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吟昨日辰时才入的定远侯府,本以为会是祖孙阔别重逢泪眼婆娑的场景,哪知等着她的是道士做法。 老夫人久病,卧床不醒,定远侯府众人寄希望于柳婉星的命格冲喜。 月吟按照道士的指示,拿着桃木剑在屋外走一圈,又跨了火盆,最后才入的老夫人寝屋。 一进屋便是浓郁的药味,老夫人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原本富态的脸颊凹陷下去,脸上失了血色紫白紫白的。 可怕。 晚些时候,月吟拜见府中长辈时,长辈们的态度不冷不热,更是让她觉得在府中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倘若哪日身份泄露或是被送回扬州去…… 绝不可以! 月吟回了神,凝着梨林中寂静的院落,若有所思。 听说定远侯世子兰芝玉树,极具威望。 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能诱他动心,得他的庇护,兴许事情还有转机。 淳化堂。 虽说老夫人屋中不缺伺候的人,但月吟一大早就主动来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月吟过了十二年,太明白该如何做才能讨得长辈欢心,如何在府中有片立足之地。 如今老夫人尚未醒来,她只需在老夫人院中混个眼熟,看似尽心尽力在一边伺候,让府上长辈觉得她是个安分乖巧、孝顺的人。 许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念着几分亲情,待她还算和善客气。 待了有一个多时辰,月吟总感觉老夫人屋子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正当她凝着床上的老夫人细想时,一阵问安声传入她耳中,将她思绪拉了回来。 定远侯世子来了。 月吟心里暗暗窃喜,她没主动去寻世子,是他凑来她眼前的。 她起身,不动声色理了理裙裾,落落大方站好。 今日这身紫色襦裙,倒是更显她肌肤胜雪。 男子玉冠高束,一袭墨绿色窄袖衣裳,气宇轩昂,斯文端正。 衣上印着的修竹青叶,倒显得他好似从竹林深处走来的清冷谪仙,让人生畏,不敢指染玷污。 四目相对,月吟却见那清风霁月的男子眉头轻蹙,沉沉的目光看向她,似是不喜。 月吟忙敛了视线,低头往前去,与他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乖顺福身道:“大表哥万福金安,我是侯爷派人从扬州接回的,您的表妹,姓柳,名婉星。” 又觉今日相见有些突兀,月吟补充道:“外祖母久病不醒,婉星放心不下,便来陪着。” 男子长身而立,仪态偏偏,拱手道:“谢澄,字行之。” 声线清冷,一如他整个人矜贵不可攀。 谢行之话毕,未曾再看过她一眼,单手负后便朝老夫人床边去。 冷漠疏离,似竹叶上尚未化去的凛寒雪霜。 仿佛适才只是出于涵养罢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谢行之身上的清冽的檀香味飘来,月吟一愣。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是香! 屋子里的熏香味道好像不对! 老夫人床边柜子上,铜兆祥纹熏炉中燃着香料,轻烟袅袅升起,弥散在屋中。 月吟有意识地闻了闻,确认无疑后,双瞳骤缩,愣怔在原地。 这熟悉的香味,她永远记得。 满心都是熏香的不对劲,月吟跟在谢行之身后,目光紧紧盯着缕缕轻烟,步子比平常大了些,想尽快去到那熏炉边。 然而刚走几步,前面的男子突然停住脚步,侧身凝她一眼。 月吟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时,谢行之已经近在咫尺。 高大的身影将她罩住,他乌沉沉的视线凝着她,月吟心下一惊,被吓得步子退后,可这一退,不慎踩到紫色裙摆,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往后倒。她本能地伸手,想去抓握东西稳住身子,眼瞧着要抓到谢行之衣袖时,男子欲往后退。 她却先一步抓住谢行之手。 借着力,她身子往前倾去。 可月吟稳住身子后,才发现差点撞进了谢行之怀中,鼻尖萦满男子身上清冽的檀香味,她脸霎时通红,忙推开谢行之。 谢行之唇瓣紧抿,脸色沉了下来,皱了下眉,厌嫌似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月吟几乎是察觉到屋中众人投来视线的同时,窘迫地急急解释说道:“熏香!熏香好像有问题。” 月吟低头越过谢行之,直奔床头柜,指着铜兆祥纹熏炉,但又不敢把话说太绝对,“熏炉的香料中,应该还夹着其他香。” 谢行之端端站在一旁,负手于后,另一只手则置于腹前,沉眼看着熏炉。 月吟打谢行之主意不假,但她没有傻到在众目睽睽下对他投怀送抱。 这厢解释完后熏香,她对谢行之欠了欠身,道:“适才我想着这事,一时不察才冒犯了大表哥,大表哥莫怪。” 谢行之极轻地笑了一声。 嗓音如春水般柔,这般故作娇柔,倒和梦中如出一辙。 第2章 淳化堂,院中几棵梨花下。 “熏炉里的香料有问题,除了外祖母惯用的香料外,定然是在其中掺杂了其他东西t,那东西不能多闻!” 月吟说着,只见离她数步之遥的谢行之神色凛然,似在思索,那紧抿的唇无不透着一丝疏离感。 大抵是适才她的冒犯已经给谢行之留了不好的印象,他是不是连带着对她的话也有了存疑? 月吟自知她在这侯府中是不待见的,自然是没有人相信她毫无证据的话。 