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魏乔扇子一停,眯眼看向那道靛青身影。 “二郎,还不快过来。”魏山扶朝他招招手,魏乔从善如流踏上亭阶。 还没开口,他嫂子很是高兴地向他介绍到:“二郎,这是赵家六娘阿皎,她今年可厉害了,还夺得了探花呢!” 他侧目,看见往日在寻常人前不苟言笑的赵皎微红着脸,极不自然地腼腆一笑。 “公主过誉了。阿皎今次只夺得了第三,还没有状元郎厉害。” “你不要妄自菲薄呀,这可是全天下的第三,阿皎比很多人都要厉害!” 赵皎脸更红了,连手都小幅度摆起来,“公主,我、我……” “咳。” 停在旁边老半天没开尊口说一句话的魏二郎清了清嗓子。 “探花当然没状元郎厉害。” 赵皎笑意一僵,这道声音总算提醒她从腼腆中脱离出来。面色恢复板正的少女循声抬头—— “咔嚓”裂开了。 “贼人!” “搞清楚我是你口中厉害的状元郎。” “我两只眼睛告诉我状元郎不长你这样!”她怒气冲冲指向宴中年轻人,点明状元郎是谁。 魏乔耸肩,扇子抵在颔下,“我又没说是这次的。难道在新任赵探花眼里,以前的状元郎就不算了吗?又或者说,我可以理解为赵探花是在无视陛下恩典?” 赵皎是平就殿里出了名的恪守规矩,这句话实在是有些重了。 她咬紧唇,呼吸都重了几分。 另一边,东宫夫妇面面相觑一眼,实在不知道这出冤家路窄怎么唱起来的。 “等会儿,你先别说话。” 长孙蛮瞪眼魏乔,把赵皎拉过来,挡在身后。 魏乔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一抬头得到兄长死亡警告,立马安分下来。 长孙蛮苦口婆心劝道:“我说二郎,人家一个小姑娘,好不容易考了个好名次,本来就该夸一夸,你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 魏乔可不依了。他眉毛一挑,扇子哗的一声打开了,“谁让她迎面说些胡话。” 赵皎也不是个软脾气,当即顶回去:“我才不会说胡话,分明就是你敢做不敢当!” “我哪里敢做不敢当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这种人吗?” “我还需要打听?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事实!” “你!” 两人争执不休,声音时高时低,长孙蛮只感觉脑袋胀胀的疼。 她抿紧唇,脸色已然有些不好了,喝道:“行了,你们别吵……” “赵皎!你简直是口出狂言!” “我口出狂言?魏二郎君,麻烦你仔细想想是谁出言不逊!” 合着这两位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谁。 魏山扶脸色也不算好看。他实在没想到魏乔这么没风度,打算拉住人给他三叔塞回去。 结果扯着魏乔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赵皎一声惊呼:“公主!” 魏山扶回眸,先前还言笑晏晏同他打闹的人儿似睡着了般,在少女怀中闭紧了眼。 …… 鹿鸣宴上朝阳公主无故晕厥,惊得高座上的二圣都洒了酒杯。 那位在廷尉府积威甚重的驸马爷不见平日淡色,慌不择路抱起人就要往太医署冲,好在旁人还有理智,一边说去请秦太医过来,一边将人往东宫引去。 再后来—— 长孙蛮蒙起被子,觉得自己还是要点脸面。 至于被子外面那个一直傻乐的人,她就暂且当做不认识好了。 不过…… 锦被里,她蜷着身子,小心翼翼把手放在腹间,似怀揣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宝宝,很高兴你的到来。
第112章 爱情喜剧 萧望舒出身豪门。 顾名思义,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打小过着公主般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天摘星星明天要月亮,十三岁时就踩着英皇歌剧院的地板即兴来了段天鹅湖,努里耶夫看了也得显灵鼓个掌。 她聪明好学,又美得天怒人怨,除了有花不完的金钱,还有认不完的兄弟姐妹,明面上的私底下的手拉手能组个足球队,十分符合豪门界民情。 因此不论广义狭义,萧大小姐都跟传说中随时随地能上演泼天狗血的玛丽苏人设差不离。 一般来说,上帝关门时会顺手打开一扇窗。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胡说,至少在哲学家辩证百年的结论里人生得失总是守恒的,换个通俗点的说法,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继位非洲大部落酋长还是罗马欧皇。以上是著名的欧非定律,而著名的迪某尼定律告诉我们,每一个公主都有不尽人意的时候。 遗憾的是萧望舒也有这样的“不如意”。 联姻失败的产物大抵都是如此:生母去世得早,亲爹风流成性处处留情,年年都有沧海遗珠上门寻亲,谁也说不清最后的萧太太是第几任小五小六阿猫阿狗。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好在萧望舒背后还有个蜚声中外的舅舅撑腰,几十年来纵横外交界少有败绩,最擅长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 对付这种政要名门大多数人选择腆着脸赔笑,毕竟偶尔一句不落好轻则损失颜面,重则连带自家股票几个月全线飘绿,典型诸如萧家掌权人萧望舒她爷,出了名的好面。 如此这般,迫于爷爷老人家手握大权,渣爹干脆利落当起了甩手掌柜,管生不管养常年不着家,任谁来上眼药都是两袖清风绝对公平。于是乎后妈没人撑腰,只能一心扑在外面跟莺莺燕燕们互扯头花,惟恐一个不慎被人撬了萧家儿媳的宝座。 所以在数任萧太太面前,萧望舒的腰杆挺得梆硬,十几年来大小姐的派头比谁都足。 但萧望舒的不如意并不只在这一个方面上。