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他回双手相扣,端方行礼,“见过三婶。” 月吟欠身行礼,“大表哥。” “表妹。” 谢行之亦用平辈之礼,回了月吟,眼底没有太多情绪。 三夫人问道:“澄哥也来找母亲?” 谢行之道:“刚下朝,遂来给祖母请安。” 三夫人点头,随口说道:“我们出来有一阵,就是不知二嫂与母亲说完事没。” 月吟抿唇,微敛了眉,心里念着老夫人那边。 她抬头间,视线与谢行之相撞,恍惚间感觉他适才在看她唇。 唇。 月吟想起那日下午荒诞不经的梦,双唇一软,仿佛还有相贴时的触感。 意识到在想什么时,她心下一惊,快速低下头,唇瓣紧抿,生怕就被谢行之看穿羞人的心声。 三人别后,转过长廊拐角时,月吟余光朝那如松如竹的晴蓝色背影投去。 她竟生出种谢行之可以去偷听的念头。 淳化堂,里间。 除了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林嬷嬷,丫鬟们都出去了。 老夫人拢拢被子,淡声道:“说吧,什么事情?” 二夫人开口了,如今没有外人,她说话不用避讳,“如今母亲已无大碍,柳丫头身子也痊愈了,这京城终究不是扬州,柳丫头多多少少不适应,否则也不会刚来就病了大半月。依我看,趁着现在京城贵女们聚宴不多,没什么人知道咱侯府多了位表姑娘,那件事没有再被提及,不如等天气再暖时,送柳丫头回扬州,毕竟扬州才是柳丫头生活十几年的地方。” 老夫人不语,因提及了那件事,神情变得严肃,正看着床前她这位多多少少有些急切的二媳妇。 二夫人被看得心怯,又补充解释道:“当年五妹妹闹出那样的事情,京城里的世家贵族哪家不知?儿媳也是担心好不容易被人忘却的事情再次提及。” 老夫人仍不语,似乎出神,在思考什么。 二夫人见状,心中闪过一丝窃喜,紧接着又道:“母亲先前病情严重,那是因为歹毒的丫鬟在在母亲熏香里动手脚,澄哥将人揪了出来,倒是与冲喜无关。柳丫头姓柳,身上流的一半血是柳家的。” 老夫人冷不丁出声,“你倒是看得清,分得清。” 二夫人惶恐,才觉话有些过头,也太急了,最后一句话不应当说出来。 她张嘴想补救一下,只见老夫人抬手,她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心里一警,自然是闭了嘴巴。 一室静谧。 林嬷嬷端来杯温水,伺候老夫人饮下。 这时,丫鬟通禀,谢行之来请安了。 话题止住了,老夫人面色微微缓和,让丫鬟人带进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谢行之先给老夫人请安后,再拜见了椅子上的二夫人,“二婶。” 老夫人对这个孙子甚是满意,拍拍床沿,道:“澄哥,来,到祖母身边坐。” 谢行之坐下,问道:“祖母适才在与二婶聊什么?” 语气平淡,好似就是随口好奇罢了。 二夫人蹙眉,从谢行之来后,心里忽然就没有底了。 老夫人淡声道:“没什么,随便闲聊。” 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老夫人手里的佛珠转了转,看向谢行之,随和道:“皎月阁那处与你的鹫梧院最近,柳丫头你是见过的。此次我生病,你父亲将人从扬州接来,这事你如何看?” 谢行之不语,似在思索,垂在膝上的手指摸了摸腰间环佩。 在长久的静默后,他起身,单手负后,启唇回道:“那阵子孙儿奉旨离京办案,回京后才得知祖母病很久了。听母亲说,祖母去寺庙礼佛,那日落了雨,祖母回府后便染了风寒,后来这风寒越来越严重,以致于让祖母陷入昏迷,众人实在没辙,才将八字合适的表妹寻来。” “孙儿忙着案子,一时不察,没想到问题竟出在祖母平日用的熏香上。表妹独具慧眼,是她第一个发现了熏香问题。表妹前阵子还来找孙儿请教了几个佛经问题,听说是给祖母祈福,真也好,假也罢,终归是有行动。” “若是此刻将表妹送回扬州,传出去旁人指不定落人口舌,说咱们定远侯府过河拆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思不正可以训诫,劣迹斑斑可以纠正,人性本善。” 声音朗润,清如玉石。 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似对孙儿的赞许。 转而看向二夫人,老夫人声音略高了些,“沛萍,你可听见了t?” 沛萍是二夫人的名字。 二夫人面露愧色,脸有些红了,惶恐道:“儿媳明白了。儿媳一时想太多,鼠目寸光了。” 那一长串话是从谢行之这个晚辈口中说出来的,无疑是老夫人对她的敲打。 老夫人冷冷看她一眼,轻笑一声,似还想说什么,但眼睛闭了闭,终究还是没有把话出来。 她挥了挥手,让二夫人回去了,眼不见为净。 谢行之见祖母有些乏了,便也没久留,说了两句体己话也离开了屋子。 两人都走后,老夫人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床头的靠背上,微微阖眼,捏了捏眉心。 林嬷嬷搭了条热巾子在老夫人额上,手指轻轻揉了揉老夫人的太阳穴,劝道:“大夫叮嘱,老夫人近段时间切忌思虑过多。” 