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当真对着药碗轻轻吹了起来。 徐宁听见这些话,鼻腔越发酸了,又怕被发现,忙伸手去够药碗,对小姑娘笑了起来:“没事的,叨叨,我不怕。烫些才好,可以暖暖身子。” 这个小姑娘叫叨叨,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幼与她一道长大,后来也跟着她嫁到了张家,只好景不长,不过两年的功夫,她就被张家的主君,徐宁的丈夫偷偷打死了。 陈妈妈是徐宁的奶娘,也是这府里真心待她好的,她被赶到庄子上时,亲姨娘不愿意管她死活,只有陈妈妈和叨叨愿意跟着。只可惜她福薄,没等徐宁好好孝敬她,就病死在了去庄子的路上。 徐宁死前虽想过并不期望来世轮回,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重生这一遭,可既然是要重新活一回,那断不能让从前那些事情再发生的! 眼下她要做的便是保证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好好活下去,至于那些曾经利用过她,踩过她的人,等她养好精神,再挨个收拾! 吃了药,又休息一阵,身上有了些力气,徐宁便让叨叨拿了衣裳来,要再往灵堂去一趟。 她要先发制人,不能让绿水阁那对母女再有诬蔑她的机会。 陈妈妈不放心,过来拦她:“既然太太都放了话,让姑娘好好歇着,那姑娘便好好歇着就是。前头又乱糟糟的,又何苦再去这一趟?老公爷最是心疼子孙的,姑娘这一时不去,他不会怪您的。” 徐宁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也未瞒她,直言道:“陈妈妈,方才在祖父灵前,并非是我自己摔的。” 陈妈妈也一怔,错愕地看着她。 叨叨年纪小,不明所以,一双水汪汪的眼里,全是疑惑和茫然。 徐宁自她手里拿过衣衫来自己穿好:“方才在灵上,我虽没看清,但我记得嫡庶有别,四妹妹是嫡女排在我前边,我之后是五妹妹。” 陈妈妈虽无子嗣,但在府中的时间比徐宁还长,什么事情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上前替徐宁将衣襟整理好,忧心道:“便是知道又如何?姑娘没有证据,绿水阁那对母女又最得二老爷疼爱,咱们两张嘴又如何能讨回公道、出气?” 徐宁笑了笑,稚气未退的脸上全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稳重:“我不是要出气。” 她早就知道了,她虽是晋国公府的三小姐,吃穿上没人苛待,但在这府里无依无靠,亲爹看不见,姨娘眼里没有她,只凭这样去同绿水阁那对母女争,是没用的。 她要给自己找个谁都撼动不了的靠山。 * 徐家在朝中虽没实权,但老公爷生前为人和气,与人方便,结过不少善缘,如今他病逝了,莫说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帝前来吊唁,便是其他世家大族,贵戚功臣也来了不少,满满当当地挤在院里,是真心前来吊唁的,也是借吊唁之名谋私的。 徐宁仍是那一身薄薄的孝服,跟在陈妈妈身旁,将小身板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越发单薄起来。 出门前,陈妈妈本是要为她多添两件衣裳的,但让徐宁拒绝了,说是这样才显得她可怜。 陈妈妈用余光看着只到自己腰迹的姑娘,心疼是真心疼,怀疑也是真怀疑——好像方才那一瞬间,三姑娘就变了个人。 之前的她虽然话也不多,总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瞧着虽稳重,但内里仍是小孩子,情绪上总有迹可循。 可如今的徐宁却给陈妈妈一个感觉,除了稳重之外,她身上又多了些内敛,情绪都藏了起来。 陈妈妈说不上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想她在府里无依无靠,稳重些更能保护自己,可又怕她稳重过了头,越发显得“单薄”起来。 主仆三人穿过旁阶,自西侧门走小道直接到了灵堂外。 风雪停了,棉帘子也撤了。 灵堂里仍是一片压抑的哭声,几乎半数的妇人都围在靠在晋国公灵枢旁的一个老太太身旁。 老太太未着孝衣,穿一件苍艾褙子,额上配的是深蓝暗纹抹额,哭得眼泪不止,旁人劝也劝不住。 徐宁才要让陈妈妈进去请示,就有人发现了她:“哎呀,三姑娘怎么来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快些回去吧,别冻着。” 第3章 靠山 徐宁侧目看去,见说话的人也是一身孝衣,因身份地位不高,站在最外侧,虽捏着手帕拭泪,脸却是精心打扮过的,眼圈也未红,不见半分伤心。 她就是绿水阁的李姨娘,晋国公府五小姐徐妤的生母。 从前没少给徐宁使绊子,后来见她“嫁得好”,还使手段让自家姑娘爬了“姐夫”的床。 母女二人原以为费尽心思能换一个平妻来做做,哪里知道张家当时的主母,最恨以色侍人,尤其是当她知道这母女生的是什么心思之后,越发痛恨了,一直拖着不肯让人进门。 徐宁当时一直无所出又与丈夫感情又不好,还能在张家颇有威望,也全托了这位婆婆的福。 一直到后来徐妤珠胎暗结,眼见着拖不下去了,李姨娘又要不顾姑娘名声,打算以强奸罪状告他们时,张家主母才松了口,让徐妤以姨娘之名进了张家的门。 后来没等张沉云咽气,就被徐宁发卖了的那位姨娘,就是徐妤。 