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的主子,常子不至于害怕成这样。 但他这会说完公主的原话,两腿都有些发软了。 公子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他低着头不敢动,心里盼着公子把他这个人忘了。 但过了半晌,公子竟都没有回应。 完了,一定是生气了,他想。 但他抬头看过去,却看见公子半垂着头,素来冷峻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柔和轻缓的笑意。 他轻轻抿嘴而笑,竟然和常子时常参拜的菩萨像一样,慈和温柔。 常子竟一时间看傻了眼,直到听见公子开了口,嗓音顺和如春风。 “知道了。” 常子:“......” 这...... 他没找错人吗?这人真是公子? 但常子也不敢再多盯着公子瞧了,反倒是公子叫了傅温,拿了一只小匣子过来。 “是几支五毒簪花,给公主带回去吧。” 天呢。 常子彻底傻眼了。 杀神一样的公子,竟然也会准备簪花这样小姑娘的物件吗? 但那匣子簪花,已经稳稳落在了他的手里。 常子得了簪花,马不停蹄里赶回了兖州。 傍晚的风吹得人轻薄的衣襟翻飞,清凉之气绕身而行。 秦慎站在营帐之间的风口出,将前几日,他就让傅温拿出来的桃木手串带在了手上。 金曜过来的时候,见大将军眉目和软,一张英俊的脸上难得带了三分愉悦,正抬手低头看向腕间。 他也看得一愣,走上前。 “将军有何事悦心?是不是因为近来士气大起?将军觉得攻下济南就在眼前了?” 攻下济南这件事,是金曜每日要念叨三十遍的事。 秦慎笑了一声,没回答他。 金曜见大将军果真心情愉悦,又道了一句。 “说起来,孙先生可真有本事,竟然拉拢来一位会元!那位会元魏先生原来在读书人中这般有分量,他一现身,那么多读书人纷纷应声,咱们兵力大增,着实是这位魏先生带来的!我想接下来再攻济南,一定能......” 话还没说完,金曜见大将军方才柔和愉悦的神色,不知怎地突然消失了。 平日里的冷峻重回眉眼之间,金曜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听见大将军问了句。 “可有什么旁的事?” 金曜眨了下眼,这才想起自己着实是有事来寻将军的。 他连忙岔开了方才的话题。 “回将军,大营外来了个姓陆的公子,自称是大将军的同窗好友,道是来寻大将军的。您看可让他进来?” 陆贤昭。 他近日好像去了趟京城。 秦慎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 第116章 皇夫 端午前后湿热的傍晚,也惟有遮天蔽日的树荫之下,才得些许清凉。 陆贤昭一路随着侍卫过来,在一颗老龙槐下见到了秦慎。 侍卫将人带到退了下去,陆贤昭上前就要喝茶,“你怎么也不招待我些茶水?” 他说着,自顾自地叫了近旁的傅温去给他倒茶。 秦慎瞥了他一眼。 “在京城还没饮够茶水?” 陆贤昭此番是从京城回来的。 前些日,他悄悄进了一次京城,如今的京城防备严密,他只停留了几日就匆忙返回了来。 他说莫要提京城。 话是这么说,却同秦慎忍不住倒苦水。 “你是知道的,我去岁进京春闱,同我爹说我没考上,实则根本没去应考,无外乎那会试主考官,恰是我那原先的岳丈。” 陆贤昭早年就同一位姑娘定过亲,但在他父亲陆知府得罪了人,从京城又贬回从前做知府的青州之后,那家人就同陆家渐渐往来少了起来,最后见陆知府仕途就被捆在了青州,饶是陆贤昭年年岁岁往京城拜访岳丈家,却被对方以女儿卜算了一卦,说命中有劫,三年内不能成婚为由,让他之后都不必再去了。 言下之意,这婚事也该作罢了。 陆贤昭因此事郁郁许久,亦对自己那位岳丈心存了芥蒂,去岁得知主考官竟然定了自己那位岳丈,干脆不再应考,去京城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把去岁春闱的会元,大大方方让给了魏云策。 不想一年过去,他竟然又得了那位前岳丈的书信,请他往京城见上一面。 若是旁人,多半是不会再去。 但陆贤昭还是去了,远远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未婚妻,看到她攥着手无奈地遥看着他,他心口的怒气就瞬间压了下来,耐着性子应付了岳父。 陆贤昭的岳父姓齐,是礼部的侍郎。 这位齐侍郎一改往日面目,待陆贤昭这个遭嫌弃的女婿又热情了起来,先是说了好些客套的闲话,然后才磨磨蹭蹭,切入了主题。 陆贤昭想起前几日在京城的事情,禁不住哼笑。 他同秦慎道,“你猜我那岳丈想打听什么?” 秦慎看了他一眼,人往风紧处站了站,吹着傍晚的凉风。 “是肃正军的事吧。” “你可说对了!”陆贤昭道,“我爹同你爹将青州整个献给了肃正军,他早就知道了,那会肃正军还不似如今这般声势震天,他便一声不吭,如今肃正军占了天时地利,他便来问我,可在肃正军中任职,可在公主脸前效力,问我肃正军对于在朝的文武百官是何态度。” “呵!”