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跟你说话呢。” “你让我去找春娘?” “是啊。”她疑惑看他,“有什么不对吗?” 魏山扶挑眉不语,他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 红浪翻滚,金流苏央央直响,随着两三柄长钗甩落地上,那顶厚重凤冠也沉闷一声摔在脚踏上。她倒在云团似的锦被中,乌发散了满肩,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似不敢置信身上青年刚胡作非为了什么。 “你!你——” 声音戛然止住。 他攫住她下巴,以吻封缄。 那是迎面而来热烘烘的躁意。酒香混着他的气息,让长孙蛮晕乎乎的脑子更加沉醉。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朝暮黄昏,只感觉自己倒在青葱草地上,吸一口气都是他熟悉清冽的气息。整个世界生机勃勃,一望无际的草地里,青草攒聚着、托举起失神的她,混乱思绪什么也感知不到,只有那敏锐向上的草尖戳着她身体,引起细密难耐的痒。浑浑噩噩间,她不由委屈地哭出声来,仿佛这样便能唤来那人,将她从草地里拉起来。 与之欣慰的是,他似能感同身受她莫大的委屈。 “阿蛮。”他哑哑唤着她,一滴汗落在她颤颤巍巍的眼皮上。 案头摆置的龙凤双烛烧得正旺,随着她呜咽啜泣,烛花微爆,光色暗了许多。昏花暗处,她抵着他胸膛小声抽噎。像极了没吃饱的猫儿弓起腰,小腹起起伏伏,试图从无人把守的漏洞里觅出一点食物。 只这一出,谁也不知是谁闷哼一声,声音里的破碎如了谁的意。或许是吱哑摇曳的床缦,或许是落地罗帐后,那只懒懒垂落的手。 …… 春娘在屋外等了片刻。待听到哭声时,这位向来好颜色的乳嬷也忍不住捏紧了手。婢女们眼也不眨盯着对方,生怕自己一个没稳住羞,当即就奔回屋里去。 春娘心里头盘算着时辰还早,底下婢女已经吩咐下去烧备好热水了。 谁不知道魏郎君文武兼备,跟那些绣花枕头不同,看起来就是身体倍儿棒,指不定今夜要胡闹成什么样。这水先烧着总没坏处,说不准今晚上要喊好几道水呢。 结果—— 春娘刚准备摇头要走,就听到屋子里传水进去。 “!!” 众人震惊。 这、这连两刻钟都不到吧! …… 如果说男人在新婚夜一战成名,那大多数不算一个好消息。 连着几日低气压的廷尉府很是赞同,这段时日他们魏大人哪里还有当初谈笑断案的风采。想来是伺候朝阳公主太过劳累,饶是魏大人也抗不住。 谣言甚嚣尘上,朝阳公主本人坐在秋千上,脸黑如锅底的某大人推着秋千,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 “魏卿慎言,乱讲话可不行哦。” 秋千猛地停下。 魏山扶哼了一声,“谁说我乱讲?” 长孙蛮合上奏疏,一脸无辜问:“那你有证据吗?” 能言善辩断案奇谋的魏大人噎了噎。 那方,朝阳公主扶着绳索,歪头朝他笑笑:“没有证据就不能妄下定论。这可是魏卿亲笔写下的刑律。” 证据,证据当然有的是。 要不是那般磨人,初尝滋味,他会脑子一空就……要不是他心软,怎会松口允她歇息。 魏山扶磨着后槽牙,目光微暗。他一把拦腰抱起她,百褶裙散开来,银丝刺的山茶花清艳美丽。 “我还有一本奏疏没批呢。” “这一本你都批了半个时辰了。” “可就是没批完呀。” 魏山扶嗤笑一声,“秋千荡了二十二回,公主迟迟不批这最后一本奏疏,想来是还没玩够?” 说完,他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秋千上,结实有力的臂膀松了又紧。她抬头望去,那颗小山丘似的喉结滚了滚,十分磋磨人。 长孙蛮莫名觉得危险。 她不作他想,赶忙伸长手臂,勾起架上朱笔,寥寥草草写上之前早已想好的话。 “我批完了。” “嗯?” 满园春色里,公主抱着青年脖子,亲了口他下巴。 “阿胥,我错了。” …… 朝阳公主作为女皇独女,万事万物总是有优待的。 比如驸马爷非但没有停步廷尉左平一职,反而圣恩不断,官运亨通,短短六年时间就坐稳了廷尉丞。 当初不看好魏家尚主的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啊!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魏家不过是靠女人门庭煊赫,也有说魏老太爷老谋深算走了一步好棋。看看,一个嫡长孙换来满门荣耀,这不,魏二郎君又擢升丞相少史了! 魏乔不同他哥,平日里除了廷尉府查访,闲下来就回东宫陪他嫂子理政。 魏乔是谁,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儿郎。这长安八十二坊里有什么阴私秘闻他不知道? 单说这日魏乔徒手揍了两个嘴里没把门的世家子,刚一走出东流馆,就看见市口敲锣放榜今年登科及第的名单。 他眼神好,没怎么多看,就瞄见榜单第三位大名,赵皎。 新科进士,朝中自然要举办鹿鸣宴。行宴地点选在上林苑临池处,听说前几届鹿鸣宴讴歌完诗经后,朝阳公主觉得甚是无趣,便引人来到曲池边。众进士曲水流觞,气氛活络,虽没任官但互相混了个眼熟,总算是把行宴目的给办了下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朝阳公主与驸马完婚至今,膝下仍无所出。 