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言罢,悠悠打量着秦绝,那眼神似猫儿玩弄自己捉到的老鼠,直叫秦绝心中气血翻涌,又无处可发泄。 顾衍誉接了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她估摸着以少年人的心气秦绝这回是要恼的。过了半晌,却见那个凝视着昆山玉的褐衣少年沉声开口,“不是这样的。” “嗯?”顾衍誉顿了喝茶的手,嘉艾过来把茶盏接回去。 只听秦绝缓慢却庄重地说:“不是这样的。不管传说被后世怎样更改演绎,那位将军以身殉国都是事实。昆山玉若没有这红沁跟这传说,也不会高出其他玉石价格数倍。顾三公子当然可以认为这是玉石商人的技俩,但人们买账,就是认同了这蕴藏在玉石中的价值。” 顾衍誉眸中光彩熠熠,颇有几分兴味,由着他继续说下去,秦绝道:“先辈慷慨赴死就是为了后世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不用受家国破碎身世飘零之苦。那位将军殉国时,是为国家大义而死,为百姓而死。便是他九泉之下对那些传说有知,也只会欣慰于如今海清河晏,百姓安居,吃饱了饭才有余钱买这昆山玉,并非三公子所认为的那样可怜可悲。” 秦绝言罢,室中顿时陷入静默。顾衍誉一双水眸里透露不出情绪,叫秦绝心中忐忑。方才一番话是兴之所至,他到底年轻,尚不能很好地克制自己,话说完了,才开始担忧,怕自己真的惹恼喜怒无常的顾衍誉,让先前的努力也功亏一篑。 顾衍誉却缓缓笑了起来,如春风过处,湖水起了阵阵涟漪,看得秦绝一时有些恍惚。 “嘉艾,给秦少帮主看茶。”顾衍誉道。
第9章 你又没我好看,我能图你什么 嘉艾新沏了一杯茶,恭敬递到秦绝面前,端着瓷白的茶盏,秦绝心中了悟。今次主人家看了茶,才算是把他当做客。 顾衍誉并未再对那番话发表什么意见,只摸着那玉石道:“东西我收了,你需要我怎么做?” 秦绝心头一跳,知道所求有了把握,再看顾衍誉,又有不一样的心绪。郑重朝她打了一个礼,道了一声多谢,然后说出青帮眼前困局。 秦旭白失踪得蹊跷,他们本打算瞒住这消息,再私下细细打探。可消息如同长了腿,一夜飞遍长治。原本在青帮主持之下,这里的大小帮派也都对他们敬重有加,即便有不服的,也不会主动为难。而这次却像笃定了青帮再难回到从前,有几家带头,群起而蚕食之。更有帮派勾结官府栽赃构陷,连从前青帮为朝廷办的事也被翻出,指出其中诸多不合规矩之处,秦旭白当初最得力的心腹也难逃此劫被下了狱。他们在这钳制之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顾衍誉:“你们可有开罪什么人?” 秦绝目光坚定:“青帮不至于与人结下这般私怨。” 青帮不树敌,是因为他们也不敛财,只是横亘在混乱的长治,给商人行些方便,保一方百姓平安。事情发生太快,让所有人都毫无防备。走投无路之际帮里的老人给他出了这么一招。江湖事向来江湖了,此次求助顾家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顾家有钱有权,尽管秦绝不知道眼前这位会有什么样的门路,可吴行之告诉他,只能去找顾衍誉,他便来了。 顾衍誉听完,眼中多了几分深沉:“若真如秦少帮主所说,给你出主意的这位先生倒很不简单。可为什么是顾家?陵阳大户可不止姓顾的。”秦绝觉得说出来近乎谄媚,所以面无表情道:“不是顾家,是你。” “我?”顾衍誉心头一跳,“敢问,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她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秦绝正要说话,顾衍誉眸光微微一闪,摆了摆手截住他的话头:“哦不是大事,别闲话这许多了。” 显然顾衍誉对她上一瞬提出来的问题已经失了兴趣。秦绝也只好不再开口,默不作声看着这位跳脱无常的小公子。 顾衍誉:“这事解决起来简单,只要不是有比太尉更大的官想要为难你们,叫官府放人容易。你们的江湖事我不掺和,人手和钱我都可以给你,事情你自己去解决。要什么回头跟令狐去说,他自会安排。” 顾衍誉凑近了一点,直直看着秦绝,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又似乎根本没把眼前人放在心上:“先说好,你来找我帮忙,就得做好将来供顾家驱使的准备。我要你做的不会少,恐怕也不会简单。若你觉得我趁火打劫,现在便可抱着这‘忠义’二字走出我的别苑。”顾衍誉适时停住,留给秦绝思量的时间。秦绝却道:“只要不违忠义,我都答应。” 此番轮到顾衍誉诧异,原以为这个看起来经验浅薄的少帮主会思量许久,没想到他决断如此干脆。 她款款笑起来,赞了一声“好”。 顾衍誉:“令狐,去拿通行的玉牌给他。” 令狐玉突然被点名,原以为是要等秦绝出去的时候再送,不过顾衍誉说了,他也就照做。 眼见人走出屋子,顾衍誉问:“他叫什么?” 秦绝诡异地领悟了她的问话,答得也快:“吴行之。” 三思……行之……“是个讨人厌的老头么?” 秦绝:“是个很好的师父。” 顾衍誉嘴角微弯,秦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有那么一瞬间看到顾衍誉的眼里有不一样的水泽。她将一张事先写好折好的纸条塞进秦绝衣襟里,语速和动作一样又轻又快:“回去再打开,有消息让人去聚贤阁找我,说是顾三公子定的桌,不要自己来别苑里回话。” 秦绝心中一震,顾衍誉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在对他的行头品头论足。