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的铜色香炉中,燃起幽艳的甜香,袅袅弥散,如痴如幻。 小小的木床之上,一个女人四肢被紧缚,面色潮红,挣扎间,腕上红痕愈加显眼,然而浑身上下,衣饰整齐,连头顶的发鬓都一丝不苟,只有青玉簪遗落在枕畔——那还是他怕她伤着,有意摘去。 “嫂嫂,青城猜你是在找这香,对吗?” “这可是来自域外的好东西,一路跨越大洋江波,传到陆上,助无数有情人成就好事,被冠以一个好听的名字——‘荼蘼尽处’……”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 像是在吊她的味口,顿了片刻,才幽幽道:“那夜,和你鱼水相谐的人是我,知道吗?” 男人俯下身来,一双黑瞳钉在她脸上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只可惜,这样的好东西,嫂嫂的身子,现在还受用不得。” 说完撩袍而起,盖灭香炉,又转身向外,将轩窗洞开。 风雨夹杂泥土和青叶的气息,潮水般涌入简陋木居。 男人的衣袍在风中招摇,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许青窈被蛊惑的神智逐渐得以清明,欲要挣扎起身,又被束带紧缚,只好濒死般蜷在床褥之上,“薄青城,你悖逆人伦,不配为人!” 那人听了却是一笑,修长的大手覆上她小腹,“嫂嫂莫要如此污蔑于我,如若青城不配为人,那这东西又是什么呢?” 他手底力气加重几分,引她浑身颤栗。 她陡然睁大双眼,眸中射出澹澹寒芒,“你这个刽子手,你不得好死!” “我是刽子手?”他眉间流露几许惑然,仿佛自己全然无辜,语气却有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不,我是造物者。” 他平静地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咒骂而有失分寸。 “嫂嫂,说起来,我应该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对自己的恩人这样坏?” 他站在床头,负手而立,冷笑,“没有我给你这个孩子,你如今早是塘子里的一缕冤魂……” “对了,那个薛神医,也是受了我的指示,要不你真以为自己能玩转一切?” “该怎么谢我?” 许青窈一惊,一颗心骤然沉到了底,原来,他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成了为他铺路的工具。 他兀自说下去,“遑论,细说起来,其实我是亏了的。” “我把自己交给了你,然而……”他可没有见到她的落红。 他再次俯下身来,轻轻为她拨去耳边濡湿的鬓发,眉眼阴沉,语气带着残忍的戏谑,“我洁身自好二十余年,竟然交待在你这样的残花败柳身上,你说弟弟我冤不冤?” 许青窈被他的无耻震怒,眼前黑影浮动,几欲晕厥,却没打算辩解,心中暗嘲他的无知和愚蠢。 难道这个人不知道世上女子并不是都会有落红吗?她曾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小时玩耍受伤,或是繁重的劳作,亦有可能导致麦齿①破裂,甚至还有少些女子天生此物缺失……大约是她小时劳作太重导致,抑或是她比寻常女孩子初次行房时年龄大些?当然,也有可能是生来如此。 她记得曾经自己幼年时,乡下就有一户人家,因为那新嫁娘新婚之夜未落红,第二日便被夫家休弃,新娘无法自证清白,竟投水自决,以死明志。 她不打算落入自证的陷阱,说这些话,怎么样都像是用自己的无暇,乞求男人的怜悯,却也无意辩解,仿佛如此就能从这份不平的怨憎中感到难抑的快意。 山间万籁俱寂。 他的脸悬停在她上方,幽黑到沉绿的瞳孔,像是两团慑人的鬼火,情|欲随呼吸起起伏伏,眼见他唇角微动,作势就要压下,她别开脸,出其不意地冷笑了一声。 这使他有些错愕。 “听说你是外室子?算计自己的伯父和兄弟,难道是因为嫉妒?”她好像找到了这条毒蛇的七寸。 “那是他们自找的,就像你!”他的眸色陡然转为狠戾,钳住她苍白下颌,俯身逼视,“你若不贪图荣华富贵,嫁入薄家大房,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听见自己的身不由己,在别人口中竟然沦为攀附权贵的话柄谈资,许青窈愤怒又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他见状,微微一愣,下意识抬手替她拭泪,她狠狠别过脸去,又被他捉住下颌,指上的翡翠扳指轻摩她的颊边,带来一股粗粝的疼痛。 片刻,丢开她,脑袋撞上坚硬的床板,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一声。 腥风冷雨,一股脑灌进寒舍,床上的她微微瑟缩。 他满不在乎地看她一眼,旋即起身关门,阖窗。 随后立在床边,三两下解开自己的袍带,雪白的中衣在烛光下发出一团柔和的微光。 看着她惊惧挣扎,他笑起来,像在期待一件颇有意趣的事,直到猎物挣扎到无力,他餍足地勾勾唇角。 “嫂嫂怕冷吗?我的身子烫得很呢。” 狭小的木床晃了两声,他爬上床来,紧贴着她躺在外侧。 解开她双足间的束缚,拉下衾被,将两人轻轻裹起,自己则翻身向外,吹灭床头灯火。 连那一点微弱的烛光也熄灭了。 许青窈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他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黑暗中,向她的眉间,印下轻轻一吻。 “睡吧。”他说。 窗外风雨大作,不似人间。 - 经过一夜风雨肆虐,院外落红成堆,野果匝地,啄食的鸟雀一早就来聒啼。 还是察觉腹部的轻微不适,她才彻底醒来,一晚上都做梦,时而在天,时而在地,沉沉浮浮,简直如在生死之外。 她一路摸过去,原来是他滚烫的大手覆在她小腹之上。 她厌恶地推开他,蛹向床角,用嘴去咬腕上的系带。 这是他袍间的腰带,用上好的冰蚕丝织就,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绾成一个死结。 她的唇齿奈何不了它,手边又无利器,只好靠近床脚,在立柜边沿来回磨蹭,直到满头大汗。 不知几时,那人长睫半开,斜靠在墙边,双臂松松抱在胸前,雪白里衣下露出半截劲瘦的胸膛,“有那么难吗?” “求我一声,我自会为你解开。”一双黑瞳钉在她身上,饶有兴味地笑。 她冷眼,一张清丽的脸转向窗外,疏离冷漠。 “你想跑?”他随手捞起春凳上的衣袍,下地更衣。 “可惜,”薄青城的视线下移至她的腰间,眯起眼睛,“你跑不了了,那里面揣了我的崽。” 虽然如今还是窈窕纤细,不过,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臃肿起来,作为他的子嗣生长的胚宫。 想到这里,他不禁生出些奇异而微妙的感受。 到底是第一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就算仅仅是为了财产和子嗣,也该善待她些。 大步走去,将她抱到床中央,“别闹了。” 轻轻贴上她瘦削的脊背,一面把头埋在她颈窝,一面为她割断手上的绑缚,“你要是听我的话,何必受如此苦楚。” 发觉双手得以解放,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他一个耳光,“无耻之徒!” 他愤怒而惊愕地回望她,只见那一双泪眼里蓄满无尽的仇恨。 薄青城眼神不解,盯了她良久,像在努力克化她的指责,还有指责背后的眼泪,思索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难以理解,遂放弃,自暴自弃地摊一下手,转身慵闲地落进门口纳凉的逍遥椅,悠闲地摇了一会儿,侧过脸来似笑非笑看她。 “知道我为什么碰你吗?” 他用尽心机,不光为了那些财产,更重要的是为了报复,他要让薄羡身败名裂,其中自然包括薄羡的这位儿媳,也就是许青窈,遑论这个女人曾经还几次毁坏过他的复仇大计。总之,大房的人,他是一个也不会放过。 至于春风一度之后的孩子,那就纯属意外之喜了。 “你该庆幸,那天碰你的人是我,否则你肚子里这个,真成了世所难容的孽种……” 许青窈抱膝呆坐,面色如纸,双肩单薄无依,连耳廓都透明,像在听,又不在听。 她这副样子,比动手和辱骂还能激怒他。 “你清高什么?我最见不得那种装清高的人,呆子似的。”他起身,站到门前,挡住外面本就不算明亮的晨光。 失去光线的烘托,她纤瘦的身形变成一片暗影。 冷风毫无预兆地灌进来,白色纱帘猎猎拂动。 门外传来低沉而冰冷的嗓音,“把孩子生下来,或许我会考虑放你自由。” 被关在柴房一整夜的小狸,此刻终于解了困,重新被指派到许青窈身边。 许青窈坐在窗前,任由她给自己穿衣缠鬓,只是敷粉的时候,那两行泪痕,怎么也掩不干净。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小狸,你说,杀人和自杀,哪个划算?”
第18章 “大奶奶,药来了——” 一个面生的婢子上楼来,并不入室,只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漆盘,青花瓷碗热气蒸腾,苦味弥散。 许青窈停下手中刺绣,背过脸,一言不发。 直条棂窗里射进一束金阳,将朱漆斑驳的月洞门式架子床,照得新鲜敞亮,透过纱幔,细小的灰尘在其中浮游,像是一个陈旧又靡艳的所在。 小狸接过药碗,放到许青窈面前,“大奶奶,喝吧,这个对胎儿好。” 许青窈端起瓷碗,将药汁一泄而下——倾倒在窗台下的墨兰盆栽中。 因为被喂了太多药水,这墨兰已经半死不活,许青窈却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分给它,“草木本无心”,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小狸叹息一声,端了空碗递给门外等候的婢子,下楼的脚步声渐远,许青窈的视线仍然落在窗外。 院中玉兰开得正好,后花园的那树木棉却已经显露衰颓之势。 不幸的是,在它们零落成泥之前,花朵就已尽数被采摘下来,送到她的楠木楼中,插满大觚小瓶,霸道侵占了目之所及的所有角落。 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个人的意思。 庆幸的是,那一夜过后,他再未与她有任何牵连——除了每日定时派丫鬟送来安胎汤。 至于藏海寺和打果轩的事,他们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 装聋作哑,对深宅大院里的人来说简直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有时两人在内宅碰见,他依旧叫她“嫂嫂”,她则回他“叔叔”,简直就是礼尚往来,比太监和宫女还要清白。 只有深知内情的一个小狸,在旁边两股战战,脸色煞白,内心像沉过一万次塘,湿淋淋地上下沉浮。 入夜,南风苑中万籁俱寂,楠木楼灯火沉灭,传出清寂的声音,“小狸,我求你一件事。” “大奶奶,你直说吧,上刀山下火海小狸都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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