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遇到皇后来提白锳,一次挡住了,另一次挡不住,他立刻通告了皇帝,皇帝及时去皇后殿内救白锳。 虽然最终是个误会,但不妨碍皇帝对他赞赏两句。 不过,皇帝应该一时半时不会来了,白锳毕竟还是罪妇身份,宠幸太过皇帝也有损声名。 皇后发脾气是内宫事,大臣们如果质问就是朝堂大事了。 但深宫情义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之后皇帝别又被哪个妃子吸引走。 王德贵倚着门心事重重,转头看内里,跪坐在灯前的女子认真地将一朵朵鲜花花瓣扯下来,将花蕊小心地放在板子上。 她的裙子都被撕下的花瓣淹没。 “白娘娘。”王德贵轻声说,“不早了,休息吧。” “别叫我娘娘。”白锳低着头说,“罪妇白氏。” 有陛下的恩宠,就是有罪也无罪咯,王德贵当然不会称呼罪妇白氏,但也顺从着没有再喊娘娘。 “晚上对眼睛不好,这些宫花明日再做吧。”他再次劝。 白锳摇头:“皇后娘娘最近用的多。”声音又变得低低,“承蒙娘娘不嫌弃,罪妾不怕辛苦。” 她低着头撕扯花瓣,看着留在手心里的花蕊,黄黄白白一小块,宛如一小块指甲。 假的又是真的,真的又是假的,真有趣。 视线里昏昏,似乎有风吹来,膝头的花瓣纷飞,落在一旁的青石上。 下一刻有小小的手掌拍上去。 鲜嫩的花瓣顿时碎烂,溅起紫红汁液,落在她的脸上。 “你别在这里顽皮。”白锳没好气地喝道,看着趴在青石边的女童。 这是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扎着两只发髻,一条红色的布蒙在眼上,纱布朦胧,并没有影响她动作的灵活。 随着白锳的话,那女童两只小手拍得更快了,宛如乱飞的蝴蝶。 “宋婶,你怎么带孩子的!”她喊道。 有妇人从一旁跑来,将女童抱起来,嘴里哦哦地哄劝着:“三娘乖,三娘乖,三娘只想跟姐姐玩是不是?” 白锳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妇人忙抱着女童走开了“我们找爹爹去,找爹爹骑大马。” 小孩子真是烦人,白锳看着面前堆积的鲜花,再次专注地撕扯花瓣,要做很多绢花啊,给大姐送去一些,清明要到了,给娘上坟用一些,再给四邻送一些,让她们少在背后说些闲话。 但,只怕她们不会要…… 不要就不要,到时候她簪一头花,让她们眼红。 有小手伸过来,抓起她裙摆上的花瓣,一撒。 白锳真是气坏了,伸手揪住蹲在身后的女童。 “白三!”她喝道,“你是不是想挨揍!” 女童蒙着眼对她咧嘴笑,然后将手摊开。 白锳看到她小小的手掌心里有两只小小的花蕊。 “姐姐。” 有稚气的声音唤。 白锳抬头,看到女童伸手摘下了蒙在眼上的红纱。 一双不属于孩童的眼幽幽地望着她,如深潭如漩涡,宛如要把人吸食进去。 白锳发出短促的叫声,猛地抬起头,入目昏昏,灯影摇晃,有脚步声人声传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白锳抬手要按住心口,然后看到手里还捏着一片花蕊,再看四周花瓣散落,灯火摇曳,内侍王德贵白胖的脸也跟着晃动。 她适才伏案睡着了? 白锳感受着砰砰地心跳,腿上久坐僵麻也传来。 “没事,我,做梦了。”她说。 这深更半夜可不正是在梦乡的好时候,王德贵被惊醒前也正靠着门做梦呢,想到适才梦里刚端起的酒,他咂咂嘴。 “还是进去睡吧。”他说,又恭敬说,“这几日我也看会了,我来帮您取花蕊。” 白锳看他一眼:“看着简单,做起来可不简单。”又垂目说,“更何况,这是我赎罪用的,怎能由他人替代。” 王德贵心想什么为了赎罪啊,冷宫这种废弃之地,原本进去了就与世隔绝,但白氏献出的绢花被娘娘采用了,时常有皇后身边的宫女来取绢花,冷宫里的看守宫女们自然要忌讳些,不敢太磋磨她。 白妃进了冷宫看起来并不是一心等死。 当然,宫里的人和事都是看破不说破。 “白……您的诚心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看得到。”他恭敬说道,再次伸手搀扶,“不过还是要爱惜身体,免得陛下担心。” 白锳没有再拒绝,藉着王德贵的搀扶站起来,咳嗽两声向内走去。 冷宫里没有什么摆设,一张床,一张桌子就足以,只不过此时她床上铺盖帐子簇新,带着不属于冷宫的奢华,也让这间屋子显得更寒酸。 “要不要再取些摆件?”王德贵小声说,“毕竟陛下会来——” 白锳摇头:“不可,这里是冷宫,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还不是皇帝说了算,王德贵心里说,神情更加恭敬:“是,您说得对,老奴失了分寸。” 白锳没有再说话,心不在焉,王德贵便也不多说,告退出去。 “您好好歇息,老奴就在外边守着。” 白锳躺在床上,看着花纹繁杂绚丽的帐顶,总觉得有些奇怪。 做梦不奇怪,人总是要做梦,梦境大多数时候也都会呈现小时候的记忆,小时候的环境,小时候的人,小时候做的事。 