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记得很清楚,沈瞿本有一桩亲事,是二房主母沈朱氏定下的。 沈朱氏对这个庶子并无感情,为他寻的新妇很是不出挑。生怕这会读书的沈瞿将亲子比了下去。 而如今,沈瞿成为大房子嗣,这门亲事自然私下作罢。 前世,沈瞿好高骛远可是要娶官家小姐的。普通的女娘,他心高气傲怎么看得上。 沈薛氏落他一步,脸色看着实在不好,眉宇间隐带薄怒。 再往后的,便是吴管家,王婆子,徐婆子等奴仆浩浩荡荡而来。 “夫人,公子!” 院里头的奴才像是瞧见了救星。一个个簇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仿若来的是再生父母。 “求夫人做主。” “我等……” 告状言辞还未说出口,碰巧对上沈瞿不虞的眼神,嘴里的话语却莫名消了声。 沈婳稳稳当当的坐着,身子没有骨头似的瘫靠在楠木椅上,她翘起二郎腿,胳膊虚虚的搭在手把上。将骄横无礼展现的淋漓尽致。 “外头雪虐风饕。漾漾不在屋里待着,怎么这般不疼惜自个儿。” 沈瞿抬步走近,作担忧之状。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沈婳捏着把手的力道暗中加重。 沈瞿:“昨儿夜里,你就发了热,奈何阿兄公务繁忙,实在无法赶来,在这里同你道个不是,漾漾不说话,可是对我使小性子?” 说着,他抬手亲昵的就要去触沈婳额间的温度。 现在的沈婳,到底年幼并未张开,病殃殃的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惊心动魄的柔弱娇美。 这时候的沈瞿对她还没生出旁的心思。 沈婳厌恶的抬手,生生拍开。 ‘啪’的一声,像是扇巴掌一样清脆好听。 沈婳的眼眸温润透亮。 “继兄莫怪,我这个人不喜外人触碰,特别是你这样的。” 她的话,丝毫没客气。可院子里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沈家娘子,自小便是目中无人的性子! 沈薛氏都替沈瞿心哽。 可沈瞿却像是个没事人般,像一条虚伪的蛇。笑意不减,似在包容着沈婳的无理取闹。 “无事,阿兄不疼。” 沈婳冲他甜甜的笑。 “也对,继兄皮糙肉厚。” 沈薛氏:??? 可一想到沈瞿路上的嘱咐,她又万分憋屈,想找面墙就这么撞了。 她僵硬的走过去。冲着沈婳高高扬起手。 要被发卖的奴才全都激动了:!!!打!快!打过去! 公子初来乍到不好罚,夫人你快教训她! 可下一瞬,他们看见沈薛氏死死抿着唇,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纸出来,重重砸到沈婳腿上。 可不就是沈婳要的卖身契么。 沈婳懒得计较沈薛氏的气急败坏,反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闲垂眸的数了起来。 十五张,没有少一张。 沈瞿忍着脾气,温声道:“既然都是阿娘送过来伺候你的,不顺心只管处置打发。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你虽少不经事,可这点主意还是能做主的。” “有阿兄和阿娘在,你仍旧是府中最受宠的女娘。” 沈婳他留着有用,也愿意给她点甜头尝尝。 心境开阔明朗,还能多活几年,若是将她气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沈薛氏死死捏着帕子,皮笑肉不笑:“是呢。” 沈瞿有意不在众人面前撕破脸,这是愿意同她演兄妹情深的戏码。 沈婳懒得看他们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瘫着。说的话硬邦邦的,假的厉害。 “啊,我可真是感动坏了。” 饶是沈瞿,也微微一僵。 沈薛氏气的眼抽抽:啊啊啊!!!小贱蹄子! 可劲儿得意吧,总有一天让你哭! 空气凝滞几秒,不出片刻,惊慌求饶声,凄凄哭泣声,充斥整个院子。 这些人前不久还得意会被沈薛氏庇护,可现实一个反转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十五个人倒地连滚带爬恐惧连连。积雪凝的很深,任由身子嵌入,却毫不知冷般。 “娘子,求您宽恕,我等再也不敢了。” “夫人,我们是您的人啊,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薛氏眼皮突突的跳。 给卖身契,已经是她被迫低头了。可如今这些个狗东西还在提醒她! 实在没脸! 她恼火的一个转身,咬牙切齿:“都是死的吗!把这些人绑起来嘴堵上!” 身后的管家连忙点头哈腰,抬手做了个指令。很快,就有奴才上前,将十五人连系一根绳,绑的严严实实的 一声声哀嚎,钻入耳底,沈婳却笑意不减。 倚翠接过她手里的卖身契,转交到牙婆手上。牙婆接过效率极高,一个个核实过去。 最后,向几人福了福身子,便牵着这些人往外走。 十五个奴才怎会愿意,死活不肯走。 可被管家手下的人推搡着扔出了沈府的门。 眼看这些人还不老实,牙婆再也不见适才的谄媚,二话不说,用随身携带多年的细棍狠狠抽了过去。 破相了就不好转卖了,细棍在空中发出‘哗’的声响,只朝身上落。 伴随着凄厉的痛呼,牙婆手上动作不停,更是没有半点动容,又狠狠抽了数下,皮笑肉不笑道。 “这些年我遇见不机灵的蠢材不说过千,也有过百了。你们是大宅院里头的,细皮嫩肉能受的住几次毒打?” “还不走!哪个不长脚了,我这就给他打折了!去街头要饭也是好的。谁让你们好好的日子不过,自找的。” 她抽不了成牙婆,抽这些人也是好的。 “那老东西自己死了男人合着就来抢我的?抢了一个还不够,现在还想勾搭我儿子。呸!老狐狸精。” “你们别借着长的不错,就给我作妖,信不信我把男的统统卖去花楼伺候铁链蜡油换着玩的爷,女的卖去最贫穷的毫无伦理的山落,不是我危言耸听,那整个村的男人凑钱只买一个媳妇,你们这小身板遭的住这种罪,就继续给我闹!”