她伸手将他的衣襟拢好。 片刻之后,令狐玉走出来给了秦绝一块玉牌:“秦少帮主拿着这玉牌,往后便可自由出入‘在水一方’。屋子也已收拾好,少帮主可休息一晚,明早自有人备好快马相送。”态度极为客气,没了之前总语带讥诮的轻挑样子。秦绝心忖,这令狐玉此时看起来倒不像顾衍誉豢养的伶人,态度端方颇有几分管事人的气质。 顾衍誉用挑剔的目光看秦绝,轻飘飘拍拍他胸口,又像怕粘到什么脏东西,拈了拈自己的指尖:“下次来见我记得换身衣裳,我不喜欢灰头土脸的人。” 秦绝原本觉得自己应该表示感谢,此刻却觉得多说一句都是在自找气受。好在有侍从及时引着他出去,顾衍誉和令狐玉目送他走出这里。 令狐玉:“青帮的事,主人怎么考虑?” 顾衍誉倚着一个软枕,半晌没开言,就在令狐玉以为她不准备回答的时候,顾衍誉幽幽开口:“长治乱成这样,将来天下谁坐不得头疼?若能借此机会悄无声息把长治控制住,岂非好事?” “但如何完全掌控青帮?他们自成一体,眼下是落难才求助于人。若休养生息回到全盛时,还愿为人驱使么?” 顾衍誉转过来,倏然对他一笑:“秦旭白。” 令狐玉等着她说下去。 顾衍誉:“秦旭白一失踪,这小帮主或许能收拢帮众,但大约成不了气候。我也要你带人去找秦旭白,不管他是怎么失踪的,但只要活着,这人就只能在我手里,不能让他再回青帮去。” 顾衍誉说完,见令狐玉偏着脑袋在想,她的心跳有些快,她希望他会买账,这样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另一个目的。 而令狐玉在片刻思忖后,认同了顾衍誉所说:“没错。青帮不在秦旭白手里,才能为他人所用,我稍后就安排下去。” 顾衍誉心里一松,接着说起自己最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跟着她。令狐玉果然郑重起来:“严家的人?” “不像,”顾衍誉道,“功夫非凡,不是一般的高手。行事又谨慎,不像严槿那种废物能驱使的人。” 令狐玉:“我会让人再小心查探。另外主人身边还是要时刻带上近身侍卫的好,即便在陵阳城里也不要托大。” 顾衍誉细细打量令狐玉半晌。当年在乐临,吴三思走后,她很是孤独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顾太尉收养了令狐玉也放在乐临。他的举止间有些像她哥哥,于是顾衍誉蛮横地把这人抢来,给自己当小弟,令狐玉竟也没什么不愿,就在乐临陪她长大,也辗转跟来陵阳,一直到如今。 可他们其实……都是顾太尉的人。 见她神色有异,令狐玉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对?” 顾衍誉收回神思:“哦,我突然出门带护卫让人看了也奇怪。既然不想贸然对我动手,又行事小心不愿被察觉,在他们想知道的事弄清楚之前我就是安全的。” 令狐玉仍不放心:“记得穿上软甲,万一伤到也不好受。” 顾衍誉故作老成一叹气:“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出这别苑去,找个好人家姑娘过日子吧。” 令狐玉瞪了她一眼:“你说这话像个人到中年的屠夫。” 顾衍誉笑起来,意味不明:“令狐,算起来你比我任何一个亲人在我身边的时间都长。” 令狐玉不大自在:“说这做什么?” 顾衍誉翻了个白眼:“你紧张什么,你又没我好看。我能图你什么?”令狐玉把自己的衣服拢紧,好似生怕被她轻薄,一脸坚贞不屈地告退了。顾衍誉垂眸盯着手里的杯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第10章 人活成这样,不变态是不可能的 贪墨案一旦办下来严家必然元气大伤,但仅仅是他们被卸掉力还不足以堵死建安侯的路。她在想如果自己是顾禹柏会做什么。要怎么才能让宣王即位这件事变得万无一失? 建安侯聂荣,老实说除了看着脾气不是很好,顾衍誉甚至觉得比聂泓景更堪大用。但顾禹柏有很多事并不跟她解释清楚,他说是宣王,顾家就选宣王。聂泓景这人,顾衍誉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是如今那位多疑的皇帝的亲弟,好在年龄差距大,大位之争时没他什么事,平安富贵地活过几轮风波。 可随着皇帝慢慢变老,他倒是风华正茂,无论外表还是才学,都颇为人赞赏,论血统,也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皇帝自己没有一个皇子中用,他的这份“出挑”就变得很可疑。 于是在一个人最该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过得越发谨小慎微。宣王府用的东西,只有低于礼制的,从来不敢僭越。有一回在家宴上,宣王妃夸了一句皇后的耳坠好看,皇帝当时喝多了,手里拈着酒杯,看着宣王妃,他还没说出话来,宣王立马给他哥跪下磕了三个头。 顾衍誉心说皇帝保不准就是喝酒喝茫了,是宣王那根弦绷得太紧。人但凡活成这个样子,不变态是不可能的。 奈何顾家跟宣王如今是荣辱一体,顾太尉也常授意让她多走动,但顾衍誉在这件事上能避则避,这个义父对她的态度常有些亲和过头,叫顾衍誉想起就心里发毛。 她把所有这些事在心里细细过了一遍,有结论的吩咐下去,没有结论的压回心底,容待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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