老夫人没有睁开眼睛,缓缓转动佛珠,声音平淡,“老二媳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些年我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老夫人叹息一声,道:“罢了,不提了。” 一室阒静,桌上的铜兆祥纹熏炉静静吐着轻烟。 林嬷嬷在床边轻揉老夫人的额角。 二夫人一心想分家,奈何老夫人健在,这家便分不成。 幸是这次老夫人重病与二夫人没有关系,否则…… 二夫人多半是觉得表姑娘来后,老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转,又瞧见老夫人今日待表姑娘冷淡,正急着搬出五姑娘那桩陈年旧事,让老夫人开口送表姑娘走。 奈何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林嬷嬷跟老夫人的时间最长,有时候老夫人态度冷淡,并不代表不喜,反而是太看重,执念太深。 五姑娘便是老夫人心里的那根软刺。 第8章 月吟与三夫人在岔路口分别,竟不想此刻谢漪澜在回廊下坐着等她,见她目光投来后,笑着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月吟微愣,拎着碧色披帛和碧色裙裾朝谢漪澜去。 “与三舅母边走边聊,步子慢了些,让表姐久等了。” “我也是刚坐下。” 谢漪澜面上并无愠色,反而起身去牵月吟的手,“表妹住在我们大房的皎月阁,一起回去路上有个伴,也不会孤单。” 两人挽手走在长廊下,绚烂的春光将少女纤细的影子拉得长长。 路过一处小花园,一朵朵海棠花簇拥在细直的枝干上,竞相绽放,远远望去似一团团火,叶绿花红,美不胜收。 谢漪澜被园子里的春色吸引,忽地停住步子,对月吟道:“表妹,我们去折花吧。” 月吟抬眼望去,树树春海棠在暖阳下开得正艳,将花园中其他盛开的花都比了下去。 她莞尔一笑,点点头。 谢行之估摸着也快经过这园子了。 按照先来后到,可不是她故意凑到谢行之跟前的,是他凑到她面前来。 花枝掩映间,两抹少女的倩影穿梭其中,言笑晏晏。 月吟一边与谢漪澜折花枝,一边留意着小径的动静。 红花绿叶间,一抹晴蓝色身影终于出现。 唇弯了弯,月吟去了离小径最近的海棠树下折花,是要一回头,便能与对靠近小径的人打个照面。 可就在此时,数十步开外的谢行之忽然停下步子,停驻片刻后改变了方向。 月吟回身,只见他身影渐渐远去,绕道去了园子旁边的长廊,回去的路反而远了一截。 月吟黛眉轻蹙,气鼓鼓地鼓了鼓腮帮子。 他是有多讨厌自己,宁可绕路,也不想与她打照面。 梦里的他可不是这样。 谢行之甫一刚离开,谢漪澜又拉着月吟去另一处。 月吟没想到谢漪澜的兴致还没散去,但谢行之又已经走了,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便拿出以往对柳婉星撒娇那套,“好表姐,都十几枝了,还要折吗?” 她揉了揉手臂,声音拉得长长,带着一丝撒娇的小抱怨,“攀花枝攀得手膀子有些酸。” 谢漪澜看眼自己手中的花枝,还有丫鬟怀中抱的,于是打住了继续折花的念头。 刚走没几步的谢行之敛眉,步子缓了下来,那句话自是传入了他耳中。 想起那夜的靡靡梦境,她抱怨抄佛经抄累了,也是如此。 谢行之仿佛已经看见了她攒眉蹙额的抱怨模样。 唇瓣紧抿,谢行之凝神,赶走脑中的画面,也赶走那个爱使心计的少女。 回到皎月阁,月吟让玉屏玉盏寻个花瓶来插花。 月吟站在屋中,正琢磨着将花瓶放在何处,余光瞥见浅蓝色桌布。 想起今日那身晴蓝色衣袍的谢行之,月吟朝梳妆台走。 她弯腰拿东西,半挽的乌发垂落。 月吟打开小匣子,里面放着谢行之那张靛蓝色锦帕。 初见时,谢行之递给她擦眼泪的,她一直没找到好时机还给他。 半个时辰后,鹫梧院。 月吟由正德领着,来到谢行之书房。 她今日偏要凑到他跟前来。 书房宽敞,一踏足书墨香扑面而来,博古架上摆了精致的瓷器,书籍画卷整齐得摆放在几排书架上,墙上挂的则是题字和画卷。 唯独有一幅挂着的画,被卷了起来。 月吟正好奇,谢行之冷不丁出声,“找我何事?” 书架边,谢行之还是那身晴蓝色圆领袍,长身玉立,手里拿着两本书。 月吟回神,道:“那日在外祖母院中窘迫,多谢大表哥递来锦帕。” 她走到书案旁,将叠得整整齐齐的靛蓝色锦帕放桌上,“锦帕洗干净了。” 说完,一副乖巧的模样站在书案边,等谢行之说话。 谢行之看了她一眼,又出垂下眼睑,淡淡扫一眼那锦帕。 她口中说的那日,大半个月前。 期间她染了风寒,风寒又反反复复。 谢行之敛了视线,转身从书架上又挑了两本书,再回身时,手中已是四本书。 月吟没来由的不安,总感觉谢行之手上的四本书对她而言是不好的东西。 谢行之坐下,四本书叠着放在身前,沉声道:“表妹今日只是来还锦帕的?” 被看穿心思,月吟面色发窘,但还锦帕有几层用意,她不会全部都说出来。 她不知道二夫人单独跟老夫人说了什么,不知道谢行之去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些话,更不知态度冷淡的老夫人何时让她收拾东西回扬州。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26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