陆贤昭忍不住笑出了声,“阿萤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只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他但凡只效忠皇上,对肃正军看都不多看一眼,我还能当他是个纯粹的忠臣。如今,我真是......” 陆贤昭说不下去了,秦慎目光在他身上落了落。 陆贤昭揉了额头。 “我知道的,正因为他这般见风使舵,我同阿萤才有再续良缘的可能。” 陆贤昭一口气吐出来,“他确实又重提了我和阿萤婚事。” 不过陆贤昭不想说这个了,只是道,“我这位岳丈能有这般大转变,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魏云策了。” 他说这个,就来了精神,不禁问向秦慎。 “我真是想不到,魏云策竟然亮明身份支持肃正军。这可真不像他魏家行事之风。你说,为什么?” 一缕凉风从树根处漫了上来。 傅温沏好了茶过来,秦慎不急着回应,指了茶水给陆贤昭。 “你不是渴了?” “但茶水这么热,我也喝不下。”他挥手,让傅温先放到了一旁。 “现在,满京城都在私下议论此事,原先那些文武百官,尤其是仕途出身的文官们,都清高的很,只认肃正军是叛军,如今公主出来了,魏云策也站了出来,天下读书人不少都开始遥念从前先太子殿下在的年月,这些朝中文官们也心思动摇了起来,不仅回忆起先太子殿下,更是回忆起女皇在位的时候了。” 他突然提起本朝那唯一的女皇,秦慎抬眸看了他一眼。 陆贤昭继续道。 “女皇偏爱女子,也偏爱文臣,在位之时,没少开恩科为天下读书人拓路,又对读书人颇多礼遇,在各地加设学堂,到如今还有许多女皇在时的学堂,每日早间学子们先谢恩女皇,再开始一日的功课......他们现在倒是想起女皇来了,也盼着咱们的公主来日登极,也似女皇一般对文臣颇多眷顾。” 这些事情,秦慎也能猜到一二。 他并不奇怪,但陆贤昭话锋一转,忽然近前一步到秦慎耳边,又压低了声音。 “若只是提到女皇也就罢了,你猜他们怎么着?竟还提到了女皇的皇夫,那位皇夫殿下正是状元出身,正儿八经的科举读书人。不过你可还记得他另一个名头?” 秦慎身形微微一顿。 陆贤昭道。 “那位皇夫殿下不仅是状元,也是会元出身!如今京城私下里都在传,魏云策这位会元,突然撇开家族不顾地支持公主殿下,以后是要效仿女皇的皇夫,要做公主日后的皇夫了。” 他不敢信,又不能完全不信,“你说魏云策那小子,不会真打皇夫的主意吧?”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得越发口干舌燥,他端起茶水吸着饮了半口。 只是喝过了茶水,却见秦慎就站在老槐树下,风将他的鬓发吹散了几分,他默然立着,低头看着手腕上一串桃木手链,沉默不语。 陆贤昭:“......”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秦慎面前说多了。 他瞧了瞧秦慎,想起公主还是秦家小姑娘的时候,与秦慎之间的事情。 “嗯......其实我的意思是,那都是读书人胡乱想得,公主是公主,女皇是女皇,怎么就要走女皇的老路了?无非是这些读书人一厢情愿罢了。” 他尴尬地笑了一声。 秦慎这才将沉默敛了回去,岔开了话题。 “前线在同朝廷打仗,不知何时就开了战,你先回青州吧。” 陆知府今岁病了,如今的青州,多半时候都是陆贤昭在替父亲治理各地,为肃正军准备军需,青州离不得他。 但陆贤昭也从秦慎神色里瞧出了一二,可惜他也不知该怎么说,陪着秦慎喝了盏茶,回青州去了。 * 端午一过,暑热之军大举北上,仿佛蓄力北上的肃正军一样,业已势不可挡。 既有百姓纷纷投身军中效力,也有读书人笔下狂飞鼓足士气,肃正军在大将军秦慎的带领下,蛰伏多日之后,再次大举攻打济南府。 镇守济南府的朝廷大将钱烽,苦守五日之后,终于难以抵挡。 他自知活罪可免,死罪难逃,留下血书,希望皇上看在他多年为皇上效忠的份上,放过他的家人。 钱烽留下这份血书,就自缢在了济南的城楼上。 秦慎到的时候,他尸身尚且温热。 秦慎立在他身旁,甚至还能看到这位皇帝近臣、潜邸大将,双手颤抖着割破手指,写下求恩血书的情形—— “......臣罪该万死,但家中兄弟妻儿无辜,万望陛下开恩,开恩......” 有人来问。 “大将军,钱氏这血书......?” 秦慎低头看过去。 “如他所愿,让朝廷的官兵替他送去京城。” 钱烽是位不可多得的大将,秦慎虽不耻他为虎作伥,但对于家人亲友,他死前还心中牵念,他不会不成全。 秦慎让人将钱烽的血书送去了京城,亦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看着肃正军银底金边的大旗,纷纷像高飞的鹰,尖鸣着盘旋在了济南城的天空之上。 * 济南告破。 赵寅的京城就像失去了二门的内宅,闯进来的人已经到了脸前。 赵寅连着几夜都无法睡上一个整觉,到了后面,只要稍稍比起眼睛,就看到有人闯入了皇城,就像他自己当年杀进进城时一样。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9 首页 上一页 1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