子嗣可是朝中大臣一等一看重的事,就不说公主会被如何叨念,就是几年前声名遐迩到如今甘居廷尉府一隅的魏大人,也被众位大臣的热心问候搅得头疼。 虽然国朝圣手秦互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并言朝阳公主与驸马二人身体康健,并无问题。至于缘何迟迟不得子嗣,那就是上天机缘的事,老天爷不给机会,再怎么也急不得。 这简直就是救人于水火的活菩萨。 长孙蛮与魏山扶两个天天被人叨念的可怜人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了。 作为神医葛玄晏的关门弟子,秦互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众位朝臣听罢,只能将满肚子的谏言憋回嘴里。朝阳公主不愿休夫另择佳婿,驸马不愿大度送人入东宫,那还能怎么地,只能凑合着过呗! 春娘听不得那些女眷嚼舌根子,曾一度硬气指着一名老夫人的鼻子痛斥目无尊卑,老夫人惊得嘴里的碎碎念都停了会儿,那句不下蛋的母鸡憋在舌头尖,到底不敢再说出来。 这一举措连萧望舒也不禁侧目。 后来嘛,听闻消息赶过来领人的朝臣跪在奉义门等了两个时辰,那位从宴席上匆匆离去的老夫人这才回了家。 经此一事,女眷们再也不敢胡乱说些什么了。连当初传得有鼻有眼的新婚趣闻也消失了个干净。东宫里婢仆成群,却都安安分分,察觉出了这不同寻常的沉重。 长孙蛮被春娘叨念惯了。她依旧同往日一般览看奏疏,这是萧望舒分给她的政务。 日头升到正当空,便是午时了。今日魏山扶要在廷尉府忙到夜深,中午不会回来吃饭。 长孙蛮收起笔,整理好案上批阅过的奏疏,递给小黄门,道:“顶上这一本传给万俟大人。请她务必在三日之内施行下去。” 春娘端着一碗药,端端正正搁在饭菜跟前。 长孙蛮叫苦不迭挥挥手,“不喝不喝。” “这是养颜滋补之药,您最近都瘦了许多。” “我这是苦夏来着。” “公主。”春娘恳切递上药,“您就喝一口吧,这个药不会苦的。” 长孙蛮叹口气。 早在几年前她就察觉出春娘不安,也多次劝过她不要看得太重。饶是魏山扶都出面调停了多次,奈何她这位乳嬷放不下心,依然忧心忡忡。 “春娘,我不喝。” 她按下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们。但如秦互所说,子嗣之事强求不得。就算我喝下了这些药,也不会怀上孩子的。” “可是那些人不会容许的。”春娘哽噎道:“明年您就二十五岁啦,陛下在这个年纪时,您已经是个七岁的小姑娘了,会跳会闹,还总会逗我们欢笑。” 长孙蛮无奈。她当然知道自己若无所出,对朝臣意味着什么。这几年她爹娘虽然没有提及此事,但镇压朝堂上的声音已是不易,长此以往下去,不说长孙蛮自己,就是魏山扶的压力也很大。 可他们都像约定好了似的,互相保护着对方,待在一处时甚少提及此事。 有一日长孙蛮实在憋得不行了,开口问他怎么办,后者依旧靠着软枕看书,懒懒散散答了一句:“管那么多干嘛。” “可是我家真有皇位要继承诶。” “哦。” 长孙蛮不满他如此态度,扑上去又踢又咬,身披大氅的青年一把按住她,牢牢裹在怀里。 那本书丢在枕边,他低头吻了吻她鼻尖,“秦互都说咱俩没问题,你着什么急。” “我没急。” “没急你咬我?” 她没说话了,勾着他脖子使劲往怀里钻。 这一下惹得他放声大笑,不安分的手滑入衾衣,“那要不这次你忍一忍?” “忍什么?” 烛火被劲风吹灭,她只来得及一声惊呼,接下来悉数吞没在他唇齿中。 …… 三年一度的鹿鸣宴举办在上林苑中。 若非要事,朝中众位大臣都携女眷前往。男女大防不再像前朝严苛,官员亲眷借此良机寻觅佳婿也时而有之。可听说了,今年的状元榜眼都是名俏郎君,只榜上第三名探花是个不大起眼的姑娘家。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魏乔来的时候,正值登科进士们唱念诗经,前头站着的那位纤细少女身姿笔直,一身学子袍靛青如水,颇为注目。 有眼尖的瞥见他,忙堆起笑来拱手奉承道:“难得难得,魏少史也来凑热闹,不如同某一道游赏上林苑风光?” 魏乔一笑,掩去被人打断的不耐。 旁边同僚凑过来,打趣一声:“诶,咱们少史大人可是第一届新科盛会的状元郎,对这鹿鸣宴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刘大人,不劳您费心了。” 马屁没拍好的朝臣悻悻离去。 魏乔吊儿郎当转了转扇子,一把敲在同僚头上,“你话挺多啊。” “这不是见您不耐烦嘛。” 魏乔不置可否。 再一抬眼,来来往往过客熙攘,先前还在那处唱念诗经的诸人散在人群里,踪迹难寻。 他拍了拍扇子,收起心思,举步朝他兄嫂那儿走去。八角亭下阴凉之地,朝阳公主的席案摆在正中央,鹿鸣宴游走人群皆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些许。越靠近那处,人声小了许多,似生怕扰着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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