中。 吞天忽然不笑了。他沉沉地盯着这个此生唯一的弟子,手指一点点收紧。 “鬼羽,你又在做什么?难道你要背叛?”他的声音竟还是那样轻柔,甚至更加轻柔,只多了一股幽邃的危险感。 商挽琴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已经重归平静,还能微笑。 “师父说笑了。我的命掌握在大人们手中,我哪里敢背叛啊。”商挽琴朗声道,声音清澈,穿透风和雪,在山顶祭坛上回荡。 “那你的刀在做什么?”吞天问。 “师父,我的刀只是在提出一项请求。”商挽琴回答,有些认真,但又有些散漫,“我想挑战师父。” 风凶猛地刮着。 像是生怕众人没听清,商挽琴抬起头,看着祭坛上方,一字一句道:“教主大人,我要挑战吞天,生死不论。” 风吹起众人漆黑的长袍,甚至吹得他们脸上的面具也有些飘摇。片刻的沉寂后,教主咳了一声,说:“现在不是斗法的好时候,还是……” “如果不让我挑战,我就不会交出骨牌。”商挽琴说。 教主一僵。 “哈……哈哈哈……” 吞天开始笑,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皮肤蹭在刀刃上,刮出了血痕,但他好似全不在意,只是笑。 “狼子野心终于露出来了?鬼羽,你想要杀我,你果然想要杀我?” 说着说着,他笑声陡然一停,声音转为阴森:“就为了乔逢雪?” 商挽琴凝视着他,说:“为了我自己。” “好啊。”吞天说。 下一刻,他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抬起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张艳丽精致的面容,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他的嘴角是上扬的,眉眼间却又夹杂了几分忧郁。 他扔开面具,笑着,收手时摸了摸商挽琴的面颊。 “来吧。” 冲天的鬼气,陡然爆发。 * 暂且将时间提前一些。 在这个肃杀的夜晚之前,也就是新年的头三天,当商挽琴在坐忘谷中谨慎前进时,山顶祭坛也忙得热火朝天。 或说,杀得热火朝天。 兰因会的弟子们忙着杀人,鬼青就是其中之一。 九百九十九具人牲,要按特定的手法杀掉,还要精确地摆成一模一样的姿势、放在指定的位置,还限时第三天日落之前完成,这算得上是一个大工程。 当然啦,那些大人物一点不觉得,反正也不是他们动手。他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鬼青这样的底下人就得跑断腿、杀软手。 鬼青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记得当他最后一次抬起手,想擦掉脸上的血迹,却发现皮肤早就被擦破;别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被雪风冻住。 这是第三天的中午,弟子们终于将人牲制作完毕,也摆放完毕。他们纷纷十指交叉、大拇指内扣,向着祭坛行礼,念着“杀生成圣,早悟兰因”。 教主对他们的成果还算满意,出来讲了一番话,大意是说这些人牲虽然出身卑贱,但实在幸运,竟然能被选中作为顶级祭祀的祭品,现在他们的肉身死亡了,但精神却进入了永恒的国度,成为了圣灵,而他们这些弟子还要再奔波劳碌一番,在凡间承担杀戮和享乐的双重磨砺…… 之类之类的屁话。 鬼青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 等教主终于说完、终于离开,鬼青忍着没流露庆幸的一面。他刚抬起头,想离开这里,却被边上的小队长踹了一脚。 “赶紧去洗个澡,把面具戴上!”小队长又踹了他一脚,很不耐烦地骂道,“看你这磕碜模样,浑身是血,脏兮兮的。活儿都干不利索,想碍谁的眼啊?要是教主责怪下来,你烂命担得起?你……” 其实小队长只是心情不好,顺手拿他发泄而已。鬼青很明白这一点。小队长和另外几支小队比赛,看哪个队伍做的人牲又快又好,但他们小队垫底了,小队长就迁怒于鬼青。 鬼青一句话不反驳,唯唯诺诺地应下,直到小队长终于开恩骂一句“滚”,他才收起刀,飞快地跑开了。 从山顶到弟子苑建有传送法阵,但传送法阵在一百级台阶以下的平台位置,他得先跑下台阶,正好要穿过新做好的人牲。 鬼青闷头往前跑,尽量不去看那些尸体,但他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看。天气太冷,尸体都冻得发白,透出一种虚幻感,仿佛它们不是真正的尸体,而是人偶之类的。 鬼青收回目光,只盯着脚下台阶。他不想去思考这些,但他忍不住地想起了,小时候村子里杀猪的场面。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村子也曾热闹过,过年的时候寒冷又快活,几个壮汉扛出养了一整年的大肥猪,将杀猪刀插/进去放血,猪挣扎、哀嚎,而周围的村民都用期待而垂涎的目光盯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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