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幽轩正屋离,家私多用黑楠木,漆器花瓶也是素雅的白,颜色淡雅,风格清冷。 自然,再平平无奇的摆件,一细究,就知道得有些年岁。 比如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画的颜色已经不够鲜丽,但画中的老虎,紧紧盯着画外人,身体前倾,仿佛随时都要跃出画来,熠熠眼眸中,含着凶狠之意。 这是前朝大家的真迹。 平安不懂价值,但她知道好看不好看,她觉得画里的老虎就很好看,就是有点凶,和生气了的裴诠,很像。 看得她不由挪开视线,躲了下它的眼睛。 突的,她想起王爷是会画画的,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裴诠:“王爷……” 没等她把话说完,裴诠已知道她的意思了,说:“不是我画的。” 平安收回目光:“哦。” 裴诠稍稍抬眉,说:“我复原的。” 这幅画经过两百年岁月的洗礼,早已斑驳,是他揭开画纸,重新覆上新纸,做了防虫再裱上。 于是,平安又用水亮亮的眼睛,看向裴诠。 难怪她不爱说话,因为一双秋水般粼粼的眼眸,便让人读出她的意思,比如她现在,就觉得他很厉害,真就干净纯澈如白纸,想怎么涂抹,就怎么涂抹。 裴诠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平安在正屋环视一圈,发现中间隔着一道碧纱橱的地方,她以前在春蘅院睡过,知道里头应该是床。 她走了过去,没几步,就被裴诠拽了下后衣襟,脚步不得不刹住。 裴诠:“那里不能去。” 平安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裴诠语气里,透着几许无奈:“拜了堂,才能进。” 但还有四个月。 平安先是“哦”了声,她知道,在皖南,小孩子会玩拜堂的游戏,每次都有人争着和她拜,但大哥会把人打跑。 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巴巴地看着裴诠:“现在拜吗?” 裴诠:“……”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婢女,她们低着头,脑袋就快低到脚尖儿似的。 再看平安,裴诠眼底墨色渐重。 他压低声音,含着一□□骗般,道:“可以啊。” 每一次,他对自己说,还有八个月,五个月,四个月,好像很等得起。 只是,如果不在乎,不会把这个月份记得这么清楚,潜意识盼着数它,日子就会突然变少,但事与愿违,时间是越数越长。 什么时候,他才能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他压在衣领下的喉结,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着。 突的,“啪”的一声,另一边隔间,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平安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 只看那边是房中的小隔间,她看着裴诠,一副很想去看的样子,什么拜堂不拜堂,都没关系了。 裴诠沉默了一会儿。 须臾,他方缓了口气,道:“可以去看。” 便看那一堵墙后,竟是一处小景观。 景观里有山树,有河草,还有小亭子,一只白色的、又肥又圆的兔子,正仰躺在草上打滚,刚刚声响,是它打翻了食盒,兔粮都掉了出来。 平安认出来,那是她换给裴诠的兔子。 他喂得很好,它长胖好多,皮毛也雪白又毛茸茸。 平安怔怔看着兔子,裴诠站在她身后,察觉她情绪突的低了,他问:“不喜欢我弄园子养它?” 平安摇摇头。 这样一个小园子多漂亮啊,景色秀丽,还有屋檐遮雨挡风,她要是兔子住在这里,吃吃草,打打滚,肯定很开心。 她只是想起,他换给她的那只兔子。 如果是以前,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她就会把她那边兔子不见的事实,直接告诉裴诠。 可是,她刚刚张嘴,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下去。 王爷把她的兔子养得很好,是她把他的兔子弄丢了,如果换做自己,王爷把她的兔子弄丢了呢? 那样不管什么原因,她心里都会空空的,堵堵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难以分清,总之,不是好事。 她不想让王爷知道,还是等兔子找到了,再告诉王爷。 虽然平安什么也没说,可是就像有一朵乌云,飘到了她头顶,让她焉哒哒的。 裴诠便又问:“是有什么事?” 平安又一次摇摇头,怕裴诠不信,她轻声说:“没什么呀。” 裴诠的眼神冷了冷,她有事,但不打算告诉自己。 他抬手,手掌轻轻按住平安的后颈,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脖颈,有几分将她掌在手里的感觉,这才压下骤然汹涌的阴鸷。 瞧着时辰差不多,彩芝硬着头皮走上前,道:“姑娘,夫人吩咐巳正回去。” 平安“唔”了声,她很听冯夫人的话,便对裴诠道:“我走了。” 裴诠淡淡应了声。 … 等平安和两个婢女都走了,裴诠看了看兔子,道了声:“来人。” 刘公公低头走进来。 裴诠:“让人去查一下,二姑娘的兔子是不是不见了。” … 众人午饭是在王府吃的,宴席直到未时末,才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冯夫人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带着三安和元太妃道别。 