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将刀递给她。 她惊讶起来,一时没接,只问:“这是……?” “拿去。”他云淡风轻,“这是我的收藏。” 她没反应过来:“给我做什么?” 他也有些诧异了,多看她几眼,才说:“自然是送你了。” 她张着嘴:“啊?” 他说:“作为门主,我不能偏袒你,况且你实在……跋扈了一些。但作为表兄,既然知道表妹想要一柄好刀,我又恰恰能给,我如何能置之不理?” 解释得很有耐心的样子,活像她是三岁小孩儿。 之后,他便将刀塞在她手里。没有丝毫不舍。好似这不是他的珍藏,而不过是路边随手摘下的花。 她握住刀。 一个合格的“刁蛮表妹”,此时很该大大表现一番,但她当时讷讷的,竟然沉默下来。 最后,她勉强想起自己的打算,还是扬起一个张扬的笑容:“可表兄,下个月十五是我生辰,你现在送了我好刀,下个月又该送什么呢?” 多么得寸进尺、不知餍足的形象——她是这样想的。 可那个人,他只是轻轻笑了。那明亮的目光就像满月下的清泉,因为笑意而轻轻晃动。 “是啊,到时又该送什么?”他仿佛琢磨出了某种神秘的趣味,笑容加深,“我该仔细想一想。” 八月十五那天,她收到了那支珠钗。 她第一时间戴在头上,在铜镜前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和自己不是很搭,反而有点像温香会喜欢的风格:温婉清雅,美丽柔弱。 几天后,她无意听见温香和她的婢女说话,笑说她曾提过一句喜欢南海珠,没想到门主专程去寻了回来,可她觉得不该太过奢侈,便婉拒了门主的好意。 “我想,那珠钗还是用作给门中弟子的奖励,这才合适。”她说得温柔极了,引来一旁同门敬慕的目光。 商挽琴当时想:温香这话绝对是说给她听的。好幼稚的手段,以为她会相信吗? 但她确实没有戴出来过了。原本也不大合适。 他也不曾问起过,好似送过了,就忘了。 再然后,她将它给了其他人。 她想,乔逢雪之所以送她礼物,并不是因为她很特别,只是因为他人好。 他对身边的人,都有一种沉默不言的用心。商玉莲的生辰,江雪寒的生辰……当然还有温香的生辰,他都会备下贴心的礼物。 还有其他心腹、挚友,以及门中立下重要功劳的弟子,都会收到他个人的馈赠。 大家都夸他:行事慷慨,有古之侠客风范。 一支珠钗而已。 所以她给了别人。既能抵钱急用,也能断了自己的念想。 * 她醒了。 商挽琴醒来的第一反应,是习惯性地运转法力,检查自己有没有受到内伤、毒伤,有没有被种下新的蛊虫,有没有…… 咦,有毒? 哦,她自己吃下的。想起来了。那没事了。 毒/药果然影响了身体的功能。她感觉记忆有些模糊,尝试说话的时候,喉咙很疼、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哑意。 但没死就不是大事。 商挽琴眨了几下眼,看见光影摇曳。那不稳定的、昏黄的烛光,照亮了熟悉的青色床幔;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她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问完,自己又失笑:房间里这样安静,显然没有别人。 正打算自己爬起来,却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 “丑时刚过。” 丑时?那就是凌晨三四点钟。 旋即,她就怔住,好一会儿才说:“表兄?” 摇曳的烛光里,赫然是一道熟悉的人影。乔逢雪坐在一张书桌后,埋头写着什么,此时刚抬起头。 她用力眨眼,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到他站起身;影子投在墙壁上,修长的一道。 她这才发现,这并非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没这么大,也没有墙边的书架,还有那么大一张书桌。 “这是表兄的房间?”她迟钝地反应过来。那为什么床幔一样?还有,已经这么晚了…… “表妹?总算醒了。” 模糊的视野里,他走了过来,手里端一只碗。苦涩的药味传来。 “来,把药喝了。” 她头脑还有些昏沉,听着他的话,稀里糊涂地被扶着坐起来,一口口喝下药汁。真是难喝,又苦又酸,伴着股说不出的气味,叫人胃里直反酸。 但她用力咽下,喝得干干净净,不浪费一滴。曾经在野外,受伤又只能忍耐的时候,她很多次想:要是有药就好了。受了伤、生了病,能及时吃到药,这是幸运。 喝完了药,又一杯清水递过来,让她慢慢喝下。 最后,她嘴里再被塞了一样东西。一股酸甜的味道从舌尖漫开。她下意识舔了一口,舔到了颗粒状的砂糖。 “蜜饯?”她尝出了熟悉的味道,“是三塔街那家‘周记果脯’的梅子?” 他没有说话。 “我喜欢蜜饯……” 她又喃喃了一句,大脑还是朦朦胧胧的,好像笼在雾里。 药很见效。过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渐渐清晰,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她坐在床上,被乔逢雪扶着,略靠在他身上。刚刚那碗药,也是他喂的。 她茫茫然,喊了一句:“表兄?” 他还是没说话,只起身退开,给自己找了把椅子,面对她坐下。 她失了支撑,就感到身体沉沉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疼。