第10章 你真想是一条拼命讨好我的狗 一场闹剧终将落幕,沈薛氏灰头土脸不愿再待。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继母。” 沈婳笑吟吟叫住她。 “你还有什么事?” 沈薛氏的语气很冲。 “继母给我送了这一份大礼,我自然要体贴回去的,徐婆子原是你身边伺候的,拨过来给我,她本也大有微词。因她年纪实在大,想来不值几个钱,也卖不动去为难牙婆。你还是一并带走吧。” 徐婆子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可背脊却弯了三分。一听这话,指尖都开始哆嗦。 她得沈薛氏看重,无非是帮着监督沈婳。可如今被沈婳赶回去,夫人可还会给她好脸色? “耳聋了吗?跟上!” 沈薛氏黑着一张脸。 “还要我八抬大轿请你回去?” “继母。”沈婳又轻轻唤了一句。 沈薛氏心眼小气量更小,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眼珠仿若簇了火,恨不得将沈婳吞灭燃烧。 你还有完没完!!! “朝露是我最疼爱的婢女,她本是我身边的一把手,去您院里当扫地丫鬟实在是屈才了,她行事周到,继母可得好好待她。” 倚翠将朝露的卖身契送上。 沈薛氏:!!! 知道了!她一回去,就去折腾那什么狗屁朝露! 屈才? 从今天起,就一边折磨她,一边让她倒夜壶! “吴管家。” 沈婳的视线稍稍一转,并不友好。 吴管家汗颜,恨不得遁地消失。 “你跟着我阿爹多少年头了?” 他一顿:“二十余载了。” “是二十三年,阿爹少时捡的你,当时你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是他请医师,又带在身侧提拔。我虽年幼,也知狼心狗肺四字怎么写。” 吴管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巍待他是好,可这么些年他尽心伺候已经算报恩了。 沈婳语气冷淡:“听说你儿媳不日后即将生产?” “……是。” “都要做祖父的人了,我要是你,也该为子孙积点德。” 沈婳扔下这句话,这才稍稍吃力起身,没再看两人一眼,就要转身回屋。 而安静了很久像在纵容沈婳的沈瞿。总算是有了动作。 他嘴角的笑意散了不少。 “沈婳。” 终于,这人没装模作样的喊她漾漾了。 “外头的传言听说了吗?” “这里头若说没有你的手笔,阿兄是不信的。” 沈婳故意闹的满城风雨,以至于笃定他会如她所愿,让沈薛氏服软。真是下的好大一盘棋,甚至不惜让整个沈府名声扫地。 沈婳抿着唇,不语。 沈瞿眸中狠戾一闪而过。 “东洋珍珠我赎回来了,这次我不计较。下一回可就不一定了。” 他语气尽是温柔,却俯下身子不容反抗的将珍珠塞到沈婳手上。又相当体贴的拢了拢沈婳的斗篷。 他的手擦过沈婳。明明温热,沈婳却感觉到比寒风凛冽还要刺骨的冷意。 她安安静静很是反常的接受他的服务。 “我让你舒畅出气了,你也该闹够了。到底是精贵养着的女娘,到现在还不懂仰俯由人的道理。” 男人似笑非笑,眼底暗光浮动,很是危险。 “说够了吗?” 沈婳冷冷道。 她是料准了沈瞿不能对她如何。 非但如此,他还得煞费苦心的吊着她的命。 沈薛氏低头算什么,沈婳恨的至始至终都是沈瞿和二房的人。 她对上沈瞿的眼,眼眸清澈亮堂,此等情况下,却保持原有的骄傲,说的话更是将沈瞿鄙夷到极点。 “你如今哄着我的样子,真像是一条冲我拼命摇尾巴只为讨好我的狗。” ————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出盛京城。积雪在车轮下传出‘吱吱’的轻响。 马车瞧着平常,可车厢却是别有洞天。 宽敞明亮。 楠木茶几上头搁着描梅紫砂茶具。松木棋盘上凌几颗乱放着白玉棋子。 织金黛紫锦缎车帘,铺虎皮的地毯…… 崔韫坐姿端正,眉目冷清疏离,君子风范尽显。骨节分明的手捧着一本书,时不时的翻上一页。 “崔韫,你可有去瞧过姬誊?” 说话之人是对面是坐姿懒散的姬纥。 崔韫没应,他也不怪罪。反倒继续道。 “又黑又瘦的,哪里像个皇子?我第一眼还以为是个猴,他当质子八载,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得父皇半点待见。随意寻了一处破府邸就给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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