妹妹自然也梦到过。 梦里妹妹的脸都是模糊的,现在回想也是一片模糊。 只是,为什么这次梦里那双眼会如此清晰? 清晰的不像梦境,清晰的有些吓人。 白锳攥住手,察觉异样,将手张开,原来还捏着一片花蕊。 花蕊嫩黄,在昏昏帐子里若隐若现。 她再次攥住手,将花蕊揉烂。 …… …… 周景云睁开眼,看到帐子内夜色已经浅淡,下一刻他向内看去,身边空空。 他不由坐起来,掀起帐子,濛濛青光中穿着细纱寝衣的女子站在窗前,乌发如水般散在身后,不知是视线昏昏还是秋日雾重的缘故,人若隐若现。 “你……”周景云开口,“这么早醒了?” 庄篱转过身来,雾气散去,面容变得清晰。 “世子醒了?”她说,又问,“我吵醒你了?” 说着走过来几步。 周景云看到她穿着软鞋,走动悄无声息。 “没有。”他说,看了眼窗外,“我也是这个点醒来。” 视线看到走近的庄篱她手里拎着一张纸,其上有墨迹弥散。 他想起来,这是昨天她写的半张字,怎么看起来……打湿了? “我起来喝茶,不小心打湿了。”庄篱说。 周景云哦了声说:“那今日再写一张,必然写得更好。” 庄篱笑着点头:“是,一定会写得更好。” 濛濛晨光中,她眉眼里都是笑意,闪闪发亮。 这么高兴啊,周景云反倒愣了下,他只是随口一说。
第五十九章 传告 因为今日要进宫见皇帝,周景云简单吃了口早饭就出门了。 天色尚早,御街上人不多。 监事院的门口更是人迹罕至。 与其他人的退避不同,周景云径直迈进去,让门吏通传见张择。 张择正在吃早饭,见到他笑说:“正要让人去找世子,世子竟然先来了,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周景云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只施礼道谢:“多谢中丞,我家的事解决好了。” 张择一笑:“怪不得昨天半夜定安伯往我家拉了三车东西。” 周景云感叹:“能花钱买来的都是好运气。” 张择哈哈笑:“世子说得对。” 周景云也不再多留:“我这就进宫面圣。” 面圣么,张择含笑说:“那就不耽搁世子了,待世子高升了,再与你庆贺。”看着周景云要走,想到什么又唤住,从桌案上翻出一张卷轴递给他,“这是我们监事院新出的缉捕文书,世子多在外地行走,拿着看看,万一眼熟,可是大功一件。” 缉捕文书?周景云接过卷轴打开,一个女子的面容呈现。 画像线条简单,眉目也并不清晰,看上去似是随意勾勒。 不过仍能感受到这是一个美人。 说是缉捕文书,但没有写人犯的详情,甚至连名字姓氏年龄都没有。 “此犯逃走必然隐名埋姓,写不写名字不重要。”张择的声音淡淡传开,“且还会打草惊蛇。” 原来如此。 周景云点点头:“的确该如此。”在抬起头看向张择,“目前看并没有印象,我记下了,希望能助力中丞。” 张择的视线一直看着他,笑眯眯点头说声好,目送周景云走了出去。 看到海捕文书的瞬间,周景云没有异常的反应。 本也不可能指望这就能找到线索,只是他谨慎习惯了,任何一人都不放过。 门外有官吏抱着一个匣子进来:“中丞,这个月的铜匦密告整理出来了。” 张择看了眼官吏打开的匣子,皱眉:“怎么这么少?当年蒋后手里的铜匦密告一日就有这么多,难道在世人眼里,我不如蒋后的那些酷吏吗?” 张择的声音不大,说话时还带着笑意,但就是这笑让人遍体生寒。 送来密告的官吏战战兢兢。 “中丞这段日子没在京城。”他机灵地说,“大家只想等你回来。” 这样吗?张择似笑非笑,眼神阴沉,一语不发,厅内气氛凝滞。 “中丞。”另一个官员想到什么,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余庆堂投来的密告,必然是大案。” 余庆堂是京城一家典当行,最初的东家是范阳卢氏,国朝更迭,盛衰起伏,主人也几经易手,到了大周已经成了一间很普通的门店,东家也不是名门士族,而是一位叫蔡松年的商贾。 原本也不起眼,不过随着新帝登基,监事院重启密告铜匦,余庆堂在张择这里有了名号。 它时常投来密告,告的还都是权贵望族,且不是那种听说说过什么话之类风闻告事,而是有详细记录,什么人什么时候在哪里说了什么,身边有什么人在,甚至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茶都有,更严谨的还有此人往来账目,隐秘田产。 比监事院密探探报的还要详细。 按照这样的举告,一抓一个准,一抓一串,省时省力。 这可不是一个典当行能做的,但张择查了一番,也没查出背后藏着什么人,蔡松年也再三表明自己想为张中丞耳鼻眼,搏一个百年基业不可取代。 是,没错,新帝新朝堂,新机会,余庆堂这么做,张择也能理解。 既然想要当他的走狗,他张择就用呗。 等将来余庆堂无人可告的时候,他就把它处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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