她尝试动了动手,感觉短期内挥不动刀,但养一养就可以恢复,没什么大不了。她悄悄松了口气。 “我觉得我好些了。”她低声说,因为不舒服,又咳了几声,“我要回……”自己的房间了。 话没说完,就听见他的声音。他终于开口了。 “表妹,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第六章 商挽琴抬起眼,努力聚焦了一下,才看清他的神情:眉头微蹙,神态如冰似雪,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之意。 审视……? 她有什么想说的? 她先是困惑,而后恍然大悟:懂了! 她以前是“刁蛮愚蠢表妹”人设,现在虽然决定转型,但如果转得太突兀,反而会让人心生疑惑。这不,乔逢雪已经疑惑上了。不愧是当玉壶春门主的人。 那还得再演演。 她是被兰因会“养蛊式”养大的,身体对毒素的适应力非常强。这时候,她已经清醒得七七八八。 所以,入戏这种事,她信手拈来。 只稍一琢磨,她就露出个委屈的表情:“我有什么话讲……我还要问表兄,有没有话对我讲呢。” “我都这么可怜了,被温香那……下毒!没死已经是侥幸,表兄竟然还质问我?我倒要问问,那你处置温香了吗?” 其实她是想骂一句“贱/人”的,感觉会更贴人设。但实在骂不出口,便含糊带过。 她一串话讲太多,嗓子又哑又疼,勉强讲完后,就禁不住咳嗽起来。一咳嗽,嗓子也被牵得更疼,连带头也一起疼起来。 她这番模样,自己都觉得有点可怜。乔逢雪本是个体贴的性格,身边谁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会关切几句、主动给人放个假。 可现在,他没有丝毫动容。 这位玉壶春的年轻门主,拥着灰色的皮裘,坐在一张椅子上,苍白疲倦的模样显出病气,神态却很威严。那锐利明亮如寒星的目光,几乎能将人射个对穿。 “表妹,你若是以为我看不出,未免也太小看我。” 他声音平静如故,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毒虽然常见,温香屋里也备得有,但下毒的人不是她。” “你现在喝了药,也没了性命之虞,我就想问一句:是不是你自己下的毒,以此陷害温香?” 屋里本就安静,现在却显得更加安静。她甚至听见了自己流汗的声音,但这当然是错觉。 这短暂的、近乎寂静的时刻里,她悄悄捏紧了被子,心想: 啊,被识破了。 不愧是原著里吹上天的乔逢雪,曾经的天下第一驱鬼人……不,就现在这个时间点而言,他就是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 所以,被识破也不很意外。一开始,她也有考虑这种可能性。 故意退出玉壶春、故意给自己下毒,都是拿准了乔逢雪“不会不管表妹”的性格。她越是折腾,他越会感到必须管着她、对她负责,既不能让她出去祸害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祸害了她。 就算他看出真相,也不大可能对她撒手不管。圣父嘛,就是这样的,总是宁肯自己郁闷点、憋屈点,也要事事周全。 现在,只需要冷静地、按照预想的那样应对,就好。 夜色很安静,烛光也很安静。在这片安静中,商挽琴慢慢镇定下来,又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她选择偏过头、不看他,眼里憋出一点泪花,委屈巴巴地说:“怎么会是我自己,明明是那温香……” “够了。” 朦胧的静谧里,她听见他忍耐地、长长地呼吸一次。那声音不大,却实在不容忽视。 接着,他偏过头、用手抵着唇,低低咳了两声。就好像胸中压抑着太激烈的情绪,引动了他的病情,化为这病弱的响动。 “我没想过,”他单手撑着额头,低声喃喃,“我没想过,你竟不惜用自己的命来陷害她。如此莽撞……你就这么恨她?” 商挽琴立即声明:“我不是,我没有,明明下毒的人就是她!”既然乔逢雪摆明了不信,她也就能更放心大胆地说瞎话了。 果然,他微微摇头。 摇曳的烛光里,他侧脸轮廓宛然,清俊还似少年,但那微阖的眼睛、拧起的长眉,则显出了成年人式的疲惫。 分明他才是常年的病人。夜很深了,病人本该好好休息。但他守在这里,床还被霸占了。 商挽琴心里生出一点愧疚:发现自己的“表妹”激烈地憎恨心上人,换了谁都会很为难吧?她实在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也算闹得差不多了吧?她想着,决定结束这场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对话。 她轻轻嗓子,幽幽叹道:“我才是中毒的那一个,可表兄非但不心疼我,反而巴巴地维护温香。” “我终于明白,我做什么都是碍你们的眼。表兄和温香才是心有灵犀,都巴不得我早点走……” “什么,碍眼?嗯,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长睫颤动一下,抬起头来,目光明亮锐利依旧。那份疲倦刹那一扫而空,仿佛从不存在。 “表妹,你到底要如何?”他问得心平气和。 “我要离开。” 商挽琴翻身下床,不看他,跌跌撞撞往前走。“我走就是了。今后天高地远,我们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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