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巨款,商挽琴底气十足,重新回到了玉壶春。 她想去内务楼找江雪寒,没想到,一进门却看到了温香。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她并不多么美丽和精致,但体态纤弱、情态婉约,好似幽莲娴静,自有一番静美。那一双长形的眼睛又天生微敛,多了几分缱绻与忧郁。 “商姑娘。” 温香开口了。她站在建筑的阴影里,持一柄伞,额头微微见汗,似乎等待多时。 在温香脚边,有一只还没打包的包袱。展开的包袱皮上,放着些衣物、匕首、几件首饰,还有一些药物。 商挽琴认出来了:那明明是她的东西。 她立即停下脚步,任由阳光洒满身上,高高挑眉:“温姑娘这是何意?” 温香抿出一笑,开口时声音温柔:“听闻商姑娘要离开玉壶春。毕竟相识一场,我替商姑娘收好行装。” 哦,原来是急急忙忙来赶她走的。 商挽琴“哦”了一声,客气道:“那多谢你了。可惜我还欠着钱,江楼主不许我走。” “商姑娘无需担忧。” 温香立即接话,唇边笑意隐隐加深:“门主已替商姑娘还清二百两银子。剩余一百八十两,我也替商姑娘还了。” “天长水阔,商姑娘既有意离去,玉壶春怎能绊了姑娘脚步?便送姑娘一程,愿姑娘今后安好。” 商挽琴一怔。咦,这么好?那她怀里这一百八十两银子,倒是用不上了。 对了,温香肯定是最希望“表妹”离开的人。 她凝视着温香,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乔逢雪的剑,名为“软玉剑”。 据说那是与温香重逢之后,他才得到的剑。剑身纤细,剑光柔和。 人人都说,软玉温香,天生一对。 她垂下眼,无声地笑了一下。是,她知道,自己非要伫在这里,真的很多余。对于温香,她也不是没有歉疚。 可她想要活下去。 * 与此同时,温香也在打量商挽琴。 商挽琴比她小五岁,这是温香很在意的一点。这位少女年方十九,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长眉飞扬,桃花眼大而媚,神态却直率天真,糅出一种奇异的魅力。 如果不是她太莽撞、太冲动、太执着、太蠢得稍微勾勾手就会发怒,想必她的人缘不会如此差劲。 可谁让她是这么一个蠢笨之人? 偏偏门主太温柔多情,对这样一个表妹,也狠不下心不管,三天两头为她操心。 门主狠不下心,她就帮他狠心。 心里这般打算,温香的态度却非常柔和,话也说得很体面。 她在外人面前向来如此,没必要为个商挽琴坏了名声。更何况,她非常清楚,她越是温声细语、体贴大方,商挽琴越容易生气。 该怎么说……这小姑娘好像有种野生动物般的直觉,很轻易能嗅出她的表里不一。可那又如何?她也只能像动物般莽撞吠叫,除了惹人厌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温香保持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眼睛如水柔和,等待着预期中的风雨。 如果商挽琴大发雷霆的时候,能顺便给她一刀,弄点伤出来,就更好了……她思索着。 正想到这里,就见那佩刀的少女果真动了:她大步流星走过来,那潇洒的姿态,是优雅的官宦小姐永远不能欣赏……也不能拥有的。 阳光洒在她眼里,晶亮出奇。 迎着那样的目光,温香竟有一瞬出神。她在想:自己会是哪里受伤?她不希望是脸。但她也不很担心,因为商挽琴虽然莽撞霸道,却不算恶毒。 出神间,只见那少女倾身靠过来,忽然弯起唇角,灿烂一笑。那笑容明媚至极,还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那不是一个莽撞冲动的人应该有的笑容——温香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就在这一刻,商挽琴忽然“啊”了一声,晃了几晃,突兀地栽倒下去。生生发出一声“砰”,听着都疼。 温香还没回过神,就见那人趴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脸色也急速变得煞白。 “温香姑娘,你,你怎么能这样……!” 商挽琴凄凄惨惨,用一种声调不算很高,但咬字非常清晰、路过的人都能听见的方式,说出这句话。 “你为了逼我离开表兄,竟然下毒害我!”
