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择伸手接过密信打开,挑眉呵一声:“这可是一条大鱼!” 侍从便探头来看,也神情惊讶。 “姜大同姜少监!”他说。 姜大同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殿中少监,但在皇帝跟前的地位不一般,当年皇帝还是长阳王的时候,姜大同就与之结交,且多有扶持相助。 长阳王多次在姜家借宿避祸,长阳王登基为帝后,有次宴席上姜大同喝醉了,皇帝还让他睡在自己的榻上,有御史指责姜大同失仪冒犯,皇帝维护说当年他睡姜大同的床没人指责,那此时此刻也没人可以指责姜大同。 扶持长阳王登基的宰相朱兴建,见了姜大同也要客气几分,免得姜大同在皇帝跟前吹了枕头风。 密信上说,这位能对皇帝吹枕头风的姜大同的妻子,出身京兆杜氏,有着家传的养花技艺,当年蒋后举办过一次冬宴,宴席上百花齐放,令人叹为观止,认为蒋后天生异象,于是蒋后更加独揽大权。 其实这百花就是杜氏私下赠送的手艺。 密信说蒋后问杜氏要什么赏赐,杜氏便给家中女儿求一门好姻缘,希望能嫁给仅次于太子的三皇子,广平王。 但没想到广平王不久后因为密谋逼宫败落,仓皇逃离,死在半路上,连王爷的封号也被剥夺了。 张择看的津津有味,又挑眉:“这等宫廷私密之事,余庆堂都能打听到。” 人脉或许是宫里的老宫人,也可能是私藏了蒋后被斩杀后,害怕新帝血洗逃亡出去宫人。 侍从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虽然杜氏没能通过蒋后攀上皇室,但通过女婿姜大同做到了,也算是得偿所愿。” 说着眉眼兴奋。 虽然看起来与姜少监无关,但按照夷三族的习惯,他也要倒霉了。 “姜少监会不会杀妻表明与岳家不共戴天?” 张择一副也想看看的神情,但下一刻又略带遗憾。 “皇帝当皇子的时候备受磋磨,极少信任他人,姜少监是难得的一个,处置姜少监容易,但也容易伤到陛下。” 陛下会觉得伤面子,除了恨姜少监,还会忌恨他这个查案子的人。 他是要通过诛杀蒋后党取得皇帝的信任和依赖,并不是不管不顾乱杀一气。 “留着以后再说吧。” 张择将密信收起来,没兴趣再看其他的密告。 “你们挑一挑,选几个有钱的,陛下日子过得太节俭了,咱们要为陛下解忧。” 官吏们忙应声是。 张择指着桌案上的缉捕文书。 “还有,把这个缉捕文书给余庆堂也送一份,给他们一个为我效劳的机会。” 秋日明媚,一位年轻小郎君疾步而行,似乎很厌烦这秋光,用袖子遮着头脸,一头闯进一间典当铺。 典当铺门小柜台高,将秋光隔绝在外,充斥着阴暗灰败之气。 年轻小郎君站进来,却长舒一口气,如鱼得水,松开衣袖,舒展了身体。 而他的出现也让阴暗的店铺里瞬间明亮。 就连站在店内脸色阴沉的一个官员都被晃了晃眼,但不待多看两眼,那小郎君先盯上他。 “哎呦,这位官爷怎么进当铺了?”他喊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官职如何?出身哪里?说出来看我能帮忙不?” 问别人有为难之处,听起来很热情,但又问出身官职,似乎帮忙要看身份,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对话。 果然是行事乖张的连李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的纨绔子弟。 官员冷冷看着他:“上官小郎,某官职低微,出身贫寒,没有资格登你的楼船,就不用你帮忙了。” 对于别人认得他,上官月没有丝毫惊讶,带着几分得意。 “那真是遗憾。”他笑说,“祝官爷飞黄腾达。” 等飞黄腾达了再来登他的楼船吗? 这到底是恭维呢,还是羞辱? 官员阴沉的脸色更阴沉了。 店伙计忙在旁说:“上官小郎,这位是监事院的宋录事。” 那可是张择手下。 虽然只是个绿袍录事,但被盯上很是麻烦。 皇子公主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不能惹。 店伙计急急推着上官月往内走。 “东家等着呢,你不是嫌弃白天做事不方便,影响你睡觉,你早点勾了早点回去睡。” 上官月说着“急什么啊”“哎,监事院的人来你们这里做什么?你们不是要被封了吧?”“那我的钱可要立刻拿走。”之类惹人讨厌的话向内去了。 宋录事视线冷冷盯着,让转身回来的店伙计都不由打个寒战。 “宋录事。”他陪笑着说。 宋录事眼神探究:“上官驸马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还会没钱花进典当行?” 店伙计忙说:“楼船上赌徒们抵押的货物,他拿来我们这里典当。”又补充说,“活当用不了多久就变成死当,他就会来清账。”又主动说,“他在我们这里有账目记录,您要不要看一看?” 原来如此,宋录事释然,对一个外室子的账没什么兴趣,摇摇头:“东西我送到了,中丞等着你们好消息。” 店伙计连连点头:“我们必全力以赴,为中丞效劳。” 上官月走进当铺里最里面的一间库房,这里比起前堂更是昏暗,也没有琳琅满目的典当物。 余庆堂的东家蔡松年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圆领袍,面皮白净,圆脸含笑,站在其内等候。 见到上官月,他并没有拿出什么账册核对,而是恭敬一礼。 “公子,姜大同的消息告诉张择了,但这小人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不想动他。”