她其实有些想不通,她丈夫张沉云虽是张家嫡长子,但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罢了,祖父虽官至礼部尚书,但因没干出什么实绩,只怕也是到了头。 至于张沉云的父亲,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干了那么多年,仍没往上升,恐怕也就那样了。 李姨娘与徐妤既是不要名声,豁出去了,何不换个更有身份的人家? 倘若是徐宁,她宁愿勾搭张家其他子嗣,做个有把握的正妻,也不做没前途的妾。 如今徐宁再见李姨娘,除去痛恨之外,还有些瞧不上。 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恨的时机。 徐宁将眸光一垂,等再重新抬起来时,眼皮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也不说话,就抽嗒嗒地默默掉泪。 灵堂里的人其余人忙着伤心,并未留意到徐宁。。 只有徐宁嫡母,二太太沈氏借着用手帕拭泪的姿势,暗暗递给丫鬟珍珠一道眼神,珍珠授意,立马往灵堂门口走了去。 到了徐宁跟前,珍珠拿了手帕替徐宁将眼泪擦去,柔声道:“老太太和太太都知道姑娘病了,允了姑娘歇着。这里冷,姑娘就快些回去吧。” 徐宁咬着唇,扬起苍白的脸来,泪眼朦胧地看着珍珠,并不说话,只沉默地摇了摇头。 陈妈妈也跟着落下泪来,往灵堂里欠身,回话道:“老太太、太太,姑娘身子不适,方才在灵堂失了礼数,醒来后心里一直愧疚自责,难过得眼也哭肿了,央求婢子带她来重新给老太爷磕个头,尽尽孝,婢子没了法子,来请老太太、太太准允。” 她这样一喊,便是没留意到的老太太也留意到了。 晋国公府虽隐隐有了没落的迹象,但在京城也是世家大族,说话做事自有规矩。 珍珠虽有些可怜徐宁,但也不敢随意放徐宁进去,再加上方才李姨娘又在沈夫人耳旁好一番暗示,她是更加不敢轻易放徐宁进去的。 珍珠才为难地转头要去请示沈夫人,就听徐老太太道:“难为宁丫头有这个心思,让她进来吧。” 老太太都发了话,旁人再有意见也是不敢违抗的。 陈妈妈欠身拜谢过,忙领着徐宁进去,给各方见了礼,又按规矩重新给老公爷磕了头上了香。 其余人默默拭泪,心思各异,却又并未多言。 唯有李姨娘咬了咬牙,暗暗瞪视了徐宁好几眼,满脸不甘。 她方才都在太太耳边说了好些于徐宁母女俩不利的话,就等着这里结束,老太太走了,她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太太,让太太深信徐宁留在府里,就是对二房不利! 哪里想到她自己又带病回来了,装得一副可怜样,博得满屋子的人同情,连老太太都留了心! 李姨娘自己也清楚老太太向来不大喜欢她,她若在此时撺掇太太赶走了徐宁,只怕下一个被赶走的就是她了! 尽管眼下李姨娘万般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徐宁重新给老公爷磕过头,正要过去拜别老太太,太太。这时,珍珠又匆匆走了进来:“老太太、太太,宁国公夫人带着裴小公爷来了!” “快请!”徐老太太连忙扶着丫鬟的手起身,领着徐家的一群妇人迎了出去。 珍珠留下来,悄声与陈妈妈道:“快带了三姑娘回去。太太吩咐了,姑娘既是病了,这两日就好生歇着,不必再往这边来。” 陈妈妈应下,忙带着徐宁走侧门,避开已经从正门处进来的客人,匆匆离去。 不知怎的,徐宁一脚跨出门前,忽然下意识转头往门口看了过去,就见一穿着打扮十分深沉的少年立在人群间,显得十分突兀,眉眼还未长开,稍显稚嫩,大约是不自在的,神情瞧着十分拘束,有些刻意端出来的稳重与冷漠。 不知是不是她目光太过直白,让本身就十分警惕的少年察觉到了,跟着目光一转,越过眼前的人,直直落在了徐宁身上。 二人目光猛然对上,皆是一愣,徐宁更是下意识就点头致意。 等她点完了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扭开头,挡着脸,跟着陈妈妈匆匆走了,徒留这位裴家的小公爷拧起眉来,陷入了沉思。 裴夫人有所觉,一面与人寒暄,一面低声道:“你瞧什么呢?晋国公与你祖父是世交,你可别失了礼数才是。” 裴衍收回视线来,并未做解释,只冷冷淡淡的“嗯”一声,跟着裴夫人去晋国公的灵枢前吊唁。 宁国公府与晋国公府不同,宁国公府的老公爷曾历经三朝,是两任帝王的老师,配享太庙,陪葬皇陵。 如今的宁国公在朝中地位虽不如自家父亲,没什么实权,但他的独子,这位裴小公爷却是个厉害的,幼时曾是新帝的伴读,十五岁时殿试夺魁,到如今十七岁已是吏部侍郎,当今身边的红人。 徐宁记得自己死时,他已封侯拜相,入内阁,手握重权,还是太子的老师。 只不知为何,却是一生未娶,晚年才过继了旁支的一个孩子。 民间还传他是龙阳,一生未娶是心系当今,只因二人身份有别,不得不克制感情,以君臣相称。 还有不少人写过他们俩的话本子——徐宁闲着无聊时,也曾偷偷翻阅过一两本,看到感人至深之处,还为此贡献过一两滴泪。 第4章 离开 老公爷的灵枢在晋国公府停了大半月,方才发引。 丧事一过,徐家老太太就大病了一场,病怏怏地养到开春,方才痊愈。 徐宁跟着姐姐妹妹去探望过,大多时候都是挑没人时独自过去,陪老太太说话,解闷,侍疾,可谓刷足了存在感,偶尔一回没去,老太太还会念叨起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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