第五章 商挽琴将关键台词说了出来,并努力支撑着,确定有路人跑过来,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这药杀不死人,她又控制了分量,但毕竟是生吞毒/药,接下来一段时间,她身体会受损,也不会太好受。 但是值得的。 商挽琴的计划其实很简单:紧跟在乔逢雪身边,当个双面二五崽,利用自己知道主线剧情的优势,帮玉壶春搞死兰因会,来一招釜底抽薪,从源头上保住自己的小命。 如果能将一切告知乔逢雪,也许会更顺利。 可子蛊限制了她:她绝不能开口对外人说出兰因会的消息,否则会当场暴毙。 还是当双面二五崽,暗中搞事比较好。 就是有一点对不起温香。幸好,多半也不会有人相信,真的是温香下毒。 商挽琴快速盘算一遍,放心地沉入黑暗。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门主”,或许她也朦胧地看见了他的衣摆——是不是他? 兴许不是。因为他脚步从来稳重,从容不迫,不曾这样着急。 她闭上眼,陷入一个漫长的、混乱的梦境。 * 她梦到了穿越前的事。 穿越前,她在看一个同人视频。 解说在耳机里回响,说《诡道侠客行》这部剧改编得不怎么样,唯独乔逢雪很出彩。 视频开头,已经是多年之后,他失去了一切、声名狼藉。主角千里迢迢去找他。 屏幕上,他初登场。漫天风雪。 主角被妖魔困在深山。忽而,风中隐隐传来一阵低低的、有气无力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道人影从迷离风雪中走出。 一身黑色皮裘,双眼蒙一条极红极艳的绸带,似是目盲。 他苍白消瘦,一脸疲倦,手还抵在唇边、遮着浅浅咳嗽。 但当他右手抬起,便划出了天地间最惊艳的一抹剑光。 只一剑,那让主角一行人无可奈何的强大妖魔,便碎裂成了漫天血雨。 而他站在血雨中,依旧一尘不染,一双盲了的眼睛竟准确看来,淡淡道:“我等你许久了。” “你要找的东西,我有线索。” 梦境断裂。 …… 不知怎么的,她就变成了这辈子的鬼羽。 她坐在一地血污里,用刀支撑着自己,疲惫地喘着气。 任务对象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胸口的致命伤,是她刚刚留下的。 “兰因会的走狗……” 他用最后的生命,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凄厉地望着她。 她皱起眉毛:“不错,我是走狗,可你又是好人了?你个采花贼,□□!” 男人意识将要溃散,已经听不见她认真的反驳,只是喃喃道:“玉壶春会教训你们……迟早……乔逢雪会荡平兰因会……” 他死了。 当时,黑夜刚刚结束,朝阳从远方升起。她抬起头。 即便是清晨的阳光,直接看也有点刺眼。但她眯着眼睛,仍坚持望着那光明璀璨的事物,仿佛可以从中找到某种虚幻的力量。 乔逢雪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她笑起来:如果能死在他手中,倒是也不错。 这个世道里,她唯独能确信他是个清白干净、至死都纯粹的好人。 梦境再次变化。 …… 她是玉壶春的弟子,乔逢雪的“表妹”。 刚刚才闯了祸。故意的那种。 玉壶春采购了一批矿石,冶炼出上好的兵器,打算奖赏门中有功的弟子。 她只是一名最低级的“铜”级驱鬼人,在她之上还有银级、金级、玉级。她也没有完成过任何有难度的任务。 但她跑去截了兵器,还专门抢了最好的一柄:上好的乌金刀。 她将刀挂在腰间,拒绝归还。 “商挽琴,你——你怎么有资格拿这些东西!还不快还来!” 面对气势汹汹来问罪的弟子,她用一种更加理直气壮的态度,大声说:“凭什么别人有的,我就没有?” “什么任务不任务、有功不有功的,我不管,我说要,就是要!” “你们都说什么,表兄和温香是‘软玉温香,天生一对’,呸!现在我拿了这柄乌金刀,我看‘软玉乌金’,也是很互补,很相配的!” 来问责的弟子,简直目瞪口呆,大呼“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她演得非常认真,立即愤愤说:“怎么了,你们说就是夸奖,我自己说就是不要脸?好啊,真是一群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伪君子……” 她还想再多胡说八道一点,巩固自己“嚣张跋扈的表妹形象”。 可这时候,乔逢雪来了。 他从最上面一层楼走下来,一身天青的衣衫略皱着。似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他只用一支玉簪随意挽起长发。 “怎么……” 他出现时,总有些压不住的、低低的咳嗽。这本该是病弱的象征,可在玉壶春中,这声音却比其他任何声响,都更值得尊重、值得敬畏。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都在吵些什么?”他的声音像一颗水晶珠,在陡然安静的建筑里脆生生地响。 片刻后,为首的弟子站出来,说明了来龙去脉。 “我没错!” 商挽琴独自站在他们对面,抬头挺胸,好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搞事,就要有搞事的态度。 听完后,他就看了过来。那目光极其明亮,比泉水清澈,比剑光锐利,仿佛能刺破一切虚妄。 她原本打定了主意,做得也心安理得,可被那目光笼罩的一瞬间,她却忽然有些心虚。 他是个最公正不过的门主,处事总能让人心服口服。他必定要处罚她,而她也做好了准备。 只是她忽然思忖:会不会过分了一点?要是被当场驱逐出玉壶春,乐子可就大了,她必定会被兰因会处死。 果不其然,乔逢雪开口训斥了她,也当场拿回那柄乌金刀,还罚了她三个任务的报酬。 没被赶出门就好。她暗中松口气,脸上还是一脸不服,演足了“我不知错、我不改正、我觉得我最委屈、我下次还敢”的戏码。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她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要消停多少时间,再开始新一轮搞事。 没想到的是,几天过后,她收到了一柄崭新的刀。 乌金铸成,沉沉无光;刀身有些许弧度,比普通长刀更轻薄也更趁手。和那柄被收回的乌金刀一模一样……不,甚至比那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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