第六十章 看画 上官月没有说话,只看向对面的墙壁。 这间库房的货架上没有摆着典当物,而是一卷卷文册,另有一面墙壁悬挂着画布,其上密密麻麻写着人名,人名之间有线条勾勒,弯弯曲曲错综复杂。 姜大同的名字就在其中。 蔡松年神情恼火。 “姜大同贪生怕死舍不得富贵荣华,必然会抢着供述杜氏曾经做过的事,那当年的旧案就能撕开一条口子。” “偏偏张择这个小人,竟然不肯动手,我们投喂他这么久真是亏了。” 上官月笑了:“别急,张择是小人,小人欺软怕硬,等姜大同由硬变软的时候,必然会动手。” 他站起来走到墙壁前,看着姜大同的名字。 “口子找到了,破开是早晚的事。” 他的视线沿着勾勒的线条游动,乱七八糟看起来毫无章法的线条汇集向最高处,最高处写着并没有人名,只有一个框。 似乎有名字待写上去。 上官月看着这空框,脸上没有往日常挂着的笑容,昏暗中眉眼清冷。 蔡松年在旁看着,神情几分悲戚,默然一刻轻声说:“张择还送来一张缉捕文书。” 上官月收回视线,脸上恢复了笑容:“稀奇,竟然有人从张择手里逃了?” 蔡松年从架子上抽出卷轴展开:“是个女子。”转过来展示给上官月。 略昏暗的室内,画轴上女子哀婉目垂。 无名无姓,没有来历描述。 “宋录事说,为了避免有同情嫌犯的人故意隐瞒,或者有人畏惧避祸不敢上告。” 上官月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在画像上的女子脸上滑过,说:“我懂,张择要的是看到画像,不需要知道她是谁,不需要思索,只要有一丝熟悉就来上报,这就是广撒网,哪怕错一千一万,总能捞出这个人。” 看来是绝不放过此人,蔡松年低头看着手里的画像,说:“必然是蒋后余党。”又问,“咱们发下去寻找吗?” 追查蒋后余孽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但助力监事院抓到这个人,取悦了张择,能让他们将来的行事更便利。 上官月看着画像上的女子,笑了笑:“我这人怜香惜玉,还是盯着那些臭男人吧。” 那就是不过问不插手,蔡松年说声好,又听上官月开口。 “帮我盯着周景云妻子的动向……” 周景云妻子?蔡松年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尤其是连接上官月前后话,怎么?周景云的妻子是臭男人吗? …… …… 周景云一直到黄昏才回到院子里。 “还以为你会在母亲那里吃饭。”庄篱说。 周景云换了家常衣,从净室走出来。 “皇后赏了宫缎,母亲让给你送过来收好。”他说。 今日周景云进宫见了皇帝,说完政事,再提及那日绢花的事,皇帝正对皇后不满,认为她总是小题大做,所以特意把皇后请来,当着皇后的面对周景云表达歉意。 皇后虽然不高兴皇帝指桑骂槐,但看着周景云的脸,压下了脾气。 “你那新妻子遭人忌恨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能被蒙蔽的,诬告者已经打死了,这件事也交给张择处置了,必然给你一个交待。” “那绢花是晦气人做的,本宫思虑不周不该赏赐,果然只会惹来晦气事。” 她说到这里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知道她这是嘲讽白锳呢,皱了皱眉,只当没听到。 皇后便大方地赐了一匹彩罗。 “世子拿去安抚妻子吧。” 又感叹一番“世子关切妻子,情深令人羡慕。”意味深长看了皇帝好几眼。 看着帝后之间气氛不对,周景云忙知趣地告退了。 当然这些细节周景云没有跟庄篱讲述,只说了是皇后表达歉意的赏赐。 庄篱端详桌案上摆着的彩罗。 “那这次是赚了。”她笑说,“一朵绢花,换一匹彩罗。” 说着又想到什么。 “绢花是姨母赠送我的,我想把彩罗也分与姨母。” 周景云笑了:“多谢你。” 庄篱看他一眼:“你我夫妻一体,谢什么。” 她这话说的如此顺畅,就像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周景云忍不住轻拂鼻头,看了眼室内的婢女们。 “你们先下去吧。”他说。 春红抿嘴一笑,对春月使眼色,世子害羞了。 春月瞪了她一眼,但嘴角也掩不住笑意,带着人退了出去。 …… …… “你看看这个缉捕文书。” 周景云拿出张择给的画像,低声说。 “你看要抓的是……” 他在身前展开,夕阳的余晖普照在画卷上,画像女子的眉眼似乎更模糊了。 庄篱只看了一眼,一笑:“是我。” 果然是啊,周景云想,当时在张择那里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不动声色。 他看了眼画像,又看庄篱。 “这画像是……” 庄篱看着画像,说:“是我姐姐。” 原来这就是白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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