正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由上面提到过的欧非定律可知:人是不可能顺心如意一辈子的,幸运女神总会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而萧望舒十七岁那年被一场车祸彻底粉碎了平静生活。她舅舅的黑白遗像挂在祭奠仪式上,算是真真正正成了一名教科书上的著名外交家。 其实一切都还有补救的希望,萧望舒也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捡起她舅舅的人脉缝缝补补——本来生活还可以重归平静——她继续做萧家说一不二的大小姐,没有任何一位萧太太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可惜事与愿违。“本来”两个字就足以道尽这其中的心酸曲折,总而言之,萧望舒的十七岁算得上一句倒霉透顶。 因为她遇见了长孙无妄。 …… 长孙无妄打小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跟萧望舒的家庭情况不同,长孙家三代单传,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个独苗。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凡出个门都是保镖开道管家随行,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黑西装黑墨镜,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祖上上数三代还在港城黑吃黑。 为了守好这根独苗,家族里的老人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严,上至管家下至仆佣,三令五申势必要为少爷排除一切风险,从饮食到教育无一不是高薪聘请私人登门,故而长孙无妄长至十三岁就没接触几个同龄人。 等到长孙无妄可以接手家族事务后,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大刀阔斧地清理人员,包括但不限于那些叨念他循规蹈矩的家族老人们。第二件就是以掌权人的身份首次出席一场正式会晤。 很不巧的是,秘书处综合考量下来筛选出了萧望舒她舅舅的葬礼。 气氛不会太热闹可以保证保镖们有足够的发挥空间,随时随地监视住少爷的安全。而这次到场人员从政从商皆有,平日里少有聚齐的上界名流几乎来了大半,足以达到长孙无妄这次亮相外界的目的。 前面说了,长孙无妄小时候被人过度保护没怎么接触过同龄人,按理说一般人在这种封闭环境下不会成长得太健康,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疾病。 但长孙无妄不是一般人。他心理倒是没什么毛病,他只是单纯觉得没意思——简单来说,他从来不在乎什么,也从来没把什么东西放在心上。 如果言情小说里的霸总照进现实,单从千亿身价容貌到随心所欲绝不考虑后果的性格来看,长孙无妄就是活脱脱的绿江在逃男主。 毕竟在他眼中“天凉王破”是真的可以有。 这种“看什么都没意思”从长孙无妄的幼年一直持续到了十七岁。 直到在这场暗流涌动的葬礼上,财阀们你来我往,攀谈利益,他从人群里脱身,一眼看见楼道里忙着擦眼泪的萧望舒。 实话实说,长孙无妄虽然不怎么出席公众场合,但基本审美还是有的。他必须承认萧望舒长得不错,应该说是十分好看。 壁灯打在玫瑰花窗上,复色光穿过窗镜投射下大片绚丽色散,她像只受了惊的知更鸟,侧过线条流畅的脸庞,瞳仁带着水色,微垂的眼尾有些红。 不过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同理,长孙无妄此时此刻只感觉眼前是朵漂亮的花。 出于礼节,出于对美丽事物的高容忍度,再加上今天在别人的主场上谈了好几个合作,他挪出一点耐心客气道:“请节哀。” 他说完这句,尤觉得有些不够。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好心作祟,想让这朵美丽的花再存活些时日。 在面前人刚要客气致谢时,长孙无妄抬起手打断她,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意为指教:“萧小姐,与其着眼于此刻哭泣,不如把目光放在更长远有利的地方。这个世界适者生存,名利场里的眼泪只会令人发笑,而无法化为你的武器。” 萧望舒:……? 这从哪儿冒出来的傻逼? 萧望舒愣了有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也是在人收起好心准备抬脚离开时,她几乎没忍住笑了一声。 长孙无妄不自觉停下来,回头看见这朵颜色颇好的娇花往墙一靠,伸长两根手指在灯下晃了晃。 确保能看清指腹上的残留物后,萧望舒弹了弹指甲,那片柔软的隐形镜片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直直落在少年一尘不染的皮鞋边。 “不好意思,戴久了涩得慌。”她点了点左眼,乌黑的长卷发从肩头滑落,意有所指地笑起来,“眼睛不大好。” 长孙无妄沉默看向她,这是这么些年自掌权以来,他头一回为刚才的言行有些许后悔。 这很不容易,至少长孙无妄的人生字典里还没出过“后悔”两个字。他一向觉得生活没意思,行事独断全凭心意,从不计较后果得失,像这次油然而生一丁半点的悔意,还从来没出现过。 真该收起那些该死的好心,他面无表情的想。 作为家族继承人,按计划长孙少爷过两年会出任总裁,一分钟几百万上下,实在不应该有闲工夫去理会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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