元太妃这时候,才看向平安,笑道:“好孩子,你过来。” 平安走到她身边,元太妃从手上脱下一只镯子,放到她手里,说:“这镯子不算珍贵,就是戴着玩玩,日后给你更好的。” 冯夫人把那“不算珍贵”“给你更好”几个字,在嘴里嚼一遍,心里酸酸的。 都给了那么一套头面,还说这些。 罢了,她也别想那么多了,元太妃多么圆滑一个人啊,当年统领六宫,妃嫔对她基本都是服气的,她就是运气差一点,才没有封后。 不过是收拢人心的手段,她也不用想太多。 平安谢过太妃,一行人被元太妃的心腹庞嬷嬷一路送到了门外。 今日下午,阳光有点薄,入了秋,这个时候也不热,暖融融的。 冯夫人对庞嬷嬷说:“劳烦嬷嬷了。” 庞嬷嬷:“不劳烦,是奴婢该做的。” 另一边,彩芝掀开车帘,刚要请平安上车,突的,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由一愣,望向公府的马车里。 下一刻,彩芝尖叫了一声。 而平安也看到了。 马车内,一只兔子丢在马车正中央,流了一地鲜红,白色的皮毛,也被染红了。 刺得眼睛生疼。 冯夫人和庞嬷嬷都吓一跳,冯夫人:“什么事?” 薛静安和薛常安都走了过来,平安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拦住了薛静安和薛常安的视线。 她肩膀轻轻打颤,声音很轻,尾音压抑着颤抖:“不看它,不看它。” 但她的眼里,已经蕴满了泪,眨眼一瞬,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第35章 平安哭起来没有声音的,她睁着眼,泪珠却哗哗淌着。 好像比起她的情绪,她的身体更早反应过来。 她是怕的。 冯夫人赶紧把她搂到怀里,手搭着她后背心,这么久了,她第一次见平安哭,心口都皱成一团,疼死了。 车帘已经被放下来,彩芝脸色苍白,解释:“是,是死兔子……” 冯夫人:“怎么会?” 薛静安和薛常安也捂住嘴唇。 琥珀和庞嬷嬷过去撩起车帘,她们看了眼,都是紧紧皱眉。 庞嬷嬷指挥让几个婢女,把公府的马车牵走,去处理兔子尸体,她神色严肃,对冯夫人说:“夫人家少了一辆马车,这时候也不好回去,且先回王府歇歇。” 事情发生在豫王府门口,今天又是豫王府第一次办宴席,不管出于什么缘故,对豫王府而言,定要查个底朝天的。 冯夫人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平安身体轻轻颤抖,她回庞嬷嬷说:“好。” 很快,元太妃也知道了。 能在先帝登上贵妃之位,元太妃何尝没经历过这些龌龊手段,只是没想到,回遇到有人把它用到王府、薛家姑娘身上! 她猛地一拍桌,多年修佛的清苦淡然,霎时被冷厉覆盖:“现在开始,今日与宴的人都不能走,先把她们留下来。” “前头走的林家、刘家、马家,也让人请回来。” 庞嬷嬷:“已经吩咐下去了。” 元太妃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平心静气后,前往冯夫人几人在的宁心阁。 宁心阁中,薛静安刚说完什么,冯夫人正盛怒,见到元太妃,冯夫人说:“娘娘,此事与那玉慧郡主有关!” 既有头绪,总比抓瞎好,元太妃问:“如何说?” 薛静安又急又气:“这兔子许是前阵子秋狩,张大哥给二妹妹抓的,但它丢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问了宫人,都说不知。” 薛常安也点点头。 薛静安:“玉慧也想要兔子,一直说二妹妹的兔子可爱,而且那天,她没有和我们一处。” 再加上玉慧曾经针对过平安,只有她,没有别人了。 元太妃便叫庞嬷嬷:“让东宫的过来!” … 碧水清河中,宴席未到大散时,元太妃这个主人家,却匆匆离开,各家夫人们心里都明白,应当出了事。 不过戏班子还在演,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至于追问元太妃去哪。 最幸灾乐祸的,自然是玉慧。 她捻了个葡萄,一边慢慢剥皮,一边同玉琴笑说:“哪有什么原因,那人在宫里待久了,操持宴会都不会了呗。” 玉琴看她,突的笑了下。 玉慧这厢刚讽完元太妃,就有人请太子妃李氏与她们,一同去宁心阁。 太子妃李氏皱眉,她这趟来豫王府,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受张皇后指使来“求和”,并无意激增与豫王府的矛盾。 再想到自秋狩后,太子老老实实去知行殿,自家人行事也收敛了,李氏自认事情与她们无关,以防万一,还是叫了个人,看情况给凤仪宫递消息。 接着,她便带着两个女儿,雄赳赳到宁心阁。 不曾想,宁心阁一派严肃,薛家几人都在,冯夫人就算了,另两个姑娘,竟胆敢对她们怒目而视。 薛平安则被冯夫人抱在怀里,她似乎出了不少汗,额角的碎发都湿了,向来乌黑圆润清澈的眼中,空茫茫的,眼眶微微泛红。 冯夫人给她擦汗,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没事了乖儿,娘在这,没事了……” 平安趴在冯夫人的怀里,没吭声。 李氏扫了下情况,立时知道,这次事情不小,她便问:“太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元太妃冷声:“玉慧,是不是你使人往薛家马车上,放了死去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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