她心中蔓生出来的微微雀跃渐渐消失,眼底也随之黯淡下来。她看着谢行之,认真说道:“我并非是为冒犯大表哥开脱而随口胡诌的。” 谢行之目光冷淡,沉声问道:“表妹从何得知,那香料有问题?” 月吟唇张开又合上,静默片刻后,不可避免地说起往事,“我有位伯母,当年伯母小产过后身子虚弱,尽管伯母每天都在喝调理的补药,可是身子却越发孱弱,没过几月就病故了。”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月吟眼睛酸涩,声音也有几分哽咽,“明明大夫都说,伯母只要好好养着,身子就一定能好起来,可她最后还是去了。定然是其中某个环节出来问题,否则为何如此?” 她咽了咽嗓子,道:“伯母的药,是姐姐守着熬的,也是姐姐亲自喂的,问题绝非出在药上。后来细想,我才恍然大悟,伯母屋子里的熏香,仔细闻,能闻出与平常不同,似乎夹杂着其他味道,很细微的味道,不易察觉。那段时间,我常去伯母屋中,那里除了熏香味道,一切如常。” 话至此处,月吟顿住了。 她想着这以后的事情,忽地悲愤交加,甚至连身子也有几分颤抖,眼眶中不知不觉间已蓄满了泪,白皙的面庞淌着泪珠,模糊的眼睛里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包括那矜贵男子。 月吟去袖中拿锦帕,才想起她的锦帕在伺候老夫人喝药时弄脏了,不在身边,而玉瓶玉盏两个丫鬟被留在了屋中。 不想让谢行之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月吟侧过身去,试图用手掌掩住面庞。 纤薄的肩膀抖动,低低的啜泣声从掩面的掌中传出。 侯府上上下下都不待见柳伯母,倘若她以柳婉星的身份道出那被害之人正是柳伯母,这侯府里的人如何看待? 怕是会奚笑,会看戏。 “擦擦吧。” 淡淡的檀香味传来,谢行之的声音跟着传入她耳中,语气是一贯的冷沉,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眼前是他叠好递过来的靛蓝色帕子,月吟愣怔,接过道:“谢谢大表哥。” 帕子柔软,染了他身上清冽的檀香味道。 月吟拭去泪水,眼眶是刚哭过的红,白皙的面庞多了几分娇柔的感觉。 收拾好情绪,月吟捏着帕子,看向梨花树下长身玉立的谢行之,“帕子脏了,待我洗干净再还给大表哥。” 谢行之微敛了下眉,这身紫色衣裙倒是比梦中的规矩。 他唇动了动,正欲说话,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世子,查出来了,熏香确实有问题。” 院中石子路上,正德急匆匆小跑过来,“人已经被带去了正堂。” 花枝绿叶垂落间,谢行之长腿一迈,大步流星越过月吟。 衣袍掠过间,带着阵冷冽的风,繁花缀满的枝头飘落几片花瓣。 月吟转身,跟上谢行之脚步,往淳化堂的正堂去。 正堂。 跪在地上的丫鬟约莫十八九岁,头没有低下,反而是抬起来的,眼里带着愤恨,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揭发大祸临头的惧怕。 谢行之踏入正堂,站着的仆人眼观鼻鼻观心,各个不敢吱声。 一时间,正堂中的气压极低。 月吟站在一旁,等着一个结果,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害人的毒香究竟什么! 她是在柳伯母去世后才恍然发现熏香的问题。 柳伯母小产养身子那段时间有人在熏香香料上动了手脚,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什么都查不到。 谢行之坐下,长指理了理衣摆,冷沉的目光扫向那高抬着头的丫鬟。 丫鬟到底还是怕的,气焰明显弱了几分,低头避开谢行之投来的目光。 谢行之凝着跪地的丫鬟,声色俱厉地审问道:“熏炉里掺的何物?从何而来!” 丫鬟被吓得肩头微颤,自知此厢事情暴露,再怎么狡辩也不可能改变处境,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分明一切都在计划中,只需再多些时日,等日子再久一点,老夫人就彻底没救了! 都怪她! 不该出现的劳什子表姑娘。 前一刻还是谢行之在盘问,后一刻丫鬟便忽地拔下头上的钗子,起身直奔侧前方站着的月吟刺去。 众人猝不及防,连月吟也是。她心下一惊,吓得脸霎时白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她本能地往旁边躲开,同时伸出手去挡。 倏地,茶盖飞来,打在丫鬟手腕上 钗子落地,紧接着是茶盖摔碎的清脆声音。 “正德!” 谢行之怒而喊道。 几乎是那丫鬟起身直愣愣朝月吟刺去的同时,正德便已经有了动作,只不过他在谢行之左边站着,隔月吟有些远。 这厢,谢行之话音刚落,正德就擒住了那丫鬟。他反剪住丫鬟,膝盖顶了顶丫鬟后膝,按她肩头跪在地上。 丫鬟计划失败,气得对月吟破口大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不该出现的劳什子表姑娘!你坏我的事,你该死!” 老夫人身边的管事林嬷嬷一巴掌扇过去,怒道:“混账东西!老夫人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个白眼狼,竟动了加害老夫人的歹心!” 丫鬟淬了一口血,愤恨又不屑,“待我不薄?害我没了娘和弟弟,这便是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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